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公司聚餐安排在略顯破舊的酒吧餐廳。同事們喝得酩酊大醉，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搭訕說笑，相依相偎。她光顧著喝最貴的酒，到了散場才感到饑腸轆轆。她湊在路邊的餐車旁，醬比肉多的羊肉卷連啃了倆。

　　跨年夜熙熙攘攘的時代廣場，璀璨的圣誕樹下情侶們眼里倒映著彼此。年年賭咒說不來跨年但又一年不落下的李洛在人群里東倒西歪，照例吐槽自己大冷天的跑來啃狗糧。子夜來臨，滿場參差不齊的倒數(shù)聲中，翠藍色的水晶球緩緩落下，漫天的煙火霎那間綻放。她對自己說：“李洛，新年快樂。”

　　車從皇后區(qū)行駛至布魯克林，李洛說想回家一趟取點東西。房子已經(jīng)出租了，但衣物仍是留了些。

　　林穆提出送她至家門口。但她笑著婉拒，說送到地鐵站就好，紐約24小時的地鐵很給力。林穆沒有堅持，讓方章把車停在最近的A線入口，囑咐李洛說早上九點在T行開會。

　　李洛下了車之后，譚川林問：“這么晚了，我都不放心。不如你陪著去，我們早上再匯合？”

　　林穆望著車窗外東河對岸永不沉睡的曼哈頓鋼鐵叢林，笑著回答：“她一個人在這兒五年，坐個地鐵總是可以的。”

　　天空漸成黛藍，微亮的紐約城市天際線漂浮在空中。他何嘗不想走一走她上下班會經(jīng)過的路，嘗一嘗她周末必定光顧的美食攤，找一找她跨年時面對著許愿的那棵圣誕樹？

　　但那是屬于她一個人的過去，錯過的畢竟是錯過了。

　　不過她一向能把日子過得糊里糊涂卻又有滋有味。而她不在的時候，他卻把生活演成了一場黑白默片，將就著日日夜夜。

　　好在她回來了，一如初見。

　　——　　——　　——

　　今日一早，六點五十八分，莫飛不等鬧鐘響便自己醒來。她“噌”地坐起，抓了抓頭發(fā)，完全不期待即將開始的一天。

　　莫飛這些天一直過著雙面人的生活，早上八點不到就要開始應(yīng)付阿里斯的電話和消息，態(tài)度斂得謹小慎微。偶爾深更半夜還得和斯隆應(yīng)酬，性子裝得奔放灑脫。

　　真狗！

　　不過兩位客戶至少這一周都在美國，時區(qū)基本統(tǒng)一，不必在精分之余還得倒時差。

　　莫飛麻利地起床梳妝，卻在鏡子前卡了許久。

　　齊肩的短發(fā)今天怎么吹都吹不直，左飛右翹。

　　腦海里冒出某次出差時，李洛坐在在酒店房間的床上調(diào)侃她的畫面：“我是不是跟你說？影視劇里都愛拍干練的短發(fā)女高管。其實短發(fā)最難打理了。還不如我這樣。”回憶里的李洛一把抓起自己長長的黑色馬尾，隨手扎了個亂糟糟的髻，簡直逼死強迫癥。

　　收回思緒，莫飛最后嘗試搶救了幾縷自我意識強烈的短發(fā)，認命地將手里的吹風機往水池邊“啪”地一擱，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兩步，她又折回來，把吹風機的電源線一圈圈卷起，再放回行李箱中。吹風機不能放水池邊，容易漏電。

　　她走到衣柜旁，明明于昨夜熨貼妥當、平整無痕的灰色西裝，這會兒眼看著怎么都不夠顯精氣神。

　　李洛又冒了出來：“搭個毛衣？咱又不是男的，不用非整個西裝。這叫那什么……性別優(yōu)勢。哎我最近入了一件不錯的，你等我……”

　　莫飛費力地將聒噪的李洛推出腦海，伸手取下西裝套上身，站到鏡子前最后看了一眼，換鞋，拎包，出門。

　　五月里明媚的陽光灑在第五大道上。莫飛抬手看表，比計劃的晚了兩分鐘，她加快步伐趕路。

　　路上莫飛經(jīng)過波道夫·古德曼旁的一家家珠寶店。店面仍是關(guān)閉著，但櫥窗設(shè)計美得炫目。

　　林穆和煦的笑容近在眼前，記憶里的他指著一枚小松鼠胸針問：“我覺得這個好，很像她。”

　　那是只紅顏色的松鼠，虎眼石、玫瑰金、縞瑪瑙，不怎么好看。莫飛勸他：“她不喜歡松鼠。而且胸針她不戴啊，搞不好還弄掉了。”

　　“掉了正好，我再送一個。”

　　莫飛被秀了一臉，指了指左手邊遠處訂婚戒的柜臺，一臉正經(jīng)地建議：“你不如直接去那邊？一步到位。”

　　林穆這個憨憨聽不出這是反話，呆呆地瞅了會兒，收回目光，“合適嗎？會不會嚇著她？”

　　莫飛忍不住翻白眼，對著他的肩膀一錘，“你覺得呢兄弟？她還沒承認過是你女朋友吧？”

　　林穆被懟得有些不爽，最后挑了條手鏈，價格是松鼠的十倍。他覺得明明是松鼠比較可愛，這種珠寶的標價十分傻逼。但是莫飛說得有道理，李洛好像不喜歡別人說她像松鼠。

　　莫飛前前后后在梵克雅寶陪了他近一個小時，瀕臨崩潰。她吐槽道：“tui！這狗糧嚼得牙疼。”

　　林穆很記仇，“哦，那你自己調(diào)節(jié)一下。”

　　想到這兒，莫飛笑了。林穆也怪慘的，后來還沒能把東西送出去，就被甩了。莫飛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步已經(jīng)停滯不前許久，大概有好些年了。她再次看了看表，急匆匆地往383趕去。這回鐵定遲到了。

　　到了T行10層的會議室后，莫飛再沒機會想東想西了。李洛一見她就挺急，“莫飛，今天早上七點，林總那邊忽然讓我們做一個投資組合的估值，我看了一下賬面資產(chǎn)，總共才兩千萬美金。這是要干什么？”

　　“從誰那兒買？幫誰買？”憑空蹦出來了一筆投資組合，莫飛也摸不著頭腦。況且金額那么小，一看就并非Chiara項目的買賣主體。一般來說，這種小型投資組合的估值，往往是第三方估計機構(gòu)給投行提供的服務(w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自己團隊來做？

　　李洛照著郵件道：“賣方是第九鏡，總部在康乃狄格州的一家對沖基金。具體幫誰看，他沒說。”

　　莫飛正在思考，李洛又說了下去：“林總說四個小時之內(nèi)搞定，所以我已經(jīng)開始算了。我打算用常規(guī)現(xiàn)金流預(yù)測的操作，Excel里過一遍，x里各走一遍。”Intex是資產(chǎn)支持證券現(xiàn)金流模型軟件，彭博（Bloomberg）也具備類似的估值功能。

　　“好的。十一點的會，我們具體問他一下。”莫飛說。

　　李洛點頭，幾步走回電腦去算估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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