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章 造化鐘神秀
張兄忍不住心中激蕩,起身行來,沖鄧神秀拱手一禮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鄧神秀拱手道,“在下鄧造化。”
他倒不是胡謅,他如今十九歲,還未舉加冠禮。
上一世,他加冠后,取得表字正是“造化”,語出《滄海經》之“造化鐘神秀”。
張兄道,“閣下也是漢陽人,如此說來,定然識得鄧神秀嘍!
鄧神秀道,“自是識得,但并不相熟!
張兄心中冷笑,“就你這樣的,還妄想和鄧神秀相熟。”口上卻道,“不知閣下以為鄧神秀如何?”
秦清心中好笑,側耳傾聽,想知道鄧神秀如何評價自己。
卻聽鄧神秀道,“沒什么好評論的,鄧神秀和大家一樣,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雖做出些不錯的詩文,也只是僥幸而已!
“文人相輕,早知道你會這樣說,雖然我也覺得鄧神秀和我也差不多,但我絕不會說出來!
張兄滿目風云,高聲吟道,“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吟誦的正是鄧神秀的成名之作。
誦罷,他勾起下巴斜睨鄧神秀道,“能做出如此文章的,在閣下眼中,也只是僥幸?足下閣下之氣量。秦清小姐,似這樣的人,你又何必搭理。”
秦清道,“我覺得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鄧神秀有什么了不起的,張兄未免太抬舉他了吧!
張兄瞠目結舌,雀斑少女卻樂意了,“秦姐姐,你這話我可不信,我可知道,在一卷冰雪文上集錄鄧神秀詩文,最多的就是你噢。”
鄧神秀直了眼睛,秦清玉面飛霞,“那是我們主編的意思,你這丫頭胡說什么!
張兄心生苦澀,一腔怨氣全奔著鄧神秀來了,“你這小子敢對鄧神秀出言不遜,到了地頭,可敢與我參加文會,讓你知曉鄧神秀的名氣!
鄧神秀抱拳,“這就不必了吧,兄臺美意,我心領了!
“美意?心領?”張兄瞪眼道,“好小子,還敢暗口損人!
忽地,陣陣馬嘶聲傳來,緊接著,車夫粗獷的聲音傳來,“都坐穩了,要降落了!
話音方落,眾人皆抓穩扶手,幾個呼吸間,轟的一聲悶響,車廂降落在地上,蕩起輕微塵土。
車廂門打開,乘客次第下車,鄧神秀才下車來,便瞧見一身官袍的譚明疾步迎來。
“好你個鄧神秀,總算是來了。來了就好哇,我心里這塊石頭可落了地了。”
譚明擂了鄧神秀一拳,又發現秦清,才要見禮,卻聽一聲道,“這位大人,您剛才叫他什么!
說話的是雀斑少女。
“鄧神秀,漢陽鄧神秀,也算小有名氣吧。”譚明微微一笑,似乎與有榮焉。
雀斑少女瞪圓眼睛,忽地捂住嘴巴,同車眾人皆忍俊不禁,有的已笑出聲來。
一邊的張兄滿面脹紅,鄧神秀沖他抬抬手,“張兄美意,神秀心領了!
張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扒開眾人,一頭扎了出去。
有譚明的接引,后面的入住程序就簡單多了。
為了此次的鹿鳴會,岳麓書院在湯孫湖邊臨時搭建了數百竹舍,環水而建,仲春時節,雅趣非常。
當然,有那習慣了起居八座的大人物,就安排在了附近的富春莊園內。
辦好入住手續后,鄧神秀出了竹舍,徑直往三十里外的泰安城趕去。
到得城中,稍稍打聽,就問到了永豐商行的下落。
半柱香后,他來到永豐商行的門前,古色古香的門臉,富麗堂皇的大廳,昭示了永豐商行的不俗實力。
入得大廳,立時就有接引迎上來,鄧神秀道出所求。很快,一個掌柜模樣的中年人迎了出來,將鄧神秀引到了密室。
鄧神秀道出密匙后,中年掌柜道聲“稍后”,不多時捧出一個大紅色的木匣來,交給鄧神秀,隨即離開了密室,留鄧神秀獨自驗貨。
鄧神秀打開木匣,內中放著一份燙金告身和一枚無比精致的金蟬。他把玩片刻金蟬,取出告身,仔細一看,上面落款的時間,竟就是他和秋之神光溝通的當夜。
而告身上落著的正是東宮太子的金印。當下,他收好告身、金蟬,出了永豐商行。
他沒急著返回湯孫湖畔的竹舍,鹿鳴會要在兩天后召開,他提前一天返回就好。
今次,他的策略是裝熊,先猥瑣一波,將自己的名聲往下壓壓。
至于如何阻止東宮太子或燕王府的人奪走儒心碑,他打算交給天意,只有自己這只蝴蝶不扇動翅膀,儒心碑應該還要在淮西待上十幾年。
他要做的就是熬過鹿鳴會,靜等著領受功勞。
他在泰安城中找個客棧,飽餐一頓后,躺回客房,取出至善令給秋之神光去了私信,“鴿子已取貨,如何行事,神光兄可有示下!
沒多久,秋之神光回信,“見機行事。讓鴿子放開手腳,我已給他備好堅實后盾!
鄧神秀就知道這么重要的事,至善宮總堂就不可能押寶在他一人身上,他此刻給秋之神光私信,就是為了探探深淺。
既然秋之神光如此表態,他就有底了。
在泰安城住了兩日,第三日傍晚,他返回湯孫湖畔的雅舍。
此時,參會的各路人馬基本全到了,整個湯孫湖畔歌聲、詠聲、笛聲、簫聲、揖讓聲、輕嘯聲,聲聲入耳。
鄧神秀本打算避入房間睡覺,近來不知怎的,有了至善令后,他尤為戀床。
然而今晚的夜色分外撩人,難得文壇如此盛事,他雖是個假文人,但近來在大欲珠里看得書多了,也沾染了不少書香氣,便趁著夜色在湖畔緩行起來。
相比他的風輕云淡,玩賞月夜,秦清的心情就差多了。
她來此的目的,正是為了收集素材,奈何從東都跟來不少討厭的面孔,時時纏繞在身邊,讓她不勝其擾。
今晚,她好容易擺脫那幾只嗡嗡叫的蒼蠅,在湖邊閑逛,用一雙晶瑩剔透的耳朵,捕捉絕妙詞章和各處的熱鬧,難得心情才好,又被人攔住了。
“明夜之下,小姐風姿綽約,必有滿腹書香。今夜,我們三五友人閑坐,談詩論文,興致正高,小姐不如加入進來!
攔住她的是個青年書生,風儀不俗。
書生話罷,她才要拒絕,便聽聚會之地有聲音傳出,“李兄,我勸你還是回來吧,這位秦清小姐你是請不動的!
才聽見那邊的聲音,秦清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她認出說話之人,正是寶榮巷的老相識施雪吟。
此女為人四海,附庸風雅,妒性極強。
“原來是秦小姐,失敬了!崩钚止笆忠欢Y,“既然有熟人,秦小姐不如過去和大家見個面,打個招呼,梅弈棋梅兄也在!
秦清不知怎么拒絕了,梅弈棋號稱江左梅郎,名聲極響,交游廣闊,得罪此人,或多或少會給她的編輯部大業造成不小影響。
權衡利弊后,秦清應下邀請,往那邊涼亭行去。
到得近前,便見廳中環坐了七八人,施雪吟正在其中,看向她的眼神含著譏誚。
雙方見禮后,秦清落座,眾書生眼中都忍不住露出一股激賞之色。
居中而坐的梅弈棋表面上平靜,心中卻蕩起了漣漪,暗道,“如此姿容風儀,怎地從不曾耳聞,險些錯過。”
梅弈棋正暗生感嘆,卻聽他鄰座的綠湖絲裙女郎笑道,“適才咱們以春為題,一人一詠,現在該梅郎了吧。”
梅弈棋起身詠道,“漢江春水綠堪染,蓮葉出水大如錢。江頭橘樹君自種,那不長系木蘭船!痹捯舴铰洌瑵M座皆是叫好聲。
秦清也暗暗點頭,暗道這江左梅郎果然名不虛傳。
李兄朗聲道,“秦小姐既然和李小姐相熟,必定是東都名人,當此風雅之時,豈無佳句?”
秦清道,“我與詩文一路,本就荒疏,讀的多,做的少,向無捷才,不敢獻丑!
李兄等人皆勸,秦清只推說不擅此道,正爭執間,聽一聲道,“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
吟誦的正是施雪吟。
眾人皆道“好句”,施雪吟擺手輕笑,“我哪有這個本事,這是我們秦清小姐所作,似這樣的名作,人家可有不少呢!
刷地一下,秦清臉色沉了下來。燈火幽暗,旁人并未察覺,只催施雪吟繼續吟誦。
施雪吟盯著秦清道,“秦小姐,你可要我接著吟誦?”
秦清冷聲道,“你吟誦與否,與我何干?”
這下任誰再是遲鈍,也聽出了秦清話里的火氣,場中氣氛頓時冰封。
施雪吟朗聲道,“諸位有所不知,前些時間,東都威遠侯二公子府上舉辦過一場詩會。詩會上,有一本小冊子流傳出來,上面刊錄的都是秦清小姐的大作。
我適才吟誦的那首也錄在小冊子上。按理說,如此詩才,我等都該驚嘆。豈料,詩會上有真正的才子指出冊子中有兩首,乃是他人之作。
嘖嘖,后來才知道原來冊子上所謂的大作,都是花高價錢購入的?尚ξ覀兊膶殬s巷才女秦清小姐,竟想用這樣的方式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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