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轉世嗎？”妲己問。

“不怎么相信，按照現在的科學觀點，人是不能轉世的，甚至連靈魂這種東西存不存在都不能確定。”古曉寒說。

妲己搖了搖頭，“人是可以轉世的，但靈種不行，我不騙你，因為我見過。”

“那就能吧。”古曉寒回應說。

說實話，妲己離她這么近，他真的有些不適應，長這么大，除了楚然之外，他還是第一次和別人一起躺得這么近。

“你喜歡那個楚然對吧？”妲己打斷了他的思緒。

聽到這話，古曉寒心里一怔，要是以前別人這么問他，他一定矢口否認，他會回答說，他看楚然就像看妹妹一樣（雖然楚然比他大一帶點）。

但自從楚然消失以后，他心里的想法一點點改變了，那種感覺絕對不是對一個妹妹能有的，或許，自己真的喜歡她。

“把或許去掉。”妲己翻過身沒有再看古曉寒，“你就是喜歡她。”

看不到她的臉，古曉寒如獲大赦，緊繃的身體立即放松了下來，他問：“前輩不是要講故事嗎？”

“用話講，你也感受不到。”妲己嘟囔了一句，“讓你看看看好了。”

話音剛落，古曉寒就看到她身上涌現出強大的紅色靈力，轉瞬間，這靈技就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

好軟，好溫暖，就想是冬天里的被窩一樣。

可接下來的困意卻讓他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說實話，他現在這種困意都有一條件反射式的恐懼了，因為每一次這種感覺帶給他的都不會是什么好事。

“放心地睡吧，在夢里那就能看到故事了。”妲己的聲音出現在他腦子里，這聲音好像有魔力一般，讓他神酥意麻，很快，他就徹底睡了過去。

古曉寒睜開眼，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酸痛感，看來，這里已經是在夢境里了。

但說實話，這確實神奇的夢，因為這實在是太真實了，周圍的草木和遠處的宮殿，每一絲細節都與真實毫無兩樣，可以好不夸張的說，這就是一個陌生的、完整的世界。

遠處的宮殿起火了，破敗的城墻似乎被什么東西攻擊過，望著滾滾黑煙，古曉寒環抱雙臂。

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在心里問。

奇跡發生了，剛這么一問，他竟然就從城外的草地移動到了城里的宮殿！

宮闕很簡陋，大多數木梁木柱甚至都沒有上漆，上面還刻畫著一些簡陋又獰麗的圖畫。

宮殿外的回廊上，很多人抱著東西在跑，粗略一看，都是些衣著奇怪的士兵——他們穿短衣短褲，上身有一層木甲，頭上則纏黃色的頭巾，身上臉上都是血，絕對是經歷過一場惡戰。

一隊士兵從古曉寒身邊穿過，古曉寒伸手想攔住他們，卻發現他們從他的手臂里穿了過去。夢境終究是夢境，自己到底是看客，他在心里無奈地想。

但這里到底是哪兒？為什么妲己會讓自己看這個呢？他一邊走一邊在腦子里思考著這個問題。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宮闕的大殿門口。

大殿里到處都倒落的器具，房梁上的淡紫色飄帶耷拉在地上，沒有燃燈，暗得可怕，古曉寒走了進去。

“陛下。”一個穿著紅衣的大臣跪在臺階下面，“周軍已經攻進城了，劉開將軍還守著東門，陛下您快走吧！”

說完，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臺階上面模模糊糊確實有一個人影，應該就是他口中的陛下，很奇怪，這人影像是故意被處理過的一樣，只能看出個大概，無法辨別其容貌。

“孤不走。”僵直的聲音從那人的口中傳出，“失掉天下，孤愧對列祖列宗，斷然沒有茍活之理，唯一死殉國。”

這聲音也一定被處理過，古曉寒不相信，這樣的聲音是一個人類發出來的。

“陛下！”

紅衣大臣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

“愛卿，你走吧，莫留在這里白白丟了性命。”人影說。

“臣萬死不敢。”紅衣大臣涕淚橫流，“臣世受君恩，必當以死報國。”

人影沒有再說話，只是端坐在王位上，在他懷里有一只通身潔白的小狐貍，正眨巴著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

“當日倘若陛下沒用神璽與周賊交換仙芝救這狐貍，國家斷不至有今日。”紅衣大臣依舊跪在地上，但語氣卻變得極為肅穆，甚至有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愛卿退下吧。”人影說，“就是再給孤一次機會，孤依舊會這么選，孤不后悔。”

“陛下……”

“退下吧。”

……

四周的景色忽然顫動起來，四個黑球分別出現在前后左右四個方向，在這黑球的撕扯之下，環境的被扯成了無數碎片。

轉眼功夫，古曉寒又回到了劍峽，身上的酸痛感也隨之再次出現。

妲己還在他旁邊躺著，背對這他。

微風一過，她的發絲輕輕一舞。

“前輩？”古曉寒問，“剛才那是什么？”

“一些過去的事情。”妲己的聲音有些奇怪，很低沉。

“多久之前的過去？”

“不久，三千年以前。”妲己從地上爬了起來，“但對你們人類來說有些長。”

怪不得里面的建筑和人穿的衣服都奇怪得很，古曉寒心想。

不過他還是不能理解，妲己為什么要給他看這些，如果沒有猜錯，這些都是妲己的回憶，而那只小狐貍的就是那個時候的她。根據以前聽說書人說的，九尾狐往往和人類男子有這樣或是那樣的糾葛，所以，沒準當時她是喜歡上了那個人影。

這個推論雖然草率，但卻很合理，在邏輯上是沒有毛病的，可仍然不能回答一個問題，那就是她為什么要給自己看這些，自己明明和這些八竿子打不著。

“你再差不多還有一個小時就能動了，老老實實地在這里躺著吧，我走走。”

妲己撂下這句話，就向遠處走去，頭都不帶回一下的。

前輩好奇怪，望著她的背影，古曉寒疑惑地想，他張開嘴咬了一口地上的草，開始咀嚼起來，酸澀的草汁在口腔里肆意蔓延，整個人的困意消失大半。

劍峽里面是沒有什么可看的，至少對妲己來說實在這樣，畢竟她已經在這里生活了數不盡的歲月。這里哪里有石頭，哪里沒有草，她心里一清二楚。

所以，妲己選擇去劍峽外面。

飛在高空中，很多飛行靈種遠遠地就避開她，生怕擋了她的路。她不是人類，這一點，修為不高的人類靈師興許不知道，但靈種們是知道的——同類往往對同類有一種特殊的感知，而能夠幻化成人形，這就說明在它們眼前的這位絕對不是能招惹的存在。

在劍峽以北三百多里的地方是臨江的發源地，這里樹木高大茂密，臨江從一處高崖上飛落而下，形成了橫踐山脈第一大瀑布——臨江飛崖。而在臨江飛崖的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峽谷，峽谷總體上是一個圓形，只開著一個出口，四周的崖壁都像是斧頭劈砍出來的一樣垂直，而峽谷之中卻又是廣袤的平地。

直觀來說，這峽谷就像是一個沒有屋頂的屋子。

當然，這些人類取的名稱，妲己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這個地方有一個瀑布，景色很好。

落在臨水飛崖的崖頂上，她隨便找了塊巖石坐下來。

腳下傳來轟隆隆的水流聲，低頭一望，幽黑的潭水不斷泛起白色的浮末，兩只飛鳥撲棱一下從左邊的潭水樹林里飛出，落到了右邊的樹林。

目光遠望，平靜的河流在平坦的地面上蜿蜒著，很快就蜿蜒出了這峽谷的出口，此時，一輪夕陽正懸在這在這出口上，橙紅的光芒并不刺眼。

妲己拖著香腮，抿著嘴，失神地盯著這夕陽。她的臉映上了一層橙黃，更顯出幾分寂落。

“人類真好，”她又重復了一邊這句話。

人類雖然每一世只有短短百年，但卻可以不斷轉世，相當于將原來的生命清空，再開始一段新的生命。

可分明就是一個人，卻完全不記得之前的事情，總讓人覺得不爽，就像他們天生就擁有一個合理的借口可以逃避過去一樣。

“前輩不應該困在過去里，那是已經回不去了。”

這句話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說這句話的是幾百年前青鸞峰上的一個道士，妲己永遠也無法忘記他的淡然，那份可以用殘酷來形容的淡然。

兩個質量和形狀完全不同的杯子，里面裝著不一樣多的水，臭道士讓她把里面的水分的一樣多。這分明就是刁難人，所以她放棄了，但他做到了，用了一個她永遠想不到的辦法——把兩個杯子的水全都倒掉。

他說這是他出家的原因。人世間的種種實在難以權衡，不如遁入空門，拋開一切，這樣也算是做到平衡了，當然，這被倒掉的“水”里面也包含著愛情。

“不可惜嗎？”那是的她望著地上的水問。

“不可惜。”道士回答說。

“可是九尾狐是不可能放下的……”

同一個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兩種截然不同的觀念，這就是轉世……

她想起了那座宮殿，那座烈火焚燒中的宮殿，一個隨這宮殿一同化成灰燼的帝王，還有他旁邊的自己。

如果那時候自己沒有受重傷，沒有被封印，那段故事一定會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而不是一個未完的省略號，她悵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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