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章 填坑
施雪吟話音未落,眾人看秦清的表情都變了,不少人心里生出濃濃的惋惜,“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秦清面罩寒霜,不辯一言,起身便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又聽一聲道,“簡直笑話,以秦清小姐的本事,還用得著去花錢買詩作。這樣的絕頂才女,秀蘊深藏,不愿和尋常庸脂俗粉一般見識罷了。”
光影黯淡處,一個綠袍青年行了過來,才看見來人,秦清面上喜色一閃即逝,瓊鼻輕哼。
“你是何人,竟敢出言不遜,說誰是庸脂俗粉。”
施雪吟大怒,她在東都就討厭秦清這樣到處受人吹捧的氣質(zhì)美女,但秦清在寶榮巷人氣頗高,她有心無力。
即便威遠侯府二公子家的詩會,著實讓秦清大大丟了顏面,但圈子里對秦清的評價并未一邊倒。
如今好容易在這鹿鳴會上撞上秦清,她正要趁機狠踩秦清幾腳,沒想到又沖出來一只鬼。
“庸脂俗粉說誰,還用問么?諸君又不瞎。”
鄧神秀微笑說道。
他在湯孫湖畔游逛一圈,正準備回去,恰好聽到秦清聲音,便尋過來準備看一眼熱鬧就回去,沒想到遇到這種場面。
至于秦清是不是真花錢買什么詩文,他根本不關心,維護自己人需要理由嗎。
施雪吟大怒,梅弈棋道,“閣下不請自來,不是為客之道吧。”
鄧神秀道,“我非是來參加諸位詩會的,自不算客,只是聽不得有人詆毀她人清白。”
施雪吟厲聲道,“秦清買詩之事,寶榮巷圈子里誰人不知,你算哪根蔥,也敢胡亂發(fā)言。”
鄧神秀道,“你說秦清買詩,買的什么詩,就你先前吟誦的那些詩句,上得了臺面么?
你們不是在以春為題么?據(jù)我所知,去年上祀節(jié),秦小姐和我們?nèi)搴糜验e聚,隨口就吟詠了一首佳作。
你聽好了,‘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昌武城’。
似這樣的佳作,秦清小姐都不愿大肆宣揚,會去花錢買那些不入流的?”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天吶,真乃神仙手筆。”
李兄忍不住高聲贊道,再看向秦清的目光已經(jīng)冒起了星星。
施雪吟也驚呆了,這首詩的確不是小冊子上的,如此名句,她只要看上一遍,沒道理會沒有印象。
難道秦清真有奇才,只是不彰。
不對,她若真有本事,怎么這么久才在《寶榮期刊》混了個試用編輯。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誰能證明,焉知這首詩不也是她花錢買下的?”施雪吟振振有詞。
鄧神秀仰天大笑,“早知道你會這么說,去歲深秋,秦清小姐又和我等聚于淮東望江樓。秦小姐有感而發(fā),又做一首。
且聽,‘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敢問這也是秦清小姐買的?如果這樣的詩作也能買到,我愿出雙倍價錢。”
施雪吟被懟得連申銀的力氣都沒了,她便再是臉厚,也不好再說秦清買詩了。
“奇才,真是奇才啊,這樣秀麗天成的佳句,也只有這樣的絕世佳人才能寫出來吧,江左梅弈棋心服口服。”
梅弈棋忽地起身,整頓衣衫,拱手向秦清深深一鞠。
李兄等人皆跟著行禮,對他們這些喜好吟風弄月的讀書人來說,沒有什么比聽到這樣炸裂的佳作,更能動搖他們心魄的了。
秦清心里慌張,滿面脹紅,除了狠狠瞪鄧神秀,什么也說不出來,沖眾人一拱手,自顧自去了,根本不理會眾人挽留。
閑事已了,鄧神秀也離開了。
大好夜色,柔和清風,他不禁感嘆,此時若在湖畔竹居的床上躺了,吹吹湖風,一邊喝茶,一邊刷著至善令,除了那事兒,天下應該沒有比這更美妙的吧。
才行到竹舍邊,他猛地頓住腳,“誰!”
轉(zhuǎn)過頭來,卻見秦清立在身后不遠處,一臉的不痛快。
鄧神秀打開門,“進來坐吧,瞧瞧,一點小事而已,弄得這么不痛快,你這樣的素質(zhì),我看這個試用編輯……”
說著,他發(fā)現(xiàn)秦清臉上煞氣越盛,他的音量只能越調(diào)越低,最后徹底無聲。
“你叫誰秦清小姐了,一口一口的,拿我當冰溜子啃呢?”秦清神色不善,“再說你經(jīng)過誰同意了,就把那兩首詩作安我頭上,你是不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鄧神秀幫她出頭,把施雪吟那張庸脂俗粉的臉打得啪啪作響,她當然暗爽。
可爽完之后,她忽然意識到鄧神秀給自己挖了個坑,一個可能永遠也填不了的坑。
施雪吟口中的買詩事件,根本不是她所為,而是鄧孝先折騰的。
本來,那場在威遠侯府舉辦的詩會,就是柳袂應鄧孝先所請專為秦清舉辦的。
鄧孝先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贏回秦清的芳心,所以才重金打造了那本詩集,為的就是給秦清揚名,以此買好秦清。
豈料他的活兒做的實在不精細,冊子才拿出來,就在當天的詩會上翻了船。
秦清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想解釋都解釋不清。
事后,她堅持不認那冊子是她所為,熟悉她的也能信她。此事雖然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但到底沒讓她在東都文化圈子里混不下去。
可鄧神秀今次給她刨的坑實在太大,新刨巨坑挖出的浮土,成功將鄧孝先挖的那坑給填了個嚴嚴實實。
今夜之事傳開后,東都再不會有人說她重金買詩。
可才女的名號也一并傳了出去,下次再有詩會,她秦某人去是不去?不去,不符合她的人設,這么多年,她都在其中混跡。
去,難免就要作詩。
再拿以前水平的作品,顯然是糊弄不過去了。
可真要她出口就整出鄧神秀那樣的神作,師叔辦不到啊。
鄧神秀何等伶俐,立時就洞悉了秦清的隱痛,給秦清倒杯茶,請她暫坐,自入房間,半柱香后拿著一沓手稿出來,往秦清手里一塞。
秦清一陣翻閱,俏臉一陣紅一陣白,再看鄧神秀的眼神,滿是星星,“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原來鄧神秀入臥房,半柱香工夫,從大欲珠中抄了二十幾首佳作,謄抄在雪緞紙上。
鄧神秀雙手一攤,“師叔誒,我給你挖的坑,自然我來填。下次再有作詩的場面,實在抵不過了,就取出一首應付一下。短期內(nèi),就這么多,你省著點用。”
秦清小雞啄米般地點頭,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忽地,她又覺得此事不妥,不符合她做師叔的威嚴,沉聲道,“弄虛作假,沽名釣譽,我豈會干這樣的事?也就是你了,下不為例。”
說著起身就走,捧著一沓手稿,如獲至寶。
鄧神秀追出門時,只看見秦清仿佛清晨的小鹿,已跳躍到視線的盡頭。
鄧神秀搖搖頭,返回房間躺了,刷帖刷到半夜,一覺睡到次日下午,被咣咣搗門聲從床上拽了起來,開門一看,又是譚明。
望著一臉慵懶的鄧神秀,譚明連連搖頭,“服了,當真是服了,真不知你到底長沒長心,今天是什么日子。整個鹿鳴會到場參會的,就沒一個像你這樣的,你怎么能躺得住?”
鄧神秀伸個懶腰,“譚大人,這話怎么說的,我今次來參會,本就是奉你和蘇老師之命。不顯山不露水,不正是你教我的么?”
譚明道,“話雖如此,但也得看看時候。現(xiàn)在聚英臺上,馬上要舉行鹿鳴才子遴選盛會了。
主辦方岳麓書院的副山長劉秀點名要你參加,蘇大人也只能替你應下,你過去之后,應付一下場面,心里有數(shù)就行。”
鄧神秀只能答應,移步要行,譚明一把將他扯住,“腦子沒毛病吧,你這樣就上臺,你那蘇老師非被你氣吐了血不可。”
無奈,鄧神秀只好讓譚明先出去,他開始沐浴。不多時,門外又傳來喊聲,“你一個大男人,洗漱一下要那么久?”
“按你譚大人的吩咐,我洗個澡先,背后搓不著,譚大人能不能幫幫忙。”
鄧神秀的話音才傳過去,傳來咣咣搗門聲,和譚明的大喘氣聲。
鄧神秀從浴桶出來,周身水滴瞬間被強大氣血蒸干,靈氣催動,衣服瞬息穿好,黑發(fā)自動捋順,一方儒生巾也系得板板正正。
他的心情有些壓抑,他適才調(diào)戲譚明,不是閑得無聊,而是在測試大欲珠。
昨夜幫秦清出頭后,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施雪吟的滔天怨氣,他竟一點也沒捕捉到。
此刻,他故意調(diào)戲譚明,就是要看譚明的怨氣會不會激活大欲珠。
然而,大欲珠還是沒有反應。
問題大了。
穿戴停當,才出門來,譚明冷哼一聲,頭也不回朝前行去,鄧神秀在后跟隨,念頭卻沉浸大欲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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