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和團大營中的一個普通帳篷里。

古曉寒和辛君無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同樣坐在地上的葉青衣。

她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眼神麻木地坐著。

古曉寒很疑惑，葉青衣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外傷，在這戰場上能有什么事情把他刺激成這個樣子呢？

“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再次問她，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

不出意料地，葉青衣仍舊沒有做聲。

帳篷里本來就有的霉味，在死寂的氣氛中這味道顯得更加明顯，就像鼻子里被人塞了一個糜爛的棉花球一般，嘔吐感若有若無。

“我不想在這里，我要走。”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青衣才機器般地說出了這么一句，此時她的臉上甚至沒有什么血色，慘白一片。

要走？古曉寒立即就著急了，“要去哪兒？”

“回家。”葉青衣又吐出了這兩個字。

這下古曉寒可就慌了，葉青衣要回家，那就是準備退出維和團了，這是為什么？她昨天還是好好的，即使沒有以前活躍也說不上有什么異常，今天怎么忽然就要退團了呢？

“為什么？”他還在疑惑地時候，辛君無就問了出來，很顯然，對于葉青衣的想法，他也有些不能接受。

“靈師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本來一直目光空洞的葉青衣忽然把頭扭了過來，看著兩人，眼神復雜里透出一股堅定。

聽到這話的古曉寒一愣，靈師不應該是這樣的？是說靈師不應該殺這么多人嗎？

閉上眼，葉青衣輕嘆了一口氣，“殺人，殺人，殺人，一直都在殺人，靈師不是這樣的。”

不好辦了，知道了葉青衣的心結之后，古曉寒心里很是無奈，他不是不想勸，是實在沒法勸，說實話，他倒是很同意的葉青衣的觀點，靈師確實不應該是這樣的。

靈師是人，不是用來殺人的工具。

“很快就結束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的古曉寒只好這么說。

他雖然承認葉青衣說的是對的，但與她不同的是，他能接受這些。

雖然錯誤，但能接受，這就是他的態度。

“可我一個人都不想再殺了！”本來情緒還算穩定的葉青衣卻忽然哭喊了出來。

“不想再殺了……”她看著顫抖著的雙手，抱著腿抽泣了起來。

一旁的辛君無見狀，隨即拉了一下古曉寒，示意古曉寒跟他一起出去。

今天是個陰天，天空中烏云密布，似乎離下雨下雪就只剩下一步。枯敗草木毫無生氣，一兩只麻雀在遠處一顆樹上打架。而在比那顆樹更遠的遠方，是一座城，一座破敗的，黑煙四起的城。

“你可能不知道。”辛君無對古曉寒說，“這些天對青衣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嗯？”古曉寒疑惑地望著他。

辛君無嘆了一口氣，“她是最不喜歡殺人的，平時殺個靈種動物都不怎么果斷。”

聽到這話，古曉寒腦海中猛地閃回了許多畫面。他清楚地記得，每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不管是對什么東西，下殺手的好像都不是葉青衣，明明有很多時候，她自己可以做到，也要等自己或是辛君無來補刀。

她很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厭惡殺生，只是自己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啊，古曉寒在心里嘆了一聲。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辛君無說，“她這么決定，估計掙扎了很長時間。”

“那怎么辦？”古曉寒望著遠處的那座破城問，“送她走？”

雖然這些天，政府軍在維和團靈師的幫助下勢如破竹，但只要有戰爭，就會有破壞，就會有不幸，就會有死亡，這一點不可避免，只不過這一次握住屠刀的人是靈師罷了。

可這只是古曉寒的看法，他能接受，不代表其他人就能接受。

說到底，葉青衣今年也才十五歲，在別的女孩子還在想著如何化妝描眉的年齡，她卻不得不面對雙手沾滿鮮血的現實……

人不是莫得感情的殺戮機器，靈師也不是，這一點值得反復強調。

“尊重的她的意愿吧。”辛君無無奈地說。

在一起也半年多了，恍然分別，他心里也不舒服。

荒草哀風，陰云敗城，這樣的場景，真像是專門為了分別而安排的，古曉寒極目遠眺，心里發空。

“你說，我們真的不會遭天譴嗎？”古曉寒問辛君無。

“應該不會，實際上，我不信神。”辛君無搖頭回答。

無神論者么？古曉寒在心里苦笑了一聲，這年頭無神論者可不多，畢竟這可是一個滿是玄學的世界。

“那你信什么？”他問。

  “信良心。”辛君無淡然一笑。

“對，信良心。”古曉寒跟著重復了一句。

葉青衣還是走了，尤隊長得知消息之后，特意推掉了下午的會議，給她弄一個簡單送行，說是簡單，是真的非常簡單，就只有一頓簡單的飯而已。

不過戰爭還沒有結束，能有這些飯菜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古曉寒和辛君無都送了葉青衣一件禮物，留作念想，此去一別，再見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淮陰，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去是什么時候，就算是去了，葉青衣說不定也不在家，古曉寒不無悲觀地想。

他送給葉青衣的是自己煉制的青血丹，無疑，這是一個十分奇怪的禮物——誰沒事兒會把藥送給別人當禮物呢？

當他準備送葉青衣禮物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尷尬的問題——好像沒啥可送的，他平時也沒有什么興趣愛好，身上除了生活必須品之外，幾乎就找不到其他什么東西。

現在又是在打仗，想要去買個什么東西，那顯然也是不現實的，就算自己真能出抽身去城里，葉青衣也不可能專門在這里等一天……

思來想去，他只好選了這些青血丹，怎么說，這也是自己煉制的，也算是有誠意不敷衍了。

要知道，這些可是他當時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幾推車的石青藤才煉制成功的。

當然，這個禮物還是收到了不錯的效果，葉青衣在接過禮物的時候，本來陰沉得如同外面的天空的臉，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希望它不會有派上用處的一天。”葉青衣如是說。

至于辛君無，那自然是書了，他的書是無窮無盡的，挑出一本覺得好的送人，既不俗氣，又有誠意，實在是簡單的很。

這次他送葉青衣的是：《黑山羊之卵》。

就是那次古曉寒交的“學費”，辛君無很喜歡，時不時就會拿出再看幾遍。

所有禮物里面顯得最具紀念意義的是尤隊長的禮物——他送的是維和團紀念徽章。實際上，這個東西還沒有正式下發，是維和團準備在解散的時候再發下來的。

但葉青衣是提前退出的，按照規定，她沒有。

可尤隊長就是尤隊長，和上面爭取了一下之后就提前拿到了。

怎么爭取的？

“把你那紀念徽章給我拿一個。”

“這不好吧？要違反規定的啊……”

“拿一個銀制的吧，也不跟你要金制的了。”

“不能夠啊。”

“銀制的徽章上記得把我小隊的人的名字都刻上去。”

“……”

這不是古曉寒腦補的，是尤隊長他自己說的……

一小桌子菜，四個人吃，卻并沒有吃掉多少，葉青衣沒胃口，古曉寒三人也沒什么心情。

就這樣，用眼睛吃了一頓之后，葉青衣走了，上了一輛去淮陰的馬車。

“以后來找我玩啊。”她對三人揮手說。

“一定。”

三人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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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帳篷里的尤隊長嘆了一口氣，“以前巴不得你們趕緊走，真一走，發現也不是滋味。”

“人就是這樣的。”一邊的古曉寒說。

“你倒是對人很有了解。”尤隊長望了他一眼，“但提前告訴你們，你們馬上也就要走了。”

“不會吧？”古曉寒詫異道，“還有多久？”

“最后一個任務。”

“是什么任務呢？”辛君無也著急了。

這才剛送走別人，轉眼自己就要成被送的對象了？

看著兩人猴急的樣子，尤隊長狡猾地笑了一下。

他一字一頓地說：“攻下橫踐山脈。”

古曉寒也辛君無差點沒暈過去，這確實就是一個任務，但這個任務鬼知道什么時候能做完，運氣好幾個月，運氣不好的話……

尤隊長走到兩人旁邊說：“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悲傷的氣氛。”

“對這些軍隊的戰斗馬上就要結束了。”古曉寒忽然蹦出了這么一句。

“看來你也不樂意在這里殺人啊，沒跑了，實屬不易哇。”尤隊長故作驚訝。

“青衣走了，隊長的精神也不正常了，完了。”古曉寒故作悲傷。

而下一秒，他的腦袋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暴栗。

“再給我皮。”尤隊長說。

揉了揉腦袋，古曉寒趕忙說：“不皮了，不皮了。”

三人都笑了起來，本來哀愁的氣氛消融了不少。

雖然伙伴走了，但剩下的人還是要繼續前進的，在這條不知道對錯的路上，沒有好的心態，人的神經很容易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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