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一走，數道情緒不明的目光落到了舒玄身上。

        高馬尾眨眨眼：“我叫唐楓，這位小哥怎么稱呼？”

        “姓舒。”舒玄淡淡道。

        短發女人關心的是另一件事：“現在我們被困在這里，大家都是一個目的，就是出去。管家說夜晚不許外出，但聽你方才所說昨夜離開過房間，請問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能不能跟我們說說？也許這里面有重要的線索，多個人想辦法也多一分出去的可能。”

        這姑娘倒是精明。舒玄朝她看了一眼，怕自己不肯說出夜探的結果，故意拉上大伙兒。畢竟這些人里除了自己，恐怕再沒有人敢冒險挑戰這宅子里的規則。

        不過關于這一點舒玄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藏私。

        看到了什么？他眼眸微瞇，輕輕吐出一個字：“鬼。”

        聞言眾人皆怔愣原地。

        唐楓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驚呼外泄。

        一個寸頭帶一身金屬鏈條裝飾的朋克男冷著臉一拍桌子，怒道：“哼，少來！把那個說規則的老頭氣走，這會兒倒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舒玄看了眼那人打翻在地的茶杯，平淡道：“沒必要騙你，這座宅子里，沒有人。”

        “誰知道你說的人話鬼話？！我還覺得你是鬼呢！不讓老管家說完話，你是想害死我們所有人吧！”

        此話一出，好幾人再看向舒玄的目光，都帶了幾分審視。

        這地方危險，舒玄的一系列操作也不能不讓人心生疑竇。

        寸頭朋克男道：“信我的就跟我走，找老管家再詳細問問規矩，跟打游戲差不多，我羅瑞就不信沒通關的可能！”

        他話音落下，有幾個人思考片刻，便朝他身邊聚過去。

        仍有人躊躇不定，寸頭冷笑一聲：“不走的可別怪我話沒說在前頭，跟著他怕是被賣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說完帶著人尋管家去了。

        在各異的目光下，舒玄倒是坦然，捧著茶杯喝了一口。

        “你們不跟過去嗎？他說的也有道理。”

        唐楓縮了縮脖子，“我顏控，小帥哥你長得好看。既然跟誰也不一定能活，當然是跟面善的一起啦。”

        “你沒必要騙人。”短發女人頓了下，“我是許俏。”

        她看著面前的男人，近距離看過去，那頭半長及肩的淺栗色頭發柔軟順滑，發質極好，不似染制，更像是天生的顏色。饒是這般陰森的環境里，他的頭發也透著光澤。就著微弱的光亮，她發覺這個人就連瞳色也是淺淡的琥珀色，為他俊逸非常卻冷淡的面龐更添一分冷凝。

        說來也怪，這個外貌特別出眾的小哥自打進來就一副冷冷淡淡，不知道你們怕什么的樣子，看著難接近得很。可她瞧他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竟然真的冷靜下來，直覺跟他一起走有生路。

        “我直覺一向準，希望這次也是。”許俏苦笑著說：“所以你怎么判斷出來，這宅子里全是……沒有人的？”她無神論太多年了，雖然此刻出現在這里便再談不上科學不科學，可她仍是有點避諱說那個字。

        怎么判斷出來的呢。舒玄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

        原本戴著佛珠的位置空空如也。

        昨日夜里，舒玄所在的客房。

        鏡中人目光仿佛有吸力一般，舒玄看過去，自己視線仿若被勾住，眼前只有鏡中人的那張臉。

        五感逐漸消失的感覺并不美妙，眼前所見模糊起來，他只覺視覺在消退，腦中警鈴大作。

        來不及多想，手里佛珠快速地碾過三顆，喃喃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

        耳邊響起玻璃碎裂的噼啪聲，舒玄眨動一下眼眸，發現自己重新奪回了對身體的掌控。

        他沒有再試圖挑釁這間房的東西，豁然轉身，背對著鏡子出現的地方，手中佛珠不知怎地，竟似被什么東西吸引一般，在舒玄手中顆顆震顫。

        仔細聽過去，竟發出極細的嗡鳴聲。

        舒玄很輕地碾動了幾下手上的佛串，意在安撫，而后走到桌邊。

        桌上燈臺作白鶴弄珠之姿，他拉開抽屜，拿出火柴劃著。

        火焰接觸到燈臺里殘存的燈油，昏暗的房間頓時亮起一角。

        然而很快，火焰忽明忽滅，被什么東西吹拂著的樣子。舒玄瞧著那蹦迪一樣的焰火，不自覺擰了下眉，用手攏了攏。

        突然間一滴燈油順著白鶴修長的頸項滴落，好巧不巧蓋住了桌面上福如的團紋。

        這是個很壞的征兆。

        舒玄垂眸，盯著那杯遮蓋住的團紋。

        片刻之后，燈火熄滅，黑暗戛然而至，再度將微弱的光亮吞噬殆盡。

        邪祟壓神明，倘如出去，怕是有性命之憂。

        可若是繼續待在這房間里……他捏了捏佛珠。

        他從小便招這些東西，對危險的直覺也算敏感。方才那憑空出現的鏡子給他的感覺很不好，注視的目光如影隨形，始終存在。

        舒玄沒有再耽擱猶豫，幾步邁到門邊，手握上銅質手柄一擰。

        門打開的瞬間，只聽“嘩啦”一聲，窗子倏然大開，冷風一股腦灌進本就陰冷的房間里。

        他提步走了出去。

        ……

        眾人只見他盯著自己一截皓白的手腕出神，不明所以。

        許俏剛想問問，就瞧見舒玄起身，徑直走到朋克男羅瑞的位置上，躬身把碎裂的茶杯一片一片撿起，放到桌面上。

        許俏：“……”

        這種時候還有這么清奇的關注點，就……勇者無敵。

        “噗……”除了唐楓和許俏之外，還有一個留下來的男生，娃娃臉圓眼睛，模樣生得稚氣，明明先前還臉色煞白腿抖得不停，這會兒居然還能笑出來。

        “我叫陸問西，”娃娃臉發覺自己牙齒終于不打顫了，開口道：“我是相信舒先生的，因為昨夜我也撞見了……不太好的東西。”

        陸問西微垂眼眸，咬著下嘴唇，顯然回憶起那些事情，對他來說無異于二次暴擊。

        “昨天夜里我緊張到睡不著，但是記著老管家的話，強迫自己閉眼睛，誰知道還沒入睡就想上廁所……”

        “……”

        陸問西苦笑：“如果我知道后面會發生那些事，進來之前就不會喝1l一瓶的雪碧。”

        “……”許俏嘴角牽動了下，“能說重點嗎。”

        “哦好的，對不起。”陸問西說著把桌上的茶杯推開一些。這些液體明顯給他造成了陰影。

        “我正糾結被尿憋死還是豁出去上廁所的時候，聽見外面傳來有一些奇怪的聲響。”

        “好像是什么人在喊叫，卻又很有節奏感，更像是……壞了嗓子的人在哼調子。聲音持續不久，緊接著響起的是拖拽聲……嗯，還有那種嗡鳴，有點兒像坐飛機時候耳朵里的感覺。”陸問西想到昨夜聽見的，忍不住抿起唇，“……你們有聽見類似的聲音嗎？”

        他抬起頭環顧一圈，唐楓和許俏都搖頭，臉色十分不好看。再偏頭，卻直直對上了舒玄的眼睛，不免一個激靈。

        “呃……”

        舒玄卻微微凝眉，很認真地問他：“那個聲音，是個女生的尖叫嗎？多久之后響起拖拽聲？大概多久的時間？”

        陸問西聞言找到知己，恨不能撲上去抱住人：“沒錯，就是個女生，大概十分鐘左右，尖叫聲沒有了，只剩下那種讓人牙酸的拖拽聲。你也聽到了是不是？那是什么啊？”

        “沒什么。”舒玄淡淡道：“昨晚出去碰見個東西，她沒洗手就想碰我，教她愛衛生勤洗手而已。吵到你睡覺了，抱歉。”

        “……”

        陸問西覺得自己可能沒聽懂但是大受震撼，“是你啊，哈哈哈哈，剛才怎么沒聽你說呢。”

        舒玄看他一眼，“大少和二少是男的，那是個女的，排除項罷了。”

        “……”

        跟陸問西說好，他復又看向許俏，“我有自己的分辨方式，相信與否，隨諸位便。不過根據昨夜所見，這里以前似乎發生過一場屠殺。”

        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許俏皺眉，思量片刻才再次看向舒玄：“你確定嗎？為什么？”

        “不清楚，”舒玄淡淡道：“也許找到為什么，就是關鍵。”

        許俏點頭：“管家方才提到三日之后祭祖，這里有個時間——三日，我在想，三日是不是給我們的時間限制……”

        舒玄也是這樣想的，他站起身：“我今晚不會再出房門了，白日里還是抓緊時間，找出去的線索為好。”

        許俏和陸問西都沒有意見，夜間不睡是破壞這里規矩的行為，看老管家神色就知道，那是攸關性命的事，舒玄愿意冒險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想再冒險旁人也絕無權利強求他。

        唐楓舉起了手：“小帥哥，我有個問題，老管家說要我們找大少和二少，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嗎？我們還要找什么呢？”

        舒玄睨她一眼，并未開口。

        許俏攤手：“這不是很明顯了嗎？如果謎底是找大少和二少，那么在舒小哥逼管家說出昨晚遇見的人的身份時，我們就該能出去了，既然什么都沒有發生，就證明這條路是錯的，管家在給我們下圈套。”

        許俏說得沒錯。舒玄垂眸思量，管家很有可能也并未說謊，他只是在言語里布置了一些陷阱，在祭祖之前找到大少和二少以抵餐宿之資，可是祭祖之后，他們真的能出去嗎？還是被困在這個“熱情好客”的主人家里任人宰割呢。

        “既然說清楚了，那我們事不宜遲，”許俏起身，“我先在一樓的房間里轉轉吧。”

        唐楓趕緊也跟著站起來，“俏姐，我跟你一起吧，我自己實在不太敢……”

        “也好。”許俏看向舒玄：“不如我們兩個一組行動，真出事情也有個照應。”

        舒玄沒什么不行的，陸問西則高興得肉眼可見，朝著許俏抱了抱拳。

        他跟著舒玄沿著樓梯一路向上，直走到三樓最角落那間，老管家說進去絕對沒有好下場的房間。

        他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見舒玄握上了門把手。

        陸問西整個石化了。

        他終于意識到，不跟著舒玄是等危險找他，跟著舒玄是主動找危險，二者在本質上似乎沒有什么絕對差別。

        區別在，對于他這樣的菜鳥而言，可能后面這種方法死得更快一些。

        跟著舒玄還是等死，世紀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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