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查理·德森先生，恕我直言，嵐納先生只是位不出名的畫家，既然坐擁莊園，應該有更多門路聯系上更著名的畫家吧？”

　　言下之意，他的一幅畫，這樣一位秘法師有什么好看得上的？

　　“我要畫的自然是尋常畫家畫不出的，”查理說道，“畫家本身是否出名，其實我并不在意。”

　　里休斯和荷蘭德總隱隱覺得這話中有什么含義，但礙于這位秘法師的身份，他們不方便過多打探。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前往案發現場吧？”查理說道。

　　說罷，他看向站在樓梯上駐足觀望的艾薇爾，“一起嗎？”

　　艾薇爾翻了個白眼，“不了，我還要適應適應‘新環境’，就感謝某位大——秘法師的邀請了。”

　　前往案發樹林的途中，一路上滿是女孩黛芬的尋人啟事，在65具尸體重見天日后，不禁嵐納在拼命尋找她的蹤影，治安官的工作也未曾落下。

　　往日里多到多余的治安官被廳長臨時抽調了許多人手，分別被分配往失蹤女孩黛芬的找回、周圍住宅的詢問工作、以及多羅克斯對孤兒院成員的抓捕等多個方面上，幾天下來，卻幾乎沒有半點進展。

　　亞撒希孤兒院的成員自從解體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按理說，失去了職位的工作人員應當尋找新的生活方式，只要生活在人類社會，滿足日常吃喝需求，就一定會留下足跡，而他們卻幾乎沒有半點尾巴可抓，簡直就像……進入了某個鋼筋鐵骨的庇護所。

　　死者身份不明，殺人手法各不相同，殺人動機無處可尋，甚至沒有任何人曾看到兇手來過這，仿佛就是憑空出現的65名孩童突然死在這里一樣，若不是其中有兩名木多里瓦的失蹤孩童，里休斯甚至懷疑這些尸體的真實性。

　　這簡直是一個天生的懸案，好在他們有更超出認知的外援存在。

　　“你們有沒有想過，身份不明的死者包括孤兒院的死者，其實都是出自同一個地方？”查理在這時突然開口。

　　什么地方能夠聚集大量幼兒？

　　“我們已經查過了醫院、學校這類地方，但是無一例外，都沒有失蹤記錄。”

　　這個年齡的孩子都該生活在母親的襁褓中。

　　“我說的不是木多里瓦，甚至并非這個社會，”查理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從出生，到死亡，都本該待在一處？”

　　“你是說……”

　　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機構。

　　這是里休斯從未設想過的，他早已習慣了偵破任何有關木多里瓦居民的案子，卻從未想過，這起案件的大多數受害者們不屬于木多里瓦任何一個家庭。

　　一個擁有眾多孕婦，生育出幾十名嬰孩，最終的目的或許只是殺害的龐大組織，而唯一曾在明處的亞撒希孤兒院，此刻應該已經回歸組織的懷抱了。

　　查理·德森的想法無比陰暗，卻又……無比合理。

　　否則根本沒有任何說法能夠解釋這些嬰孩的出處。

　　“那那兩個孩子呢？”里休斯說道，“兩個失蹤的孩子都尸體為什么也會在這里？”

　　“誰說那兩個孩子必須是一個兇手殺的？”查理說道，“沒準是其他殺人犯殺了他們，恰巧埋在了這里，死者只有兩個，巧合的概率也很大。”

　　“或者……是恰巧遇到了埋尸過程，被順便解決了。”

　　里休斯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對查理問道，“你不是接受了嵐納先生的委托，幫忙尋找黛芬嗎？為什么還不去？”

　　查理無奈地聳了個肩，也不怪里休斯多問，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沒有動身的念頭，“你們的人已經將這里搜遍了，如果她在這附近迷路，那早就找到了。”

　　“從失蹤起已經過了五天，你不覺得她多半是死了嗎？”

　　查理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腳下，“與其讓你們的人繼續在這樹林里地毯式搜救，白費功夫，不如……再挖一挖。”

　　查理的猜測令人毛骨悚然。

　　黛芬已經死了，這是所有人都預料到的最差結局。

　　但這幾天，治安官晝夜交替地守在這里，如果兇手再次出現，殺死一名小女孩并埋在樹林里的話，他們一定會發現。

　　但查理卻指出她就埋在這里。

　　即使抱有萬分疑慮，里休斯和荷蘭德卻都做出一個決定:挖，挖空了也要挖。

　　直到找到尸體，或是徹底確定黛芬不在這里為止。

　　隨著工作量的提升，治安官的手里從一把鐵鏟變成更多的開采工具，然而這充滿勞累的過程并沒持續多久，終于在當夜的深夜，他們從一個小土坡的后方找到一處被開采過的痕跡，順著那里下挖，他們找到了一具稚嫩的尸體。

　　從骨架上看，尸體的主人是無比瘦小的，她正蜷縮在一起，全身包裹著一層弄不掉的土。

　　根據尸體的年齡，他們判斷出，這恐怕……就是黛芬的尸體。

　　“這怎么可能……”

　　里休斯檢查著那具尸體，口中喃喃自語。

　　“立刻，立刻去治安廳把嵐納帶來！”

　　里休斯難以置信的站起身，經過他的檢查，他粗略判斷，這具尸體至少死了三周以上了！

　　黛芬三周前就死了！

　　他回憶起嵐納在治安廳的口述，回憶那個人描述黛芬時略顯憂愁的微表情。

　　他根本就沒收養過什么小女孩！

　　這樣一來，嵐納去往小樹林的動機就不成立了，他為什么要攜帶鐵鏟，在那樣一個不便出行的雨夜前往樹林，他又是為什么知道這樣一個女孩的存在？

　　如果要隱瞞前往樹林的動機，他完全可以編造一個難以被察覺的謊言，而非讓治安官大費周章，尋找一個早已死了的人。

　　這分明就是為他們制造了突破口，除非他并沒有對動機撒謊。

　　密維斯和周圍的鄰居都表示，嵐納家中的確多出了一員，并且曾經見過那位名叫黛芬的女孩。

　　如果一開始便不存在這名女孩，他為什么要冒被治安官懷疑的風險，趕到一名善惡不明的秘法師的莊園，拜托他尋找黛芬的蹤跡？這簡直多此一舉。

　　如果嵐納的確沒有撒謊，那么那位所謂的黛芬到底是什么？

　　荷蘭德拍了拍里休斯的肩，“冷靜一點，現在還沒有確認這具尸體的身份。”

　　事實的確如此，但里休斯的直覺卻告訴他，已經八九不離十。

　　他看向一旁那位秘法師，思維逐漸發散。

　　在見面時，這名秘法師對他說:嵐納先生只是希望付出代價，拜托他拯救女孩黛芬。

　　話說當時，里休斯只是覺得奇怪，尋找一名失蹤的女孩，為什么要使用“拯救”這個詞？

　　或許帶她回家就是一種深層意味的拯救，但現在看來，這個拯救需要多下些思路了。

　　“我們回治安廳，還有，叫密維斯先生來治安廳一趟。”

　　……

　　從案發到現在開始，嵐納從未表現出拒絕配合的態度，但現在，這治安官一方不愿看到的情況出現了。

　　嵐納不僅拒不辨認這具尸體的身份，更不肯解釋他與查理·德森委托的具體事宜。

　　“嵐納先生，我們尋找黛芬的時間已有五天之久，但我們沒有找到那名女孩的蹤跡，反而……找到了她的尸體。”

　　里休斯將一張照片扔在桌面上，直直闖入嵐納的視線。

　　“但我們驚訝的發現，這具尸體已經死了三周以上，正好和你聲稱遇到黛芬的時間不謀而合。”

　　“長官先生，”嵐納說道，“黛芬生死不明，你卻有閑心對著一具根本不知道是誰的尸體盤問？”

　　那個女孩的臉早已看不清了，她和埋在土下的大多數尸體一樣，是憑空出現的孩子。

　　里休斯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如果你的鄰居并不認識這名小女孩的話。”

　　“你似乎沒什么錢買小孩的衣服啊，在三周內，她穿的似乎都是同一件。”

　　里休斯的手指在照片上敲了敲，“看看這件，眼熟嗎？”

　　嵐納依舊保持沉默，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在這時，他這性格的唯一好處就是在他沉默時顯得不那么違和。

　　里休斯嘆了口氣，獨角戲一般繼續說道，“看來你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讓我來給你捋一捋。”

　　“我想你得和我們解釋清楚，如果這具尸體的確是黛芬的話，那個所謂的小女孩根本沒有出現在你家中，你雨夜拿著鏟子前往樹林的舉動會讓你成為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并且，你前往42號莊園尋找查理·德森的舉動也變得無法解釋，你找人？找什么人，找一具尸體？”

　　“查理·德森現在正待在治安廳的另一個房間休息，你大可以試試，看那位會不會出賣你，畢竟尸體就是那位幫我們找到的，不是嗎？”

　　查理·德森的態度是不明的，他是本案最大的變數。

　　“如果你不能解釋清楚這一切，你就會幫那位殺死65名孩童的兇手頂罪，因為所有的線索現在都指向你。”

　　“你現在無法撇清關系，因為在報案前，只有你前往了那片樹林，能夠移動尸體位置的，只能是你。”

　　在樹林土坡的后方，只有那處土壤是挖掘過的，填埋過的。

　　雨夜，穿著雨衣的嵐納臉色煞白，因為他看到了那具熟悉的尸體。

　　在這里。

　　居然真的在這里！

　　他急急將尸體的位置轉移，他不能帶走尸體，但為了防止被人發現，他特地掩埋在新的位置。

　　他的好友密維斯正在尋找他，他必須爭分奪秒，因此留下了痕跡。

　　密維斯正在另一間審訊室接受審訊，查理·德森則是在治安官的監管下休息。

　　他曾提出過，這起案件的死者很可能來自一個不為人知的巨大組織，順著這個思路，兇手很可能是與組織仇恨，或者組織內部的人。

　　但面前這位畫家顯然不符合這個條件，但無奈，所有證據都指向了他。

　　思考良久，這名畫家終于打破了自己營造出的沉默。

　　“你有沒有想過，黛芬就是在死后，來到了我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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