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婭，我們只有著一次機會，你準備好了嗎？”

        艾莉絲握著遙控器的手心直出汗，畢竟這可是一顆量子炸彈。

        她花了大價錢才搞回來的東西，小小一顆就要十幾萬星幣，為了不被發現，她不敢動用賬戶里的錢，只能花光了自己的私房錢。

        重新換回了那套男裝，希婭背緊了背包，毛線帽上垂下來的小球隨著她的動作一顫一顫，她堅定地回答：“我準備好了。”

        “好的，那我說三二一，我們有180秒的時間從地道跑出去，時間一到量子炸彈就會爆炸，到時候整條地道都有可能坍塌……”

        “那么，三……二……一……”

        “跑！”

        一把扔下遙控器，沖下地道反身將門關上，她們頭也不回地往地道深處沖過去！

        地道里只有腳步聲和喘息聲在回響，電筒的光線在晃動中上下搖擺。

        艾莉絲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氧氣越來越稀薄，喉嚨里都有了鐵銹的味道。

        但相反的，卻也有止不住的顫栗，畢竟這可能是她長這么大干過最大膽、最無法無天的事！

        是的，她要帶著希婭逃跑。

        那天從希婭那里回去后，她一夜輾轉反側，怎么都沒法睡著。因為希婭對她而言，不僅是一個雌性朋友而已，更多的已成了一種寄托和信仰。

        這個小雌性有和她截然不同的性格，經歷的都是她向往而不能擁有的生活，聽她講述那些或經驚險或美好的故事，艾莉絲覺得自己的靈魂也開始鮮活起來。

        她想要幫助她。

        但長年累月謹小慎微的生活，又化成了另外一個分裂的她，在撕扯著她的理智。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說她是“自私自利的希爾科小姐”。

        她永遠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永遠只關注自己，但為了活下去，自私一點又有什么錯？

        腦內那個自私的艾莉絲一直在大聲質問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艾莉絲·希爾科！她只是一個來意不明的、有一堆麻煩在身的雌性！你的大發善心可能會毀掉你苦心經營的生活！］

        ［馬上就要到成年禮了！想想那些你吃過的苦、為此放棄的東西，你甘心嗎？］

        甘心嗎？不，她不甘心。

        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同樣明白，她的不甘心不止是無法擁有一個完美的成年禮，更多的，是不甘心自己為什么一輩子都活得如此卑微而窩囊。

        她想起了自己那個已經夭折了的弟弟。

        艾莉絲曾有兩個弟弟，和年幼、還在調皮搗蛋的塔塔爾不同，在他之前就已經夭折了的塔米，簡直是個天使。

        可惜塔米生下來就身體不好。

        一區的雌性們出生后，會由母親和家族養到十六歲，再送去做基因檢測，根據結果決定她們之后會被送去哪里接受教育。

        所以艾莉絲十六歲前都是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由母親負責教導。

        塔米比她小三歲，即使身體不好，也依舊是被當成家族的繼承人來培養的。

        塔米溫柔，細心，又善解人意。

        會耐心地傾聽她的煩惱，會為她的淘氣做掩護，并且發自內心的愛護他這個姐姐。

        但他們受到的家族教育是完全不同的。

        她在上禮儀課學習怎么優雅微笑的時候，塔米在學帝國歷史、科學技術、家族管理，她在練習無用的樂器和插花時，塔米在學習格斗和劍術。

        塔米總是喜歡趴在窗戶上微笑著，朝能在屋子里躲避太陽、舒服地練琴的她打招呼。

        他說：“艾莉絲，我真羨慕你。”

        不用學習枯燥的帝國歷史，不用學習怎么打理家族產業，不用在大太陽下進行痛苦的訓練。

        那些東西只能使他本就虛弱的身體變得更加痛苦，可他沒有選擇，他是這個家里唯一的男孩，又繼承了希爾科家的血脈基因，除非他真的再也起不了床，否則家族不會愿意冒著巨大的風險讓母親再生一個。

        每當這個時候，艾莉絲就會很沉默。

        ［我也很羨慕你。］

        這句話無數次到了嘴邊，卻無法開口。

        和塔米不同，年幼時的艾莉絲總是充滿活力，精力旺盛，身體也很好。她喜歡爬樹，喜歡在河里游泳，甚至比很多同齡的孩子都游得好，但每次這樣干后，回到家總免不了母親眼淚的洗禮。

        她也曾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姐姐。

        她大聲質問母親，為什么一定要讓塔米做繼承人，他不喜歡！我也是希爾科家的孩子，我可以替塔米做繼承人！

        比起躲在屋子里上那些無聊的禮儀課、插花課，她更愿意頂替塔米，在院子里學習格斗！學習劍術！

        可她的母親呢？

        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惶恐重復著：“艾莉絲，你是個女孩，你不能夠這樣做。”

        你是個女孩。

        這句話仿佛成了某種枷鎖。

        直到塔米真的一病不起，她的母親還是選擇冒險也要生下另一個孩子后，那個總是倔強又勇敢的艾莉絲·希爾科，也隨著塔米的葬禮一起留在了過去。

        “如果我當時再勇敢一點兒，是不是塔米就不會離開？”她含著淚在深夜里無數遍質問自己。

        但她也明白，即使她再勇敢，可能也改變不了什么。

        她只是一個普通三流家族里出生的普通雌性，即使她因為較高的進化等級被送進了象征著榮譽的“玫瑰園”，她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她一己之力根本改變不了什么。

        可希婭不一樣，她知道，只有希婭是不同的。

        她從希婭講述的那些故事就隱隱察覺到了，這是一個和她們完全不一樣的雌性，她有她們所沒有的能力和力量，她是不一樣的。

        而那些腐朽的東西們卻懼怕著這種改變，企圖把萌芽扼殺在黑暗中。

        “我不會讓你們如愿的。”她聽見自己在黑暗中發誓。

        艾莉絲不傻，相反她很聰明。

        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她也不會選擇這種鋌而走險的做法。

        她想過尋求那個在拍賣會時就表現出身份不簡單的菲利克斯的幫助，可對方就像忽然蒸發了一樣，一點兒蹤影都沒有。

        她們只能靠自己。

        艾莉絲已經好久沒有這么劇烈的運動了，她感覺雙腿已經灌了鉛，每一次抬腿都是一種痛苦，可她依舊牢牢地牽著希婭的手。

        明明自己害怕得要死，還要安慰對方：“不要回頭！我們可以做得到的！”

        身后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整個地道開始晃動，空氣也越來越少，一些石頭和土從上方落了下來。

        她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推門，和希婭在地道全部坍塌前終于到了外面。

        她炸毀了自己的別墅。

        麥卡錫家對希婭的監視力度之強，可謂是聞所未聞，就算是她們單獨在一起時，每隔五分鐘就會有人來“看望”一下，這還是希婭已經假裝乖巧溫順了一兩周換來的的結果了。

        更別說那隨時隨地層層包圍的警衛，她們想要在對方眼皮子下光明正大地逃跑，顯然是不可能。

        但他們誰也不知道，艾莉絲的別墅里會有這么一條密道。

        量子炸彈威力不小，可以讓整個房子變成一堆廢墟，里面還有兩個雌性，足以讓他們兵荒馬亂一會兒了。

        但這也只能為她們爭取一點點時間。

        哆嗦著腿從地上咬牙站起來，艾莉絲緊張地催促：“快！希婭！我們還不能停下來！”

        小精靈點點頭飛快起身，她們朝大橋跑去。

        玫瑰園為了安全起見，建在了一座人造孤島上，四面環水，只有一座大橋聯通著外面。

        大橋全是監控，她們根本過不去。

        好在也根本不需要過去。

        “海嘉德是凱撒星的首都，面積可太大了，何況安斯卡監獄還在在海嘉德的郊外，沒有飛車、不能乘坐任何公共交通的話，我們只憑步行不知道要走多久！怕是還沒走到就要被抓回來了。”艾莉絲說。

        “所以……我們必須走水路。”

        “我住的地方離外墻很近，我知道有一艘貨輪每隔三天都在黃昏的時候從橋下路過，我去打聽了一下，那是艘漁船，會在離安斯卡監獄最近的碼頭停靠。”

        時間計劃剛剛好，果然才到跑到了橋邊不久，就聽到了輪船的汽笛聲。

        “等到它船身出大橋，我們就跳下去，是嗎？”望著沉甸甸的水面，希婭輕聲問道。

        “是……是的……”艾莉絲白著臉點頭。

        雖然這個計劃是她做的，但是從橋上往下往的高度，還是有些讓她腿軟……

        萬一沒跳到船上就直接落到了水里，或者會不會臉著地……

        就在她瘋狂做思想工作時，面前出現了一只白皙的小手。

        “你牽著我，就不害怕了。我會陪著你一起跳的，艾莉絲，我們在一起。”

        幼崽的臉上還有著蹭臟的灰痕跡，黃昏的霞光映得那雙藍色的眼睛明亮而堅定。

        仿佛有火焰，要將一切點燃。

        她只覺得心頭的大石頭忽然落地。

        她仿佛被那簇火焰也一同點亮了勇氣，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伴隨著耳旁響亮的汽笛聲，義無反顧地從大橋上一躍而下！

        火紅的霞光將她們的身影也染得火紅。

        就像從天而降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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