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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1 凱旋


  陶永安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小謝同志最近有沒有給你打電話嗎?”

  阮文搖頭,別說電話了,自從除夕那天謝薊生離開,  半個多月一封信都沒收到。

  她面上還沉得住氣,甚至安慰阮姑姑一番,  實際上也拿不定主意。

  那可是戰場!

  子彈是不長眼睛的。

  可再擔心又能如何?

  阮文能做的都做了,  她只能等著。

  陶永安嘆了口氣,“也是,  不過你也別太擔心。”

  男兒何不帶吳鉤,  收取關山五十州。

  陶永安知道這個消息純屬偶然,他算是明白為什么之前大半年沒見過謝薊生了。

  也能明白,  為什么小謝公安又去前線。

  這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雖然阮文的行為舉止猜不透,  或許她壓根就不在乎謝薊生什么工作,  但多了這軍功在身,總歸是好的。

  只不過戰爭總會牽動人心。

  “他會沒事的。”

  阮文笑了笑,“有事的話,  那或許是他的命,不說這個了。”

  負面情緒總歸不是什么好的存在,阮文怕自己訴起苦來,變成怨婦,索性把精力放在實驗和她的掙錢大計上。

  去贛州那一趟,  阮文帶回來了幾株黃麻,  開學后總算有時間來研究這個。

  一個多星期就把那幾株黃麻嚯嚯干凈了。

  數據倒也摸清楚了。

  “堿改法是最好的。”

  阮文看了眼自己的小本子,  “是啊,咱們再試試吧,找出一個最合適的堿煮濃度和時間。”

  雖然沒怎么往紡織廠去,  但阮文也不是悶頭做實驗。

  結合著農學系老教授給出的建議,又從生物系那邊偷師,阮文這段時間一直用三種加工方法進行植物纖維的萃取——堿改法、生物酶-化學聯合加工法以及氧漂法。

  堿改法是最有效的方法,同樣的處理下,堿改法得到的纖維性能值最優,細度最小,殘膠率同時也是最低的。

  唯一的問題那就是堿改法用堿量大,產生的堿水垃圾多,還需要多一步的凈化處理。

  其實倒也不難,酸堿反應中和就是了。

  實驗就是這樣。

  沒人給領路,只能自己一步步摸索。

  走錯了那就換條路再走,一遍遍的來。

  少一分耐心都不行。

  就像是研制蘑菇蛋時,j-501機進行無數次的計算和模擬,這才知道了造成自持熱核反應條件的關鍵所在,有了我們的第一顆蘑菇蛋。

  j-501那是國家重點保護設備,這年頭比大熊貓都稀罕。

  阮文也只是曾經在網絡上被科普了而已,她沒有這個條件。

  計算機仿真在后世何等的普遍,可現在沒條件只能重復試驗。

  阮文好不容易養好的手又被堿水灼傷了,哪怕是再怎么小心都避免不了。

  好在到了三月中旬,總算是得到了最佳的堿改效果。

  132g/l的堿煮濃度下,堿煮1小時25分鐘,再進行加工處理時,可以得到纖維細度幾近于20dtex的黃麻纖維。

  這個細度的纖維,極其的柔軟。

  陶永安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手感比得上你上次帶回來的棉花了。”

  “是啊。”這是絕佳的替代物。

  要知道現在棉花畝產量也才一百多斤,兌換成皮棉不到三十斤。

  黃麻則不然,它的種植沒棉花那么精細,產量的話阮文目前還說不好,但這是一個絕佳的替代品,在棉花成本高,且無法與棉廠爭奪棉花的前提下。

  黃麻已然成為他們的最佳選擇。

  “回頭我去農學系那邊看有沒有黃麻種子,咱們找老頭借一畝地種種看。”

  陶永安現在是實干家,他本專業的課上完后,大部分時間都跟著阮文做實驗四處跑。

  用他自己的話說,“好不容易白回來了一點,這又黑成球了。”

  這輩子似乎都白不了的陶永安現在不再需要阮文提醒才知道去做什么。

  他已經摸清了阮文的思路,先一步把問題的解決之道搞出來。

  阮文笑了起來,“好啊,你跟李教授熟,回頭你跟他說。”

  “小意思,對了你書寫的咋樣了?”

  阮文聳了聳肩,“差不多了,我還在想結局。”

  不到十五萬字的小說,阮

  文在想如何在解決案子的同時,留下新的懸念。

  陶永安看著她,“其實當時即便是沒找我爸,你也有法子對吧?”

  他老爹似乎并沒有派上用場。

  陶永安真這么覺得。

  畢竟他爸打探出來的消息,阮文好像也沒用,他們就這么商量著開始搞起了偵探小說。

  茱莉亞小姐此時此刻躍然紙上。

  阮文聳了聳肩,“不是你喜歡偵探小說嗎?”

  陶永安錯愕,“您這意思,是為了我?”

  “那可不。”阮文撒謊不帶臉紅的,偵探小說結合當前美國女權運動的熱潮,她也在追趕熱點,稍有不同罷了。

  陶永安皮笑肉不笑,“那我可真得謝謝您嘞,把我當最親密的戰友。”

  好像有點不對。

  “不對,我什么都沒說,不準回頭跟小謝同志告狀。”

  他可打不過謝薊生。

  陶永安的插科打諢讓阮文沒再聽到謝薊生的名字就嘆氣,“你回頭多跟他練練,別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陶永安:“……”他們的戰友情要破裂了啊!

  ……

  周一正好是植樹節,系里頭組織學生去種樹。

  78級的高分子專業沒有女同學,從76級工農兵大學生,到78級新生,四屆學生里阮文是高分子專業唯一的女生。

  萬千寵愛……于一身。

  她本來也就只能做點撿撿雜草的活,之前幫著農學系那邊鋤草,拿了兩天鋤頭手上全是血泡,嚇得陶永安不敢讓她再拿農具。

  反正都是分配到各專業的工作,高分子專業的男生沒意見,也犯不著其他人什么事。

  “我看那邊水庫開化了,要不過會兒去水庫捉魚,咱們加個餐?”

  班長對這建議很感興趣,“阮文你會烤魚嗎?”

  阮文沒勉強自己,“不會。”

  班長:“……”你稍稍遲疑一下也好啊。

  77級的老生笑話阮文,“那可不行,將來結婚了怎么吃飯啊,總不能讓你對象來做飯吧?”

  阮文理所當然,“為什么不能?他說了回頭給我做飯吃。”

  老生一愣,不知道說什么了。

  班長

  悶聲一笑,“別管他。”

  嘴賤的很,誰說就非得阮文做飯了,人家的手是用來做實驗的好嗎?

  阮文沖著班長笑了笑,“謝謝班長。”

  勞動日挪到了植樹節這天,中午的時候,幾個男同學下水庫撈魚,最后是曹丹青烤魚。

  他手藝很好,不知道從哪里薅了一把草,撕碎了塞到魚肚子里,倒是跟香料差不多。

  有同學先見之明,知道中午回不去,帶來了饅頭和寒假時從家里帶來的醬,這會兒貢獻出來。

  抹在魚身上。

  烤魚成了醬烤魚,味道相當不錯。

  有同學夸贊,“老曹你這可手藝真不錯,不愧是書畫世家的傳人。”

  曹丹青看了過去,“謬贊了,我爹就是個小鎮子里的畫匠。”

  同學一愣,大家伙都看了過去。

  畫匠?

  之前不是有同學說,是給領導人畫畫的嗎?

  阮文也瞧了一眼,愉快地吃著烤魚。

  開學整一年,曹丹青終于找到了合適的機會解釋,其實之前也有機會說。

  但他總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這次說出口,似乎也沒那么費力。

  “是小鎮子的畫匠,他幫人臨摹畫像,臨摹的最多的是主席的畫像。”

  跟工廠里印刷的沒什么兩樣。

  高分子專業的同學被這“真相”弄得目瞪口呆。

  阮文笑了起來,“靠手藝吃飯,挺好的啊,曹丹青你畫畫也挺好的,什么時候給我畫個唄,肖像畫。”

  “好。”曹丹青爽快的應了下來。

  “謝啦。”

  兩人的對話讓班長意識到,阮文似乎早就知道曹丹青的這點秘密。

  不過過去大半年曹丹青是和剛開學那會兒不一樣。

  管他呢。

  書畫世家子弟也好,普通畫匠的兒子也罷,那都是老子給的身份。

  他們是要靠自己本事混出來的,在乎那些虛名做什么?

  “那我也要肖像畫,不能厚此薄彼。”

  班里同學笑了起來,“最厚此薄彼的就是班長你,還好意思說。”

  全都厚到阮文那里去了。

  班長嘿嘿一笑,午餐時間又是說笑起來

  ,氣氛十分的愉悅。

  曹丹青沒少跟著他父親上山,山上的植物認得很齊全。

  吃完了中午飯,他帶著阮文去山上采摘野草。

  有幾樣,能萃取出他需要的顏料,比如說烏蕨。

  阮文對顏料萃取不感興趣,她就是隨便來看看,想著能不能發現點什么大自然的饋贈。

  省城這邊大部分屬于平原,有不算陡峭的小山丘。

  阮文正溜達著,忽然間聽到了熱烈的喘息聲,這……

  她連忙停下腳步,正想要轉身離開,結果剛巧看到了那邊樹底下的人。

  男生是誰阮文沒太認出來,畢竟后腦勺都長得差不多。

  女同志嘛,不是涂寶珍又是誰?

  女同學里,她的發型最時髦,年后剛燙染了大波浪,說是香港那邊正流行這個發型。

  阮文很是小心地離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踩到什么枯枝樹葉發出脆響,驚動這對熱吻中的男女。

  果然,她不是電視劇女主的命。

  剛逃離案發現場沒多遠,阮文還在深呼吸平穩心情,忽的聽到背后傳來的聲音,“你怎么了?”

  曹丹青看她躡手躡腳的小跑過來,很古怪。

  “沒事,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其實大學里頭這種事情并不稀奇,尤其是改革開放的口號提出后,大學里最流行的就是兩樣——學英語以及性`開放。

  盡管有很少一部分年輕的學生,才十六七歲,但大部分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年男女。

  同一個校園里,甚至同一個課堂上朝夕相處,難免干柴烈火。

  陶永安沒少跟阮文八卦這個,說他們宿舍的某某去隔壁師范學院跳周末交誼舞,又換了個女朋友。

  就連宿舍里也會偶爾提及,陳芳園更是深受情書的困擾。

  身邊的例子不枚勝數,但親眼看到還是有些不一樣。

  阮文在這邊折騰了好一會,也沒找到什么有用的東西,最后撿了兩塊石頭去了山腳下。

  半下午的時候,他們忙完了植樹任務,打道回學校。

  曹丹青想要去實驗室,把他找到的烏蕨處理一下,弄出顏料來,方便畫畫。

  他在實驗方面

  并非高手,需要阮文幫忙。

  阮文倒也沒推辭,反正回宿舍也沒什么事,倒不如去實驗室里待一會兒。

  化學系的實驗室在一棟兩層的小樓,實驗室在一樓最里面。因為外面爬滿了常青藤,省大的學生又把這棟樓叫小綠樓。

  這會兒常青藤泛著枯黃,小綠樓暫時易名小黃樓。

  剛走進小黃樓,阮文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忽的停下了腳步,一旁曹丹青奇怪,“怎么了?”

  阮文看他,“你有沒有聞到泥土混雜著灌木草叢的味道?”

  “我們不是剛種了樹嗎?”曹丹青聞了聞,“還有汗味。”

  “不是。”阮文很篤定,她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快步走到了樓梯處。

  三角穩固。

  樓梯下的三角區,那里會堆放一些雜物。

  這會兒雜物堆上還有個人躺在那里,昏沉沉的睡著。

  曹丹青跟了過來,“這是誰啊?”

  不認識,而且穿的這一身花里胡哨的。

  像是個當兵的,他看到了衣服上的星星,可沒見過這樣的軍裝。

  曹丹青不確定,看向阮文。

  目光所及,是阮文捂著嘴站在那里,一向狡邪又明亮的眼睛此時此刻彎著柔軟的弧度,笑著落淚。

  曹丹青忽的想起,校園里有不少男同學對阮文有意,遞情書的很多,但是都被她一口回絕——我有對象了。

  然而阮文的對象是誰,沒人知道。

  一度高分子專業的人懷疑是機械系的陶永安,畢竟陶永安整天跟著阮文廝混。

  但陶永安堅決否認,卻也沒說阮文的男朋友到底是誰。

  所以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阮文的對象嗎?

  曹丹青看了過去,鼻梁英氣挺拔,劍眉濃密銳利,眼睛閉上看不出大小。

  這的確是一張俊朗又透著剛毅的面孔。

  許是他的聲音,又或者是因為他的視線,躺在那里的男人忽的睜開眼睛。

  那一瞬間,曹丹青覺得自己像是被利劍抵住了咽喉。

  直到那目光挪開,那種無形的重壓才消失不見。

  他手心,已經出了汗。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謝薊生緩緩起身,他十號回的首都。

  回去后,幾乎沒有休息。

  好不容易總算匯報完畢,他有了休息的時間。

  這又是來省城看阮文。

  因為沒趕上火車,他是搭乘著往省城這邊來的貨車,這才是來到了學校這邊。

  沒在實驗室里找到人,聽說是去植樹了。

  謝薊生也沒去招待所,隨便找了個地方躺下。

  從九號離開邊境到今天,他已經三天沒闔眼了。

  累極了,找個地方就是床。

  阮文伸出手去。

  她的手還在一層層的蛻皮,那是因為實驗試劑接觸的太多了,不可避免的損傷。

  謝薊生的手也沒好到哪里去。

  粗糙,上面還有細小的傷口,有的結了痂。

  阮文看著那傷口,目光又落到了謝薊生臉上,“結束了?”

  “快了。”戰爭已經進入尾聲,趕走了敵人,進入對方境內,把北部的戰略性設施全部破壞。

  那些,曾經是他們國家援建的。

  這是懲罰。

  對忘恩負義的懲罰。

  謝薊生先一步搭乘飛機回到首都進行詳細的匯報。

  而撤軍不過是三五天內的事情。至于還會留下小股部隊在那邊,那還得看司令員和軍委的指示。

  這是謝薊生所無法決定的。

  阮文笑著擁抱了過去,被謝薊生擋了下,“我身上臭烘烘的。”

  他的手被阮文一巴掌打開,“我不在乎。”

  這是為國而戰,哪里臭了?

  曹丹青看著擁抱的人,站起來的男人身材高大,比他還要高上幾公分。

  阮文在男人面前是嬌小的,那個在化學系學生心目中宛如神祗一般存在的阮文,此時此刻就像是個苦等了丈夫多年的妻子。

  淡漠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溫情。

  而這個男人的銳利也都收斂了起來,看向阮文時一雙眼睛柔情無限。

  曹丹青想,那些追求者的確都不怎么樣,比不過這人。

  起碼這人,會讓阮文“失信”,忘記本來要幫自己做實驗的。

  ……

  阮文是真的忘了,她的小謝

  同志回來了,曹丹青李丹青都先往后放放。

  先去了招待所,謝薊生洗了熱水澡。

  阮文帶他出去吃東西。

  “學校附近最近又開了幾家小餐館,不需要糧票肉票,不過價錢稍微貴了一點。有時候我會跟陶永安來這邊改善伙食。”

  阮文歪頭看向謝薊生,“咱們去吃驢肉怎么樣,這家的火燒好吃。”

  “好。”都聽你的。

  阮文領著人去了那家火燒店,像是水滸傳里那樣,來上三斤驢肉。

  又特意給謝薊生要了盤花生米,還有一壺酒。

  謝薊生看到那一斤白酒忍不住問了句,“想喝酒?”

  阮文點頭,“想,想慶祝下,慶祝小謝同志凱旋。”

  作者有話要說:  更啦

  打完了

  關于黃麻的資料是在網上查的,報告完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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