218.不虞(尾)
——三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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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一日
花狄瘋了。
就像戲檸舟所說的。
她遭遇的東西遠遠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生活和命運沒有給她一口喘息的機會, 在把她最后的那一絲瘋狂壓榨完畢之后, 緊繃著的神經放松下了。
第三者,沒有像大腦那樣達成她想要的結果, 也沒有像刀那樣能夠將心理狀態上的負推卸到別人身上。
第三者, 更沒有像戲檸舟這樣的心態和思想,她只是一個脆弱而敏感的女生,在某個時期遭遇了不該遭遇的事情。
第三者,只是想讓所有的東西都回到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去。
回到她還可以牽著風箏線,穿著白色的裙子, 在青色的草原上, 和她親愛的哥哥一起奔跑, 像萬千個女孩子一樣,或粗魯、或內向、或溫柔……自由地追逐著她該有的生活, 平靜又五彩地過完她的余生。
坐在審訊室門口的青年將一只腿曲起,手肘彎曲磕在膝蓋上, 他靠著墻,黑色的大帽子遮住了他的半張神色,也仿佛遮住了他不想看到的那些東西。
男人端了熱咖啡,沉默地站在他身前, 然后再沉默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給他遞熱咖啡。濃郁的味道, 和苦澀攪拌在一起, 沒放糖。
戲檸舟沒有接,他將十指攪在一起,轉了轉,又將指尖扭到發白,好像不在意的態度一樣:“……我知道事實和原因不會很簡單,只是覺得,緣由被他們完全托盤,還是有那么一點出乎意料!
梁仟將咖啡強行揣到他懷里,那滾燙的溫度將身邊人的寒意都驅散了幾分:“……別的先不說。通過那么多斷斷續續的細節推理出大致的過程,阿檸真是……厲害!
戲檸舟忽然想解釋一下,他將杯身都很燙的咖啡放在一邊:“你在大中午的時候見到過星星嗎?”
“沒。”
“那在半夜見過太陽嗎?”
“沒!
“那你什么時候才應該見到它們?”
“……你是想說,每個人因為各自不同,會把他們分成很多類。在白天的是一類,夜晚的又是一類。但是不同的種類,會對他們的同類有共鳴!绷呵獑问帜弥约旱目Х,將身邊人攬下臂彎下,“花狄,和你,和我。”
青年搖了搖頭:“不。是花庚,花狄。”
沒有我,沒有你。但有我的,也沒有你。
“所以,花狄的思維在我的大腦里面就像一張網,她想要做的任何一件事情的任何一只觸角,都會因為心理猜測的相同而達成某種意義上的‘預言’。”戲檸舟又伸手將放在一邊的咖啡捧起來,扶著吸管攪動了幾下,“然后,作為網上的那只蜘蛛,會伺機而動!
伺機,也許是捕捉它的機會,也許是放走它的機會,更也許是讓它成為別的目標的機會。
氣氛很壓抑,像海阜在外的大雪,沒有半分削減的意思。雪將所有的痕跡都掩蓋了,卻唯獨沒有將人心的丑惡掩蓋掉,在這場沒有勝利者的無邊競賽里尋找著共鳴,可能本就是一種可笑又弱小的行為。
花狄的血液里有毒品含量,但她并不是最開始像青年猜想的那樣,被誰豢養著的待殺小羊,也確實沒有誰利用毒.品去養一群可以肆意虐殺的寵物。所有那些尸體,那些亂七八糟的結果,那些法醫檢測出來的丑惡,都是尸體本人促就的。
本人。
花庚讓韓五華奪去了他們的生命,但是真正讓人惡心與不可思議的,卻不是花狄剔除他們的子宮,而是被剔除子宮后的他們,依然被迫承受。
子宮是在死者生前剔除的,并不是生后。這也就更能證明花狄的作為,其實是受到花庚默認了的。他們并不在乎那樣嬌小的女孩子是怎樣做到的,他們只在意結果。
花狄要剔除癮君子女性,或者作為妓的子宮,目的在于剔除掉那些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生命。亂七八糟的產物,也許對于生命的本身來說并沒有錯,但是這個鮮活的背景就能讓他們接下去的生命變得“鮮血淋漓”。
花狄和韓五華都是。他們的母親是妓,父親不知是誰,但是愛護他們并且想要堅強地讓他們過得更好的母親,在去世之后徒留的兩兄妹還是遭到了她最不愿意她的孩子所承受的事情。
這是一個變化的過程。
過程的起點是從花狄失聰的那一天開始的。
花狄不是先天性失聰,也不像花庚說的是一場病帶走的聽覺。而是來自他人的殘暴和命途的偏心。母親是妓,一個女人一般無法做到將自己前半身的無奈和罪孽完全清理干凈,這就造成了容易自卑的韓一盈所承受的起源。
欠債。
就是因為錢。
人們很多時候都會因為這種隨手一撕就能破壞的東西變得不再像自己,像個懦夫一樣小心翼翼地捧著它。
花狄無意間被害染上毒品,多次校園暴力,來自心理上無法承受的鄙夷與歧視,如果沒有哥哥韓五華在身邊的仔細呵護,她可能在遇到花庚前就已經瘋了。
就因為有這樣一絲的溫暖,哪怕韓五華在輟學后也不好過,但兩人之間的情感和母親的那些快樂回憶,讓他們一直維持著相對樂觀且平穩的生活。但自從花狄被害后,爆發點被擊破,由于暴力讓她失聰,讓她有社交恐懼癥。
花狄當時在紙上寫的那些字,很多都是真的,那個時候的她已經開始不想隱瞞了,她失望透了,也受夠了。
大約是一年前,同樣是處在崩潰邊緣的花庚因為某封神秘信件,讓他把目標放在了韓家兄妹身上。公司的少東家和大東家都是一個人,他利用外面大東家的身份,找到韓五華,護妹心切的哥哥和花庚做了一筆交易。
讓花狄接受最好的治療,戒毒,全身整容以花庚親妹妹的身份“花狄”生活下去,這必須要花庚承擔很大一部分經濟問題?墒腔ǜ蝗卞X,他缺人。于是韓五華的條件是……作為失去理智的刀,滿足花庚所預想的殺人犯。
花狄知道交易后同意了。很意外的。
花庚的計劃開始,是學著在快遞線附近的那些道路,時間和方式都極其相似,然后將“毒.品”運送到別的地方,他很周全地考慮了獵物?偛荒苷覠o辜的生命吧?那么既要讓韓五華少承擔一點精神上的壓力,又要讓這些獵物在被弒殺后不會受到大規模調查。
那就找癮君子的存在啊。
這些人由花庚確定,然后會到花狄的小別墅“拿貨”,如果是不殺的,花狄就會用“鎖命”在他們身上做好信息,這樣晚上發瘋的韓五華就能準確找到獵物。
而花庚也做到了他的承諾,做到了對花狄無微不至的照顧,韓五華也成為他殺人的“刀”。只是看起來一直很安靜且配合的花狄,因為在一次又一次看到哥哥韓五華的變化后,她自以為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都是會變的,會變得丑惡,變得扭曲,韓五華揮刀的時候她似乎都能看到臥室地板上映著的那只手臂,還有利器的銀光。
以前那樣溫柔堅強的哥哥,自以為保護了她,把心理上的錯誤都推到花庚身上,于是變成這樣無情的殺人犯,變得無謂,變得……和那些對她施暴的人一樣。
于是花狄也開始變了,她身體里那些抵抗不了的陰郁,讓她對時間對畫面對造成這一切的起源都剖析了一遍,然后開始,去掉妓的子宮。
原來我們從出生那一刻就是錯誤的啊。
種在花室里的虞美人,大約是這個姑娘每日看著的最美麗又丑惡的東西了吧。
但她堅持不了多久,在梁仟和戲檸舟都被花庚列入清單的時候,神經敏銳的花狄大約是覺得這就是人的貪婪了,貪婪那些逝去的生命還根本無法掩蓋住花庚的扭曲。
那么就放棄吧。
誰錯誰對她早就分辨不清了。
剩下的作案手段都是花庚計算的,他什么都計算到了,半年時間躲過了所有人的眼睛,卻因為毒.品的一點點泄露而崩塌。戲檸舟不想再去追查,這樣成功的企業家糾結是經歷了什么,又是什么讓他變得瘋狂,誰給他發的秘密信息讓他找上韓氏兄妹,為什么他說話和變臉的樣子顯得那樣無力、可笑與可悲?
青年好像在玻璃門上的那些影子看到了自己。
內心一片黑暗的地方,忽然有一盞明燈,照在他的身上,他被繩索捆綁在椅子上,趿拉著頭,像花狄一樣。
然后他突然發瘋,就像被魔鬼操作起來的人偶,想要離開那張椅子的禁錮,像花狄一樣……
像花狄一樣,頭發都混亂了,雙目赤紅,口齒干澀,被手銬鎖在牢籠里,無措嘶喊,卻沒有人聽見,繩索勒出的血痕劃皮肉,直達筋骨。
“砰——”槍聲。
掙扎得實在是太久了。
那不如就去死吧。
青年忽然全身一抽,抖了一下,緊繃的身體很快自我調整放松,梁仟還在搖著他的肩,見青年終于緩過來,眼神清明后,才略微緩了口氣。
“阿檸?你怎么了?”
戲檸舟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唇齒在動,卻什么也聽不見,瞳孔漸漸失去焦距,又自嘲著笑了笑。
“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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