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麟扭頭望去。
  身后的這幫人不是冷眼以待，就是幸災樂禍。
  在他們的印象里，誰都可以拿出一顆虎血霸王丹，唯獨顧嵐麟不能，也不該！
  尤其長鹿書院的學生！
  他們本就對抱有很深的偏見與敵意，巴不得顧嵐麟安個大罪名，成過街老鼠。
  至于許先生。
  他早與顧嵐麟結下梁子。
  如今有人推波助瀾，他也樂享其成。
  群狼環伺，孤立無援。
  但顧嵐麟仍舊不懼。
  他呵的一聲，笑道：“你是哪只近視眼看見這是我偷來的？我建議你去找副眼鏡，免得哪天在大街上認錯媽！”
  王鴻聽不大明白，也惱怒極了。
  他陰著臉，目光毒得能殺人般。
  “如此珍貴的丹藥，不是偷的，也定然來路不正！”
  見對方胡攪蠻纏，顧嵐麟干脆給他越描越黑。
  “興許這是你們院長給我煉制的！你們罵我，豈不是在罵你們院長？目無尊長，你又該當何罪呀你！”
  此話仿若一顆火星子。
  風一吹，它就飛進炮仗堆，點響了幾掛急性子。
  “豎子！安可胡說？”
  “我們院長何等身份？何等地位？憑什么給你煉丹？”
  “一顆泥丸子，也有臉皮跟院長扯上關系？”
  “顧嵐麟！你污蔑院長？真當長鹿書院吃干飯的嗎？”
  不愧為讀書人！他們唾沫快噴到臉上，差點沒把人淹死！
  顧嵐麟擺擺手。
  “急什么！開個玩笑而已！你們未免也太敏感了吧！”
  他輕描淡寫地道個歉。
  然而。
  這幫噴他的學生肺都快氣炸了！
  “以為一句玩笑就能了事嗎？”
  “不能放過他！”
  “跪下來向我們道歉！”
  “此人心腸歹毒，我們把他抓回去，讓他長跪書院門口！”
  罵聲鋪天蓋地，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遍十八輩祖宗。
  可顧嵐麟處變不驚。
  他指著王鴻反擊道：“這家伙先跟我開玩笑，我才跟你們開玩笑，你來我往，大家兩不相欠咯！”
  書院學子焉能罷休？
  他們罵的更狠。
  聲音快把屋頂掀翻，連路過的百姓都被驚動。
  越來越多人圍在門口觀望。
  如果這里不是百惠樓的地盤，這幫熱血分子絕對沖上去活劈了顧嵐麟。
  一幫讀書人不要臉了在這潑婦罵街！這場面看一回少一回！
  這件事要是傳開，估計長鹿書院的夫子們會氣到胡子都翹起來。
  甚至他們會扶額長嘆，叮囑這幫人，“往后，在外不要說是我的學生！”
  許先生瞇起眼。
  他還沒怒到失智。
  于是好心提醒道：“諸位都是讀書人！該要的體面還是要的！不如停一停，讓顧公子交代清楚這顆丹藥的來歷？”
  罵聲戛然而止！
  這幫學生這才看到門外百姓！
  紛紛意識到丟臉丟大發了！
  他們怒視著顧嵐麟，一致認定這是對方故意為他們設下的圈套。
  顧嵐麟笑笑。
  他扭頭看向許先生，臉色平靜如水。
  “我記得先生賣過假藥吧！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時候可能連自己都分不清！先生！你可要小心些！”
  當眾被揭老底，所有人看向許先生的目光都變了。
  買賣的確有真有假，但誰都不想自己成為冤大頭。面對這種人，即使明面上不說，他們心底里也會鄙視他、排擠他，甚至咒罵他。
  許先生老臉漲紅，拒不承認。
  “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賣過假藥！豎子，你你，你別污蔑我啊！”
  然而，他慌亂的神情已經將自己出賣。
  所有人眼神復雜地盯著他，把他樣貌記住，生怕下回栽在此人手里。
  見狀，顧嵐麟暗自譏笑，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先生原來不愿提及此事！給先生添麻煩了！是晚輩口無遮攔，是晚輩年幼無知，望先生見諒！”
  在場的有誰不知顧嵐麟吃過虧？
  他們的心跟明鏡似的！
  恐怕假藥販子這頂破帽，許先生是想摘也摘不掉了！
  他剮了顧嵐麟一眼，恨不得當場把這小混蛋拍死！
  大堂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對勁，仿佛預知下一秒就會有一方忍不住掀桌子。
  魚姑娘示議各方冷靜。
  她道：“許先生！顧公子！諸位！既然來了百惠樓，就該守我們的規矩！這里不是菜市口！若誰想吵架，大可移步他處，切莫擾了其他客人的興致！”
  有了百惠樓發話，這場風浪暫且平息。
  魚女將兩個錦盒并列一起。
  “根據買方所托，我們只需要一顆虎血霸王丹！”
  說著，她打開錦盒，把兩顆丹藥同時展現在眾人面前。
  “因為樓主不便出面！依據以往競丹規矩，會由我來負責挑選優勝者！”
  眾人看向兩顆丹藥。
  一顆鮮紅！
  一顆深棕！
  “魚姑娘！這有什么懸念可言呢？”
  王鴻走出人群，自信道：“許先生這顆丹藥光艷飽滿，當屬勝方無疑！”

  他先前確實不爽許先生對自己的態度，可相比之下他更討厭顧嵐麟！
  目光轉向另一邊。
  王鴻冷笑，出言譏諷：“至于旁邊那顆泥丸子，其貌不揚，既沒有丹香，也沒有奇異，真是狗膽包天，居然出來招搖撞市？”
  顧嵐麟哎呀一聲，忍不住感慨。
  “以前總聽說長鹿書院的老院長可是二品煉丹師，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可惜，他老人家教出的學生眼光居然那么差！”
  王鴻的臉色瞬間黑下來。
  “有本事再說一遍！”
  “別動肝火！你銳評我的丹藥，我批判你的眼光！大家各抒己見，有何不妥？”
  顧嵐麟與他直視，繼續說道：“我且問你！丹藥是看重要？還是吃重要？”
  此刻，王鴻面沉如水，目光寒冷。
  “當然是吃重要！”
  “既然吃是首要，那么看就是次要！你光憑外表就斷言我的丹藥不行，是不是有那么點舍本逐末的味道？”
  顧嵐麟走到錦盒面前，拿起許先生煉制的丹藥。
  下一秒，他的意識闖進某處秘境。
  他來到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在里邊發現四只白毛幼虎。
  只是片刻，他的眼神又恢復清明。
  顧嵐麟沒有在意，他盯著丹藥，說道：“此丹看起來妖艷，其實內在毒性過強，只是徒有其表罷了！”
  許先生嘴角抽了抽。
  他上前一把奪過丹藥。
  “胡言亂語！老子的丹藥輪到你個毛頭小子評頭論足？”
  “別動氣！”
  顧嵐麟雙手抱胸，淡然一笑，說道：“小子并非有意針對，而是實話實說！難道先生還不知你煉制的丹藥嗎？”
  許先生嘁的一聲，狠狠瞪了他一眼。
  “知道什么？我煉制的丹藥難道會吃死人？”
  說完，他又把丹藥放歸原處。
  顧嵐麟搖搖頭。
  “還真可能吃死人！你的這顆丹藥毒素太高！死不死人就看服用者自身的造化了！不信你自己看去！”
  靜！
  所有人都不說話，只是臉色復雜地看向許先生。
  三品以下的丹藥都含有慢性毒素！
  一經服用，毒素會沉積在丹田。若是過量可能損害根基，甚至殃及性命。
  所以丹藥不宜過多服用！
  依據煉丹師們的規定，其中成分五成以上為毒素，就可以稱之為毒丹。
  忽然，王鴻大笑不止。
  他指著顧嵐麟，不懷好意道：“我看你是怕輸，所以故意在此混攪試聽！”
  如果在兩者之中挑一個，王鴻會毫不猶豫選擇相信許先生。
  畢竟，誰會真相信顧嵐麟是個煉丹師？
  王鴻面向眾人，繼續道：“諸位想一想！顧嵐麟連真丹藥與假丹藥都分不清，又怎么可能知道此丹是毒丹？”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輕言。
  唯有長鹿書院的學生力挺王鴻。
  “對！我們信許先生！”
  “王師弟說的不錯！顧嵐麟是在故意誤導我們！”
  “我就說為什么聽得不對勁！”
  “危言聳聽！”
  “這顆藥是毒丹，我當場吃了它！”
  漸漸的，越來越人加入聲討，就像場瘟疫一樣蔓延。
  許先生聽著身后的支持聲，立即挺直腰桿，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看著顧嵐麟，仿佛在說：“是非對錯！你說了可不算！”
  隱約中，又有一場風浪在醞釀。
  魚女這時說道：“一品丹藥其實三成都是毒素！虎血霸王丹因為極難煉制，所以毒素偏高也屬正常！不過，兩者中確實有一人毒素超過五成！”
  轟隆。
  外邊打下一道驚雷蓋住了淅淅瀝瀝的雨點聲。
  許先生也不知是不是被這聲雷嚇到，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他回想起顧嵐麟剛才的話，但沒有了勇氣低頭查看。
  大堂里，一雙雙驚訝的眼睛在兩顆丹藥里不停徘徊。
  最后，他們齊刷刷把目光轉移到王鴻身上。
  這幫人哪里有本事分辨出哪一個是毒丹！他們只是想找個出頭鳥罷了！
  可王鴻仍舊淪陷在驚訝中，他已經記不起自己經歷過多少次這種遭遇。
  那感覺就像是老天爺與他作對一般。
  其實，他心中也有猜測！
  但他絕不會接受！
  抱著最后一絲僥幸，他硬著頭皮，說道：“顧嵐麟！你的這顆是毒丹吧！！”
  他有些心虛，卻仍舊強裝鎮定。
  抬頭與魚女目光碰撞的剎那，他竟有些無地自容。
  王鴻立馬轉身。
  看到自己還有一幫師兄，他忙道：“師兄！你們也覺得是顧嵐麟吧！”
  哪怕是點點頭，他的內心都不會感到如此乏力、如此無助、如此羞恥。
  只是。
  他的師兄們沉默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與其承受被打臉的風險，還不如乖乖選擇沉默。
  第一位不回答。
  王鴻又轉向第二位。
  第三位。
  第四位……
  這次，他們都啞火了！

  王鴻無奈向其他人看去。
  可惜他們只是等著看笑話，甚至有人冷嘲熱諷。
  “顧少的丹藥未必就是毒丹吧！”
  “少說一句吧！”
  “不撞南墻不回頭！小心咯！”
  徹底孤立無助，成了壓死他這頭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鴻咬緊后牙槽。
  破釜沉舟！
  他怒喝：“顧嵐麟！你快說！你這顆就是毒丹！”
  這一聲異常瘋狂，比剛才那道驚雷還要響，還要嚇人！
  所有人明白，王鴻已經魔怔，如今連臉都不打算要了！
  正于此時，樓梯口傳來腳步聲。
  聲音不大，卻格外突兀。
  邢女看清來人，她愣住。
  “姜老爺！您怎么下來了？”
  姜尹沒有回話。
  他的眼睛沒有半點感情。
  所有人都看著他
  顧嵐麟也看著他。
  當對方走近，卻奇怪地發現對方的睫毛有點密，還有點長。
  “這兩顆就是賣給我的丹藥？”
  邢女仍在發愣。
  還是魚女反應迅速，說道：“沒有錯！這里有一顆就是姜老爺的！”
  無視其他人，姜尹徑直來到顧嵐麟與許先生面前。
  對于許先生。
  他看了一眼就失了興趣。
  唯獨顧嵐麟，他特別在意。
  “你很不錯！”
  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姜尹把目光移向那兩顆丹藥。
  魚女知道姜尹是在挑選，忙出言提醒：“姜老爺！我來幫你！”
  “不需要！”
  魚女被他的話嗆到，可老資歷終究是老資歷。
  “百惠樓既然做了中間人，我們就有義務為您提供最好的商品！”
  姜尹微微勾起嘴角，“從頭到尾都是我出錢，難道我沒有挑選商品的權利？”
  魚女當場心驚。
  無奈感嘆：“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但老資歷還是保持職業微笑。
  “姜老爺說笑了！您當然有！”
  魚女乖乖地退到一邊，順便把刑女也拉至一旁。
  無論是否挑中毒丹，他們百惠樓已經仁至義盡。
  是對是錯，看造化了！
  王鴻看見事情出現轉機。
  如果不是魚女挑選，而是一個路人甲，那他還有找回臉面的機會。
  他甚至露出一抹陰笑，給人一種小人得志的感覺。
  心中吶喊：“你要是長了眼睛，就給老子選好看的！千萬別選那顆泥丸子！不然，老子弄死你！”
  突然，姜尹回頭與王鴻對視。
  僅僅是一瞥，王鴻如墜冰窖。
  他褲襠有一塊區域的顏色慢慢變深，同時還在滴水。
  這時，魚女的聲音傳開：“恭喜顧公子獲選！”
  王鴻愣住。
  “怎么會？”
  他不敢相信姜尹真看中了一顆不起眼的泥丸子。
  “他娘的！你瞎了眼嗎？”
  王鴻直接吼出來。
  顧嵐麟扭頭看他，卻發現對方褲襠處一塊大大的水漬。
  他噗嗤一笑，故意喊了一句：“怎么有股尿騷味？”
  眾人緩過神來，也同樣發現空氣里彌漫的尿騷味。
  突然！
  “你們快看！王少尿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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