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章和譚川林有些尷尬，他們二人只是簡單閱讀了債權招股說明書，并沒有深入挖掘抵押物發債主體的相關盡調資料。

　　莫飛覺得忒有面兒。小李洛，牛批哄哄的。

　　“不好意思，沒看仔細。”方章道歉。他暗自反省，這姑娘上來就把姿態擺得極低，總是糯著聲問問題。結合自己偶爾聽到的有關她和林穆的一些風言風語，自己沒把她太當回事兒。

　　關于這個60%的假設，他先前沒有去盡調資料里深究，原本可以緘口不提，或是客氣地詢問一句：“為什么把回收率定在60%？”但是他直接認定李洛會犯這么技術小白的錯誤，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向她提出了質疑。

　　唉，草率了。

　　“沒關系，大家一起討論嘛。時間比較緊，你們幫著我把把關。”李洛毫不介意，她早就習慣了這種撲面而來、先入為主的質疑。

　　今天她要是個男人，他們的初始態度或許會更加尊重她一些。但到頭來，不論是男是女，職場上的尊重都得靠自己爭取。

　　“那就87.5？怎么樣？”莫飛問道，等著林穆拍板。

　　“行。”林穆見大家吵完了，起身撥出第九鏡的電話。李洛和裴同亮之間的報價差異是1.5，也就是三十萬美金左右，對于阿里斯來說不足掛齒。

　　雖然錢很少，但關鍵是估值方法、假設、流程需要有憑有據、考慮周全。如果阿里斯仔細詢問起來，方方面面都得經得起推敲。

　　就好像你去遛狗，順便帶狗去做了個體檢。體檢多花少花了幾十塊錢無所謂，關鍵是獸醫的資質要過關。

　　從這點上來看，李洛的分析沒什么問題。

　　三分鐘后，林穆掛了電話道：“對方的還盤是90。”

　　裴同亮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第九鏡先前說85-90，合著他們就依著上限走？這么來看，86的確是低了……李洛是對的，若是第一輪報價過低，一不小心談崩了，那才是最壞的情況。

　　“還有其他三個買家，需要盡快。”林穆問李洛：“那就90？”

　　“啊？”裴同亮被雷得外焦里嫩，剛才他和李洛就著1.5個點爭論了15分鐘，林穆這兩分鐘內，又往上提了2.5個點？

　　李洛沒有多問，沉靜地盯著自己屏幕，對他點頭：“也是合理范圍之內，最高可以給到90.5。再往上，回報率就過低了。”

　　林穆開了揚聲器撥回去。

　　對方顯然是個老狐貍，在電話那頭痛不欲生道：“穆，哎呦我說，就在一分鐘前，別人給了91的報價，真是不幸啊……”

　　這一頭裴同亮戳在原地，一動不動，作孽啊，什么個鬼啊！

　　李洛飛快地在鍵盤上打字，內容投影在大屏幕上：“91的報價應該不包含整個盤子，大概率只是一部分，比如短期消費債。”

　　林穆看了一眼屏幕，在電話上笑著問：“那他們挑完，還有剩下的給我么？”

　　第九鏡的投資經理沉默了一秒。原本只是想虛張聲勢一番，不過林穆似乎猜到了個中道理，那不如順水推舟，把剩下的也賣了，“呃……那邊盤子小，一下子的確吃不下那么多。剩下的部分，要么還是按照90……”

　　李洛的手在鍵盤上快到飛起：“短期消費債的部分大致600萬美金，我們可以給到92。但是剩下的1400萬，不能高于89.7，因為還有手續費。”

　　林穆想了想，簡明扼要地告訴對方：“整個盤子，還是90，不能再高了。”

　　對方陷入沉默。

　　李洛也停止了敲擊鍵盤的動作，咬著下唇盯著自己的屏幕。

　　會議室內只有空調出風口“呼呼”的聲音。裴同亮的內心風起云涌。

　　“好吧。”五秒鐘后，對方終于讓步了。

　　“Yes！”裴同亮在這頭瘋狂地揮舞著拳頭，和方章隔著空氣擊掌。

　　林穆不動聲色道：“好的，協議框架我們盡快發過去。”然后掛上了電話，出門去打給阿里斯。

　　裴同亮揚起手瞧了瞧自己銀燦燦的勞力士，表盤閃耀著綠油油的光芒，嘖嘖嘖，這果然是自己的幸運綠。

　　譚川林長舒一口氣，拍著胸脯道：“平常幾十個億的案子都做得溫溫吞吞的。買這么個小組合，真是驚心動魄啊！”

　　莫飛笑呵呵地對李洛道：“有沒有后悔進錯了行？好像還是二級市場更有意思一點。”

　　“好像是哦？”李洛笑了，轉頭對方章道：“小朋友，這里就屬你還有機會。考不考慮換部門？”

　　方章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了，怎么又是小朋友？

　　他決定轉移話題，問李洛：“剛才我們確定短期債的部分報價肯定高于競對。保險起見，不是應該用92拿下這600萬的資產嗎？為什么林總要堅持以90的價格買下整個盤子呢？”

　　李洛想了想，也沒想明白，轉頭去看莫飛。

　　莫飛和顏悅色地解釋道：“李洛你的估值方法，針對還款期限的不同沒有本質區別。所以既然我們在短期消費債報價高于競對，說明整體90的報價也是很有競爭力的。”

　　“哦！”方章恍然大悟。

　　“可是萬一對方干脆先出手30%，賣個高價，剩下的再以90的價格丟給我們，那怎么辦？”李洛仍是存疑。

　　林穆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解釋道：“一般來說，拆分出手的話，合規、法律、風險的流程都會大幅度增加。所以價格類似的情況下，他們會優先考慮整體出手。”

　　“哦，對哦。”李洛點了點頭，又問他：“你為什么不報90.5？其實我們的分析結果中，90.5也算是可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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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他說：“不過第一次和第九鏡合作，盡量不要留下可以反復商榷的印象。”

　　“對，如果讓他們覺得我們是個軟柿子，能隨便來來回回商量好多次，那下次他們就會故意抬高價格來試探我們。長此以往，效率很低。”莫飛耐心地解釋：“這次我們報87.5，對方還盤90，我們咬死90不松口，下次他們就知道我們是不喜歡討價還價的。”

　　“哦。”李洛若有所思地點頭：“很有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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