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2

        1

        秋月山下有一片竹林，竹子根深茂密，正是葉繁蔥綠的時節，晚風拂過，竹尖歪了頭搖搖晃晃。

        正是夕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天上一片霞紅，竹林沉在一片暖色里。

        季月手握長劍，輕飛竹尖，腳壓得竹尖彎了腰，眼神凌厲盯著前方孟風勢要出招。隨著季月劍身一個反光，她腳下一壓，竹子向下彎到竹尖觸地，再向上一躍，竹子一彈，借力往前一飛，劍從眼前橫過，當空一劃，擊上孟風的劍身。

        兩人打得難解難分，竹林里蕩起一股氣流，卷得竹葉一堆又一堆飛躥。

        交過幾十招后，孟風已經打得有些疲軟了，只聽“吭吭”幾聲，他已經處于弱勢，被季月一劍逼到摔進竹林。

        季月乘勝追擊，沖進竹林，揮劍架在孟風脖子上。

        “說，你一路上鬼鬼祟祟跟著我干嘛？”

        孟風把脖子往上后縮了縮，瞟著那銀白的劍，笑道，“別激動，別激動，劍不長眼，有話慢慢說。”

        季月一臉嚴肅，“別油腔滑調的，你來秋月山干嘛？”

        “靈鹿啊！來秋月山的有幾個不是來找靈鹿的？姑娘武藝非凡，一路上擊退那么多人，跟著你我比較有安全感。”

        季月怒目瞪著他，“你就不怕我一劍宰了你？”

        “你不會，我有個東西，咋們有話好商量。”孟風見季月臉色松動試著伸出兩個手指頭，推開了脖子上的劍。

        季月緊盯著他，她到想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招。

        孟風伸手進衣袖里掏出一個布料厚實的小布袋，朝季月勾了勾手，“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季月擰著眉，疑惑著小心湊了過去，孟風拉開布袋一個小口子，里面透出了一道刺眼的白色亮光，只一瞬孟風趕緊拉緊布袋。

        季月盯著布袋思索了片刻，“這，是夜光珠？”

        孟風嘻嘻一笑贊揚道，“有眼光，不愧是桃園第一俠女季月。”

        季月緊惕地捏緊了劍，“你認識我？你到底什么目的？”

        孟風趕緊解釋，“季花劍法，不是你是誰，這個世界上除了季月還有誰會？我就是想和你做個交易，來秋月山找靈鹿的人數不勝數，不和你搭伙我還真說不定就被路上哪個亡命徒給送黃泉去了，眾所周知秋月山山間里全是大霧籠罩，什么也看不清，沒有夜光珠吸走霧氣誰也別想下山間找靈鹿。”

        季月收起劍，“你想和我分鹿角？”

        “不錯，千年靈鹿，鹿角吃了可以長生，正好一人一只，我們取了后，反正一千年以后才能長出來了，別人干瞪眼就與我無關了，還有，取了鹿角后我也要一同和你離開，不然保不定路上就被人劫走了。”

        季月雙手一抱笑道，“你就不怕我現在就把夜光珠搶了？”

        “你季月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根本不屑做如此下賤的事。”

        季月輕抿嘴唇笑了笑，轉身往山上而去，孟風得意地跟在了她身后。

        2

        一路上孟風變成了季月的小跑腿，季月倒是享受得很。

        “孟風，渴了，去找點水來喝。”

        “孟風，餓了，弄點野果整只野味來。”

        “孟風有點熱，搞個大葉子來我遮遮太陽。”

        孟風仰天長嘆，欲哭無淚，“這該死的秋月山怎么這么大，到底還要幾天才能到山頂啊！”

        季月邪魅地笑著，“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咋們各走各路。”

        孟風急忙搖頭，馬上去完成季月的吩咐。

        入夜了，樹林里幾聲“咕咕”鳥叫聲劃破了安寧，季月緊惕地拿起了劍，用力搖了搖靠著大樹睡得正沉的孟風，“別睡了，有人來了，我察覺到這人武功很強，你當心些。”

        孟風全不在意，揉了揉眼，嘟噥著，“我怕什么，這不有你在呢嘛！”

        說完繼續睡了，毫不在意。

        一陣勁風襲來，季月深感如臨大敵，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戴著斗篷的黑影子閃現，那人一身黑，又是夜里，五官全然看不清，只見似是一個行走的斗篷似的。

        那人聲音低沉道，“把夜光珠交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孟風一聽聲音，嚇得一激靈，躲在樹后面去了。

        季月此時才明白過來，許是孟風偷了別人的夜光珠，招惹上了仇家，到她這里來找庇護來了，自己撿了個大麻煩。

        “夜光珠，拿出來。”對面的人聲音變得陰暗。

        季月卻拔劍一跳揮了過去，她倒是想試試對方的實力。

        對方一把擒住了她的劍，一個回彈，季月被內力震開了幾米遠，踉蹌幾步才站穩。

        她回頭沖孟風喊，“夜光珠你最好哪里來的還哪里去，你這個麻煩我是不想再要了，從此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干。”

        樹后面半天沒反應，季月覺得奇怪，繼而又喊道，“孟風，孟風。”

        孟風毫無蹤跡，就在他們打斗的時候悄悄跑了，季月心里直來氣，罵道，“媽的，這坑人的貨。”

        對面的人身上一陣殺氣傳來，“夜光珠我要，他我也要。”

        季月自知是被孟風坑了，可眼下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只能先跑為上了。

        正要運足內力伺機逃走，卻怎么也提不起氣來，她中毒了，對方不僅武功高深莫測，而且下毒更是不知不覺，她一個愣神，被對方一掌打在心口，震了幾米遠撞在樹上滾到了山溝里不醒人事了。

        3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中午了，陽光刺得眼睛睜不開，她捂著疼痛的胸口，勉力睜開眼，看到孟風在十幾米外的河邊擼起兩個褲腿，在叉魚。

        孟風身手好一叉一個準，他看見季月醒了扛起竹叉子走了過來。

        生了堆火烤上魚嘚瑟道，“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一命嗚呼了，你得好好想想怎么報答我，比如以身相許什么的。”

        季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誰把我害成這樣的。”

        孟風自顧自叨叨著，“其實吧，我是不想救你的，可是想著一路上你也挺照顧我，我這人吧知恩圖報，還是心軟救了你。”

        “呸，油嘴滑舌。”季月一臉的不待見。

        她感覺心口隱隱作痛，咳嗽了幾聲，孟風趕緊拿上水袋水，割下一塊魚肉，蹲下身遞到了她嘴邊。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路上對季月的照顧已經從一種聽差遣變成了習慣，現在又變成了自愿。

        季月吃好了東西，打坐運功療傷，孟風則坐在旁邊守著。

        季月邊打坐邊問，“你到底是什么人？昨晚那人又是誰，他那架勢不宰了你誓不罷休，那身手居然沒逮到你？”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不是什么好人，你為什么來找靈鹿？也是想長生？”

        “為了救我師傅，我從小是個孤兒，是師傅收養了我將我撫養長大，我豈能不救，靈鹿的角不止能長生還能治百病，長生這種東西我拿來何用，過了這輩子就不錯了，一個人幾百歲還在世間活著多沒勁，愛的人都奔赴黃泉了，活著有何意義。”

        孟風被她這話說得一臉吃驚，她居然不是貪圖長生，她是這上千年來上秋月山唯一一個不為長生的人。

        孟風盯著秋月，他難以置信這世間竟然有人上秋月山不是為了長生的，眼前這姑娘還真是獨特，他倒是覺得跟她待在一起無比有意思。

        孟風只嘆沒早些年認識季月。

        4

        河水嘩嘩地淌著，清澈見底，時不時河邊還會跑來幾只長腳野雞喝水捉魚。

        孟風折枝搭了個草棚子，好讓季月舒服療傷休息。

        季月時常聽到不遠處有瀑布的聲音，她猜測這河水上游應該是瀑布流水。

        過了兩天季月能輕松走動了，她睜眼孟風不在身邊，許是無聊自己去找樂子了，季月沿著河水往上走，早就想去看看那個瀑布。

        走了個幾百米，果真有瀑布，只是眼前的一幕真是震驚到季月了，她從來不知道這秋月山還有如此美景，四周霧氣騰騰，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幾只白色的飛鳥在上空盤旋，時不時嘰嘰鳴叫著，有只白色的鹿站在瀑布上方甩著腦袋左瞧又瞧，好一副仙境般的畫卷。

        季月見著此景目瞪口呆，白鹿看到她一躍而去，她張口想叫住這有靈性的小家伙，卻那么一躍就不見了蹤影。

        孟風從身后拍了拍她，“怎么？那只鹿美嗎？你可喜歡？”

        季月不禁驚嘆，“這鹿好漂亮啊！”

        孟風喜到，“當真？那我把它送給你如何？”

        “你這胡吹的本事真是見長。”

        季月邁著步子想要追去看看，孟風一把拉住她，季月回頭，兩人四目相對，她看見孟風眼里的柔情流轉，一時間呆住了還以為是自己晃了眼。

        那一刻她確切地聽到心跳聲大得嚇人，愣了愣她有些別扭地抽回孟風手里的手，“你，你干嘛不讓我去追？”

        “那，那鹿那么快，早就沒影了，你追不到。”

        “也，也是。”

        兩人結結巴巴磕磣了半天，都意識到了一股尷尬。

        5

        季月調息得差不多后，爬起來就要立馬上去找靈鹿，這回孟風倒是不急了，跟在秋月身后嘰嘰喳喳，問東問西。

        “季月，你們桃園是什么樣的？你平時都做些什么？”

        季月白了他一眼，“你僅憑劍式就認出了我，你居然不知道桃園是什么樣的？聽總該聽說過吧！”

        孟風跟個孩子似的圍著季月轉悠，“我是聽那些被你打跑的手下敗將說的，他們說什么季花劍法，說桃園，我聽了一耳。”

        季月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欲言又止干脆先趕路了。

        走了十多分鐘后，突然傳出了一陣滲人的聲音。

        “你們可讓我好找。”

        那戴斗篷的男子聲音空靈一般，在樹林里回蕩。

        孟風嘟囔著，“真是陰魂不散。”

        季月看著孟風，“他到底是誰？”

        “一個活了一千年的老人妖，邪門臭道士。”

        季月下意識站在孟風前面護著他，孟風卻皺著眉一臉嚴肅拉季月到身后，輕聲對她說，“你到我背上來。”

        “啊？這……”

        “這老人妖可煩人了，你快跳到我背上來，我們先回山間再說。”

        季月雖然聽得有點糊里糊涂，但還是雙手扶在了孟風肩上，孟風讓她閉上眼，她雖然不明所以，還是照做了，心里就覺得在孟風身邊多了一種莫名的信賴感。

        她感覺自己忽然騰空而起，耳邊有風呼嘯而過，感覺自己好像騎在什么動物身上，一睜眼，她正向山間墜落，她雙手抱緊的居然是只白色的靈鹿。

        季月一股腦的疑問噴涌而出，她卻在靈鹿身上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她試探著小聲開口喊道，“孟風。”

        “嗯！是我！”

        聲音被風呼啦一下吹散了，但季月還是聽見了。

        “你，你是靈鹿？”

        “嗯，我是。”

        “所以你偷夜光珠是為了不讓那個老人妖找到山間里來取你的鹿角？”

        孟風一步躍了幾丈遠，早就將那個老人妖甩在了身后。

        “是啊！一千年前，他騙走了我的鹿角才得以長生到現在，那時候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到秋月山頂來打坐，說是這里靈氣好，有助修為，我見他是真心喜歡這個地方，便化成人身來與他搭話，沒想到他用夜光珠早就照出了我是靈鹿，就在找時機取我的鹿角。一千年前要不是我反應快，恐怕早就被抓了吧！他當時割了我一只鹿角，我負傷跳進了山間才得已逃脫。”

        6

        孟風帶著季月落在了潭水上的一方大石上，潭水冰冷刺骨，光是冒著的冷氣都讓季月覺得渾身發冷。

        孟風恢復人身，遞給季月一個小布袋，季月本來以為是夜光珠，打開一看嚇了一跳，居然是鹿角。

        孟風眼神暗沉，他勉強擠出一抹笑，“你把這個拿回去醫治你師傅的病。”

        季月一陣感動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內心情緒翻滾不已，“可是，可是你……”

        “我沒事，就一只鹿角而已，我還有另一只，一千年后還會再長出來的，救你師傅要緊，再說了，你不是說一個人獨活一千年沒意思嗎？我就算另一只鹿角沒了也沒關系，我現在總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孤獨寂寞的生，不如熱血溫熱的死，能幫到你我很開心。”

        季月心里感激不盡，不知如何說起，來的時候想趕緊離開，可現下可以離開了卻又有些不舍。

        孟風看著季月想走不走，心下一想還是說了，“季月，你回去后還回來嗎？我本來想和你去桃園但是我是靈鹿，靠這秋月山的靈氣才能長活，離開秋月山我可能就活不了多久了。”

        季月聽他心里不舍自己，喜上眉梢，“你想我回來我就回來。”

        “那好，我在秋月山等你，我們不見不散。”

        季月和孟風跳進寒潭游到譚底便出了秋月山。

        7

        季月推開桃園的門，粉紅一片，花香撲鼻而來。

        才入桃園，老妖人便追了上來，季月一看大事不好顧不得多想護著鹿角轉身就跑，她心中忐忑不已，一邊疑惑這老妖人怎么沒追上來了，一邊顧不得多想頭也不敢回，滿頭大汗一口氣跑到師傅的病榻前。

        急忙拿出鹿角抓起桌上的碗用木沖將其搗碎，沖水灌入了師傅嘴里。

        看著師傅喝盡后，心里才舒了一口氣，打算出去和老妖人殊死一搏。

        這時她才顧及過來，驚覺老妖人沒有追上來，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見師傅還沒醒，便輕輕關了門追出去看，追到桃園深處，只見一只白鹿橫倒在地上，嘴里冒著鮮血，腳抽搐著，鹿角卻禿了一只都沒了。

        白鹿強撐著眼皮，看著季月眼神才平靜下來。

        季月哭喊著撲在它身上，想要用手堵回它嘴里冒出的血，可是血卻從指縫間流了出來，一滴兩滴沾染在地上。

        季月胸悶一堵，渾身難受得發抖，她抱起鹿往秋月山跑去。

        孟風用微弱的聲音喊著季月，“季月，你不要哭呀！那個老妖人會從世界上徹底消失的，我把夜光珠震碎了涂到了鹿角上，它和鹿角混在一起會侵蝕了靈氣，生出劇毒，他活不了多久了，他傷害不了你了我也放心了。”

        季月此刻只覺得什么也聽不見了，世界都沉寂了，而白鹿漸漸沒了氣息捶死在了季月手里。

        她還抱著白鹿拼命的跑，她想或許山間的靈氣可以救活白鹿，哪怕有一絲希望都不能放棄，她拼命的跑，一跟斗一跟斗摔在地上，又哭喊著孟風爬起來，抱著白鹿累到腳軟跪地，一寸一寸地往秋月山上爬去。

        她強撐著爬到了秋月山頂，看著大霧彌漫的山間，心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已經虛脫的她抱著靈鹿一起跳下了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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