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金家，書房。
　　站在書房門口的中年人態度恭敬，“六少爺，里面請。”
　　“多謝鐵叔。”金旭絲毫不敢擺少爺的譜，放眼整個金家，即便是金九爺的三個兒子同樣也對鐵樹態度恭敬，這可是九爺的心腹，他在金家的話語權甚至超過金家的這些小主子。
　　金九爺的書房完全是文人儒士的雅致風格，墻上掛的書畫出自金九爺之手，臨窗的長案上則擺放著筆墨紙硯，博古架前還放著琴架，而此刻金九爺正在煮茶。
　　“九叔。”金旭畢恭畢敬的行禮，和金家那些小輩一般，對金九爺是無比敬畏。
　　煮茶的動作并沒有停頓，金九爺書中茶壺微微傾瀉，泛著茶香的水**準的倒進了茶盤上的兩個茶杯中，“坐。”
　　半晌后，氤氳的熱氣之下，金九爺端起茶杯看向坐在對面的金旭，“江南的雨前龍井。”
　　金家是商賈巨富，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即便是在姚蓁意口中的不毛之地岷和府，價值百兩的貢茶在金家也是稀松平常。
　　金旭端起茶杯微微晃了晃，聞了聞清淡的茶香味，隨后又低頭品嘗起來，“徘徊龍井上，云氣起晴畫。澄公愛客至，取水挹幽竇……烹煎黃金芽，不取谷雨后……能喝到九叔親手煮的雨前龍井，三哥必定要嫉妒了。”
　　金九爺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奉承的金旭，態度和善的笑道：“可是為了你媳婦的事？”
　　“讓九叔見笑了。”趕忙把茶杯放下，金旭一掃品茶時的悠然，態度端正的回答：“燕月并不知曉湛非魚的身份，否則絕不敢這般沖動魯莽。”
　　六夫人王燕月雖說性子跋扈囂張，可畢竟也是出身官宦之家，什么人不能得罪她還是知道的，否則此前在娘家被幾個堂姐妹譏諷，六夫人早就鬧的天翻地覆了。
　　見金九爺沒有開口，金旭壓下心底的忐忑，“九叔，我打算備上禮去木香居賠罪。”
　　金九爺點點頭，忽然開口道：“湛非魚私下賣名冊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錯愕一怔，金旭猛地抬起頭來，對上金九爺洞悉一切的雙眸心里咯噔了一下，九叔這是在試探自己還是在考驗自己？
　　可不管內心如何波濤翻滾，金旭穩了穩心神，“湛非魚并不是貪財之人，可她和那些墨守成規的讀書人又不同，她隨心所欲甚至有些張狂出格，再者京城有消息傳來白尚書已經在挑選人要替換隴右道這大大小小的官員。”
　　不管是湛非魚的一舉一動，還是暗中那些跟蹤湛非魚過來的各方勢力，他們的舉動都逃不過金家的眼線，金旭能知曉這些消息實屬正常。
　　金九爺神態悠然的品著茶，示意金旭繼續說下去。
　　“九叔，依我拙見那些人買名冊也是在賭，雖說名冊上的這些官員保不住了，但這些官吏在府衙的關系錯綜復雜，總有姻親故舊還有心腹……”
　　金旭已經打理金家的產業好幾年了，也和府衙的官員有過密切的來往，更清楚這里面的門道。
　　這就好比如果袁知府被撤下來了，但他的這些關系還在，買下名冊的人可以趁朝廷替換的官員任職之前，快速的掌握袁知府的這些人脈關系。
　　如此一來，即便新的知府上任了又如何，前期布局好了，新知府被架空了手中的權利就成了傀儡。
　　可若是沒有名冊在手，又怎么布局？說不定你收買的這幾個官員都要被撤換，那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所以各方勢力知曉朝廷的動作，也愿意花下五萬兩銀子買下名冊，剔除名冊上的人，名冊外的那些人就是他們要收買的目標。
　　金九爺神色晦暗不明，讓人無法知曉他是滿意金旭的回答還是不滿意，“若圣上打算把隴右道所有官員都撤換一遍呢？”
　　隴右道下轄十八個州府，一個府衙有品級的官吏就有幾十號人，這還不算下轄的各縣官員。
　　根據金旭打探到的消息那名冊上記錄了就有兩百人，這只是涉及到一個肅州府和周邊鄰近的幾個州府。
　　如果撤換掉所有隴右道的官員，那至少得換下幾百人，幾百個大大小小的官員同一時間被撤下，金旭都要懷疑隴右道能不能穩當，圣上難道不怕蠻夷趁機出兵偷襲嗎？
　　心里有了判斷，金旭神色也平緩下來，“九叔，我認為全部換下來的可能性不大，必定會引起動亂，圣上這些年的吏治一直趨于穩平，少有激進之舉，再者布政使姚大人乃是圣上心腹，全部替換下來，豈不是連姚大人的人也都要被撤下。”
　　名冊上記錄的只是些貪官污吏，品級也不高，金旭推斷圣上應該會根據名冊撤掉一部分官員，此番動作應該就在肅州府和周邊幾個州府，不會波及到隴右道其他地方。
　　“至于湛非魚。”金旭遲疑了一下，說實話他都佩服湛非魚一個小姑娘的心智謀略，多智近妖不外乎如此，“她不是貪財之人，賣名冊的銀子如果拿到手的話，按照湛非魚一貫的行事作風必定會把這把銀子捐給軍中。”
　　隴右道的兵權又回到了將軍府楊家手中，湛非魚和楊家關系密切，這幾十萬兩銀子捐出去了，不但賣了楊家一個好，也會博取邊關將士甚至朝中武官的好感，而文人最重的就是名聲。
　　金旭說完了，金九爺依舊沉默的品著茶，太過于安靜之下，金旭的心緒再次波動起來，心里對高深莫測的金九爺敬畏又忌憚。
　　片刻后，金九爺放下茶杯，神色和善的像是個普通的長輩，“你明日既然要去木香居，就順便去試探一下湛非魚，她若是要銀子，這名冊金家買下了，價格隨她開。”
　　“是，九叔。”金旭立刻應下，外人也許怕得罪暗中那幾方勢力，可這里是隴右道，是金家的地盤，金家要買下名冊，這些人再憤怒也無濟于事。
　　等金旭離開書房后，鐵叔這才帶著一人從書房后邊的內室走了出來，不同于金旭對金九爺的敬畏，袁康平看向金九爺時帶著幾分不屑和不甘，但又不得不屈居人下。
　　鐵叔將金旭用過的茶杯撤了下去，又換上了新的茶杯，這才安靜的退到角落里站著。
　　“二少爺請坐。”金九爺似乎沒有察覺到袁康平的異常神色，溫聲一笑的招呼著他坐了下來，“剛剛小六的話二少爺也聽到了，若是朝廷真的要撤換所有官員，二少爺也算是得償所愿。”
　　袁康平表面上對袁知府這個大伯恭敬有加，可心底卻是怨氣橫生，可想到袁知府會被罷官，袁康平心底又生出一股恐慌，失去知府侄子的這個頭銜，他和府學那些讀書人又有何不同？
　　一眼看透了袁康平心中所想，金九爺笑著寬慰道：“這也只是金某的猜測，畢竟圣心難測，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曉圣上會如何做，不過二少爺可以放心，只要金家在的一日，二少爺在岷和府一如往昔。”
　　袁康平骨子里還是個讀書人，清貴高傲，他看不起為富不仁的商賈，金家私底下做的那些事，袁康平再蠢也知道一點。
　　一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淪落到需要金家來庇護，袁康平就有種吃了蒼蠅的憋屈感，可如今卻只能回道：“多謝九爺，不過肅州府之事和岷和府無關，想來大伯不一定會被罷官。”
　　“的確如此。”金九爺笑著應下，話鋒一轉道：“但如果此時若是有人檢舉袁知府，再加上岷和府衙被燒毀……”
　　余下的話不需要金九爺明說袁康平就明白了，金家雖然勢大，可畢竟是商賈，姚大人若是一心維護袁知府，即便金家暗中操控，但想要讓袁知府罷官也絕非易事。
　　可如今這個時機，運作好的話要把袁知府拉下臺并不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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