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宋枝蒽已經(jīng)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自打上次見的那一面,李望秋就像在她腦中擦除一樣,不管是不是刻意,宋枝蒽都不會再想起她。
她知道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祁岸。
祁岸不止彌補了她過去的缺憾,也彌補她未來人生的。
從此宋枝蒽并不需要從李望秋那兒試圖得到什么愛。
她只是無法理解。
她也不明白,為什么可以開誠布公好好談?wù)劦氖虑?李望秋一定要這樣瞞著她。
這讓宋枝蒽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
被自己的親生母親,再一次拋棄。
最可笑的是現(xiàn)在,兩個不該見面的人又要見面了,宋枝蒽忽然很好奇李望秋在酒會上見到她會是什么表情。
然而現(xiàn)實永遠(yuǎn)不會循規(guī)蹈矩,宋枝蒽也壓根沒想到,她的出現(xiàn)對于李望秋來說,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宋枝蒽作為新入職的員工,在這種浮夸的社交場所,一整晚都維持著平和的社交距離,再時不時被部門主管介紹給其他同事。
因為長得漂亮,年紀(jì)小學(xué)歷又高,很快就被很多人認(rèn)識。
這其中也包括今晚的主角,季鄭平和他的新婚妻子,李望秋。
宋枝蒽也終于見到這個被大家恭敬叫做季總的人。
他雖然五十多歲,但極其自律,身材和樣貌都保持得很好,看著氣度不凡也很和善,在宋枝蒽和部門里其他小姑娘在冷餐區(qū)閑聊吃東西的時候,他正手挽著李望秋和一些高層聊天喝酒。
李望秋穿著白色晚禮服,看起來優(yōu)雅又矜貴,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引人注目。
在眾人的寒暄中,她的目光只是短暫地,在宋枝蒽身上停留了一秒。
宋枝蒽忽然就想起,十二歲那年,李望秋在小巷子口,蹲下身,幫她重新系頭花的那一幕。
溫柔,樸素,且美麗。
滿眼都是對她的不舍。
十年過去。
她的容貌并沒有太大改變,可一切都變了,宋枝蒽覺得自己完全不認(rèn)識她。
甚至在那一刻,呼吸都過于滯悶。
身邊的一個姐姐看出宋枝蒽臉色不好,好心問了問她。
宋枝蒽搖頭,說只是有點不舒服,不知道可不可以提前離開。
部門主管就在這時插話,“提前走倒是可以,但是外面現(xiàn)在下雨了哎,你帶傘了嗎?”
宋枝蒽愣了下,“沒有!
北川這個季節(jié)多雨,一下起來就沒完,偏偏她們舉辦酒會的地點很偏,公交地鐵都沒有,約車也不容易。
來的時候都是公司大巴車集體帶過來的,回去就比較麻煩了。
也不知誰提議了一聲,讓她叫男朋友過來接自己,說完還一個勁兒沖宋枝蒽使眼色,說正好讓大家伙看看她男朋友有多帥。
人在面臨一些讓自己不舒服,且沒什么安全感的環(huán)境時,最先想起的一定是自己最依賴的人。
即便知道祁岸這會兒可能跟著俱樂部忙上忙下,但宋枝蒽還是沒忍住,去洗手間給他打了個電話。
在晚宴開始之前,兩人聯(lián)系過一次,祁岸告訴她俱樂部那邊有點事,想讓祁頌去接她,但被宋枝蒽拒絕了,說搭公司的車回去。
然而她遠(yuǎn)遠(yuǎn)高估了自己。
不到一小時,她就待不下去。
在這刻,她很想祁岸,想被他抱著,想聽他磁沉低潤的嗓音跟自己說話,只有在他身邊,她才會有安全感。
只是時候不巧,想在電話接通后,那邊傳來的居然是祁頌的聲音。
宋枝蒽些許意外。
祁頌則告訴她,易美茹今晚來俱樂部找祁岸麻煩了,兩個人在會議室吵得很兇。
祁頌聲音有點兒擔(dān)心,“哎,他媽那人很難纏的,每次他找我哥我哥都不開心!
“這次更是讓他回帝都那邊給他爸爸照顧身體,我哥很不樂意!
“說白了不還是怕輸給我三叔那個小媳婦嗎,怕小媳婦生的兒子搶了我哥的東西。”
“最惡心的是她老逼著祁岸跟那個顧清——”
說到這里,祁頌終于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兒多,額了聲,問宋枝蒽,“你還在嗎?”
宋枝蒽有些失神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吶吶出聲,“在。”
祁頌一聽她這個調(diào)調(diào),徹底麻了。
正想跟宋枝蒽解釋解釋,讓她別擔(dān)心,哪知宋枝蒽卻提前開口,“既然他在忙的話,我就不打擾他了。”
說完,電話就被猝不及防地掐斷。
祁頌對著電話有些愣神,就是這會兒,把易美茹氣走的祁岸從會議室闊步來到休息室。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的手機居然在祁頌手里。
祁岸本就凝戾的一張臉跟冰凍似的,直接把手機從他手里抽回來,沒什么好氣,“碰我手機干什么!
祁頌啞巴了下,還沒開口,祁岸就看到剛剛來電的人是宋枝蒽。
祁岸皺了下眉,抬眸冷剮一眼祁頌。
祁頌馬上裝作沒事兒人的樣子,抄著口袋,吹著口哨,轉(zhuǎn)身出去了。
以祁岸對他的了解,就知道這家伙肯定又碎嘴,于是祁岸第一時間給宋枝蒽回?fù)芑厝ァ?br />
然而這姑娘卻沒接。
不是她故意不接。
而是她剛從洗手間出來,就遇到正在門口等著她的李望秋。
會場大堂周圍空無一人,這一刻就只有她們倆。
從李望秋這一刻略有些迫切又期許的表情來看,宋枝蒽也猜得到,她是專門出來找自己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望秋就開了口。
“枝枝。”
“跟媽媽聊聊好嗎?”
……
宋枝蒽想過兩人面對面的場景。
卻沒想到會是當(dāng)下這種情景。
燈火通明的大樓之外下著經(jīng)久未歇的雨。
一樓的某家簡餐店,母女二人坐在落地窗前,吹著冷氣點單。
本來李望秋點的是冰咖啡,宋枝蒽卻突然打斷,“給她換杯熱牛奶吧,她懷孕了!
懷孕這兩個字像是一根刺,刺到李望秋心坎兒上。
她沒能撐得住那個優(yōu)雅的笑,嘴角抖了下,“那就熱牛奶吧!
說話間,她看向菜單,給指了一份看起來還不錯的意面,“再來一份這個。”
宋枝蒽知道那是她給自己點的。
因為李望秋知道她愛吃的食物實在有限,這么多年,她也就能記住一道芝士培根意面。
“我剛才看你沒怎么吃東西,想著可能是太涼了,就給你點點兒熱的。”
李望秋聲音細(xì)心溫柔,儼然一番慈母模樣。
宋枝蒽卻只覺得諷刺。
“你點了也是浪費!
宋枝蒽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她,“我現(xiàn)在不愛吃!
不得不承認(rèn)。
幾年未見的宋枝蒽出落得越來越像年輕時候的李望秋,一樣的清冷秀致又眼含堅毅。
李望秋知道她已經(jīng)記恨上了。
可她還是想說些什么。
所幸宋枝蒽并沒有馬上要離開的意思,她在給李望秋一個解釋的機會。
比如,她能來到這家公司,到底是誰的意思。
其實在剛聽到李望秋名字那會兒,宋枝蒽心里就有數(shù)了。
只是多少有些不相信。
曾經(jīng)連續(xù)幾年都不怎么關(guān)心自己的母親,曾經(jīng)即便是見了面也要裝作陌生人的母親,居然會主動把她招攬到眼皮子底下。
“我是在人事經(jīng)理那邊看到你的簡歷的!
李望秋漂亮白皙的手握著溫牛奶,“她們當(dāng)時比較糾結(jié),覺得你還沒畢業(yè),沒有出國留學(xué)的經(jīng)歷,進入翻譯部不夠格,但又覺得你條件很好,如果選別人會覺得很可惜。”
“所以我就做了主,告訴她們,你是我——”
李望秋頓了下,“說你是我親戚家的孩子,所以他們破格錄取了!
宋枝蒽垂著眸,看起來無波無瀾,卻冷漠到極致。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會質(zhì)問李望秋,承認(rèn)我是你的女兒就這么難嗎?
但現(xiàn)在,她連多余一絲情緒都覺得浪費。
可正是她這番無所謂的反應(yīng),讓李望秋覺得惴惴不安,她很快又解釋,“枝枝,我知道你怪媽媽,但媽媽沒有要拋棄你的意思,我很早就為你辦了一張卡,里面存了很多錢,打算等你畢業(yè)后當(dāng)做你事業(yè)起步金,你想出國留學(xué)也好,你想考研深造也好,都隨你!
“這件事你外婆一直知道的,不信你可以問她!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這兩年不敢聯(lián)系你,是出于我現(xiàn)在的家庭狀況。”
“季家沒有那么安生,我懷了孕,身體大不如以前,老季他愿意和我結(jié)婚,就是因為……”李望秋很艱難地說,“我沒有別的孩子!
豪門不好混,這句話不是玩笑。
即便季鄭平對李望秋感情深厚,也無法忽視家族利益。
他們那樣的人家,不會允許外人來爭搶家族的利益,更別說是別人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這次意外懷孕,對李望秋來說是一場不小的劫難,以她的年齡,不論是生下來還是打掉,對她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二者之間,她寧可選生下來。
宋枝蒽又怎么會不懂,她只是想知道,李望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騙自己的。
李望秋深吸氣,“在你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就回國了,只不過我那時候不在北川!
“你即便在北川也不會看我的。”
宋枝蒽麻木地看著她,“因為你的未來里,根本就沒有我!
李望秋想說什么,卻被宋枝蒽打斷,“你已經(jīng)有了新的人生和家庭,未來還有新的孩子,宋枝蒽對你來說,無足輕重!
“……”
“甚至是一個污點!
從沒見過這樣說話的宋枝蒽,李望秋瞬間慌了,“不是的枝枝,你別這么說。”
宋枝蒽揚唇一笑,眸光里有水光閃爍,“我想不到別的解釋。”
“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毅然決然與過去割裂,不止女兒,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要劃開界限,我只能說,你的未來真的很誘人!
“不過確實!
“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和曾經(jīng)和一個老賴結(jié)過婚,還被家暴劈腿!
“同為女人的層面講,我理解你,也很佩服你。”
“但我無法諒解你!
無法諒解她當(dāng)初的離開,讓她一個人熬那么多年,也無法諒解她明明有能力,卻依舊選擇不要自己。
積攢許久的情緒像是終于找到一個發(fā)泄口,宋枝蒽喘勻一口氣,想要提包離開。
李望秋見狀急忙開口,“我沒奢求你能諒解我,是媽媽做的不對,我現(xiàn)在只想彌補你!
“這些年我欠你太多,我也知道你受了很多很多苦,我都知道!
“現(xiàn)在我有能力了,想對你好,彌補你,好好疼你,難道這也不行嗎?”
“你真的一點兒機會都不給我嗎?”
比起半個小時前的知性優(yōu)雅,此刻的李望秋終于意識問題的嚴(yán)重性,滿臉悔色地望著她。
宋枝蒽卻毫無波動。
直到一道高大身影突如其來從李望秋身后掠過,徑直繞到她身邊,拉開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伴著一句沾染嘲意又譏諷懶散的——“阿姨這樣可就沒意思了。”
熟悉好聞的檀木香浸入鼻息。
宋枝蒽心神恍惚一瞬。
目光下一秒就跌入祁岸循循望來的深邃長眸中。
完全不似之前在俱樂部時那樣的疏冷難以接近,面對宋枝蒽的祁岸,眼底永遠(yuǎn)蕩漾著慵懶笑意,又痞又溫柔。
身上的氣息卻是明顯帶著穿越風(fēng)雨的涼意。
就連短發(fā)的發(fā)絲也是微濕的。
想到祁頌的那通電話,宋枝蒽眼眶一下就紅了。
像是在外面找不到家的小朋友,突然等來接她回家的人。
也像是潛意識里一直惴惴不安的事,最終被證實都是她在胡思亂想。
祁岸在桌下牽起宋枝蒽因恨意而冰涼的手,暖暖的體溫度渡來,他轉(zhuǎn)頭看向面色訝然的李望秋,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枝枝現(xiàn)在有我疼。”
李望秋眉心一跳。
祁岸扯了扯唇,笑里蘊著狂妄,“不勞煩您這個當(dāng)媽的費心!
作者有話說:
來啦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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