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念無相說這話的時候,眉宇舒朗,不疾不徐地撤開掌心,與左手交疊,翻結法印。
須臾間,以釋迦印為中心,空氣仿若凝固冰封,一直向四面擴散出數米,形成一個閉合的小世界。
谷粒引出靈力試探一下:“這也是無相禪做到的?”
念無相搖頭:“禪宗密修法印,借來一用。”
谷粒便挑著眉睨他,不予置評。
世人只道佛子天生習得無相禪,原來他除了不喜念經,其他修習之法很是拿得出手。
這釋迦印將小世界外的聲音隔絕開,似乎怕臟了谷粒的眼,從冰層向外望出去,也是影影綽綽,只能辯出個大概身形。
谷粒探著腦袋左瞧右望,食指醞著靈力一彈,紋絲不動。
她實在無奈,扭頭對念無相道:“既然確認了樓觀山與合歡宗有染,大好的機會,總不能白白浪費了。”
她以為念無相是顧忌瓊花劍的絕世劍技,若此人起了惡意,他們倆處境只怕有些危險;再者來說,八大宗門的名聲也確實不能不考量。
短短一瞬,谷粒腦中急速思索,幾乎要自我攻略,為念無相開脫完畢。
和尚在她身旁波瀾不驚,手中沒了礙事的念珠,索性負手而立。
他不看谷粒,目光不知透過冰層望向何處:“谷施主,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谷粒:“……”
離了個大譜。
難道是她太高看這和尚了,其實也是個死板的禿驢?
谷粒凝望念無相半晌,動了動唇,一時竟不知要說什么。
念無相眼皮輕抬,打量一眼便知她腦殼里想的什么,卻并未解釋。
他無法堂堂正正袒露自己的用心,不過是覺得如此臟污之事,不該讓她這樣的人看到。
兩人耽擱半晌,各自心懷鬼胎。
視線交融的時間過久,難免透出些局促來,谷粒率先將頭扭向另一邊,念無相眸光落在她泛紅的耳垂上,寒潭清水一般的眼眸便加重了幾分幽深。
在看不見的陰影里,他那只負在背后的手下意識重復起慣性動作。拇指與食指反復輕捻中,心緒試圖寧靜下來。
念無相率先打破這種沉默。
“施主說不能白白浪費機會,可是有了什么想法,與衲僧但說無妨。”
谷粒提起正事可就來勁了:“我有一新研制的符咒,威力驚人,若用在瓊花劍身上,效果一定很好看。”
念無相似有疑慮:“施主果真想對他出手?”
谷粒一愣,才轉過彎來。念無相這是誤會她要與瓊花劍劍威硬碰硬了。
她起了逗弄和尚的心思,巧笑倩兮:“如何?本符師力作,佛子覺得可有一戰之力?”
念無相秒答:“你怕是不行。”
谷粒沒想到這和尚說話還能更氣人,分明已經牙根癢癢,卻還是捧著一張笑臉,嘲諷似得激他:“我不行,佛子如今跌落到玄珠境,恐怕也不太行。”
即便是一個和尚,對“不行”二字也是敏感的。
念無相的眼神莫名地鍍上一層危險色,他分明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谷粒卻好像被兇狠野獸圍困一般,腳下不動聲色退了一步。
念無相視線轉低,放在谷粒腳上,垂眸輕笑起來:“若你覺得此事勢必要為,玄珠境也可一試。”
這是要幫忙出手的意思?
谷粒覺得這句話很不念無相,這和尚本性涼薄,不知道背后藏著什么伎倆。
念無相見她不語,清朗問道:“還有什么顧慮,可一道說出。”
谷粒撓了撓頭,見和尚滿面誠摯之色,大有“只要她放話就闖進刀山火海”的勢頭,也不好再暗自磨牙。
她輕咳解釋:“佛子高看了,我一個固元境小小符師,可沒有正面對剛歸墟境劍修的志氣,符也并非您理解的攻擊性符咒。”
念無相神色如常:“愿聞其詳。”
“佛子想必也聽說過,我鶴鳴山近年來被委托過不少宗門大陣建設,八大宗門各處的照夜陣便是其一。”
念無相點頭:“天師道陣修擅防御筑底,有所耳聞。”
谷粒摸摸鼻子繼續道:“方才提起的符便是我閑暇偶得靈感所作,可短暫與八大宗門內照夜陣鏈接。我給它起名為‘紅爐點雪’。”
念無相似有所覺:“這符的用途是?”
谷粒笑得像個狡詐的小狐貍:“將所見所聞記錄之后,廣傳各家照夜陣之上。”
這很陰損。
想象一下,即將入夜時分,原本是為了照亮行路的光陣上,突然上演一出“君子劍拜倒于合歡宗妖女裙底之下”的戲碼,還如此閃耀,如此不堪入目卻又引人駐足。
念無相狠狠沉默了。
谷粒只當和尚那恪守禮度清規的老毛病犯了,連忙又道:“此事我一人可為,佛子不要想著能攔住我。”
說罷,從隨身袖袋中摸了半天,先是掏出一只吃得滾圓還在打瞌睡的小鼠,提著尾巴丟進念無相懷中,隨后掌心才多出一道紫色品級的符篆。
這符還是受禪宗典故啟發。
念無相別有深意瞧她,似乎無意阻攔:“好將一點紅爐雪,散作人間照夜燈【1】。能參悟禪機,融會貫通化成自身符意,谷施主,是有大境界之人。”
谷粒不為所動,生怕和尚反水似得,以靈力送這道符出了冰封之外,指向瓊花劍所在之處。
念無相嘆息,結了個手印送出,追在符紙上印出一陣金光。
谷粒挑眉看他,等個解釋。
念無相平靜:“樓宗主之力,輕易便可察覺。身加此印,可保成功。”
谷粒總覺得這人解釋時,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看好戲之態,她回身再去看時,那種淡淡縈繞的不和諧感卻消失了。
兩人這會兒還是立在樹上。
或許是為了觀望飛身而出的符有沒有成功潛入,念無相指尖一點,在冰封層上現出一小片清晰明鏡,如撥云見日。
念無相神識外放,半晌輕聲道:“應是成了。”
谷粒也笑:“對,照夜陣有響應了。”
念無相問她:“你從何得知?”
谷粒晃了晃手里的傳訊玉簡,那是鶴鳴山器修研制的,以便宗門內互通有無。此時玉簡上瑩瑩靈光閃爍,念無相輕而易舉就看到上面飄滿了宗門子弟的驚奇討論。
“這,沒想到瓊花劍,也會有如此生猛的一面。”
“要我說什么謙謙君子劍,都是放屁,應該改名叫‘君子賤’才應景。”
“這不是合歡宗大長老南玥?果真是個風情美人,但這樓宗主也不用這么討好吧?簡直辣眼睛。”
他只是掃一眼便收回視線,眼中帶著笑意問谷粒:“還去青城山送信嗎?”
谷粒揚起下巴:“當然要去,為什么不去。”
可憐樓觀山此時并不知曉,自己已經在八大宗門名譽掃地。
他耽于美色,錯過了這張符沒有疊加佛印前發現的機會,而坐于其上的合歡宗南玥雖瞧見了端倪,卻只是彎唇曖昧一笑,輕輕柔柔遮住了樓觀山的雙眼。
樓觀山心里還挺美。
……
黃昏夜幕,青城山上下亂成一團。
天師道原本起源于他們宗門,鶴鳴山不過是其中一支僥幸走出去開宗立戶的旁系,這些年眼瞧著鶴鳴山崛起,青城弟子心中難免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原本這一代將希望寄托在樓觀山的瓊花劍上,總盼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姑且不論合歡宗在正派人士中口碑多差,只怕等樓觀山知曉今夜揚名萬里,劍心會大為受損。
這對劍修來說,算得上斷臂之痛。
偏偏這時候,靈隱禪宗佛子親自登門送請帖。
禪宗乃是八大宗門之首,佛子又是當世仙門頭一號人物,長老堂自是好聲好氣請進了前山待客。
誰知,佛子身旁還跟著個姑娘。
長老看谷粒那一身價值不菲的道袍,眼角抽搐,極力擠出個笑容問念無相:“還未請教佛子,身旁這位是?”
念無相一臉平淡:“衲僧疏忽了,未曾引薦,這位是鶴鳴山容掌門座下六弟子,谷與棠。”
長老有些崩潰,差點沒站穩,皮笑肉不笑地與谷粒打個招呼。
谷粒故意問:“原來即便是佛子出馬,也見不到貴派宗主一面啊。”
長老無言,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青城此時最不愿撞見的就是鶴鳴山的人。加上后山閉關的老祖宗也被驚動了,等著給個解釋,他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宗主至今還未歸。
長老只得模棱兩可打太極:“宗門雜事纏身,宗主如今還在外,長老堂也不知接下來行程如何安排,二位不妨將請帖留下,等宗主回來,容我等回稟定奪。”
這就是趕他們走了。
念無相倒是沒什么太大的感覺,遞個眼神,讓谷粒自己拿主意。
谷粒便撩起道袍,老神在在入座接話:“這個無妨,實不相瞞,我二人趕路時途經一林地,撞見過樓宗主,確實是雜事纏身,消耗頗大。”
“不急,人之常情,我們等他恢復好回來,慢慢說。”
長老:???
念無相:“……”
他還是低估了小道士捅馬蜂窩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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