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眨眼間已是1998年元旦，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新年首日，上午九點多鐘，耿志遠領著精心打扮的魏曉第一次踏進了家門。為了討未來公婆喜歡，魏曉特意買了幾盒名牌營養品作為禮物，另外還有一兜稀罕水果。

　　耿懷國和高淑英見兒子整天念叨的女朋友生的果真是容顏秀美、溫婉嫻靜，很是討人喜歡，當下滿心歡喜。

　　第一次見面總有些拘謹，耿懷國和高淑英簡單問了問魏曉家里的情況，剩下的話題便只能往耿志遠身上靠了。

　　高淑英拿出家里的相冊和魏曉一起欣賞耿志遠從小到大的影像，耿志遠在旁瞥到相冊上有幾處空白，立時明白原先那里是他和殷雪的合影，被早有準備的父母提前更換下來。

　　他暗自慶幸，以魏曉喜歡吃醋的脾氣，要是被她看到自己和別的女孩親密合影，十之八九會有一場暴風驟雨。

　　吃過午飯，魏曉很有眼力的搶著收拾刷洗碗筷，嚇得耿懷國和高淑英趕忙讓兒子把她請出了廚房。人家姑娘還沒上門就干家務，要讓魏曉爸媽知道了，還以為老耿家合伙欺負人家閨女。

　　耿志遠和魏曉走后，高淑英贊道：“小魏這姑娘長相漂亮，溫柔體貼，倆人又是同學知根知底，這樣的兒媳婦我很滿意。”

　　“好是好……”耿懷國有些擔憂道：“他倆現在兩地分居，即使結了婚，不在一塊可不是個長事。”

　　“也是。”高淑英皺眉道：“得想想辦法。對了，志遠說的給小魏調動工作的事你辦的怎么樣了？”

　　耿懷國笑道：“我跟教育局老李打好招呼了，過了年就把小魏調到三十中去。那里是他們的母校，有以前認識的老師，應該能很快適應。”

　　“志遠不是說小魏是什么定向生？還沒到服務期，人家學校能同意？”高淑英擔心道。

　　“借調，又不是正式調動，關系還在原學校。”耿懷國解釋道。

　　“好，這個方法好！”高淑英拍手道：“等志遠回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耿懷國點頭道：“行呀。不過他們想要在一起的話，還得志遠自己拿主意，結了婚到底是讓小魏去寧城，還是他回來找工作。”

　　“還是回來好。”高淑英作為母親心疼兒子：“在咱這里有現成房子結婚，還有家里人幫著，總比一個人在省城打拼好。”

　　“那得看他自己了……”耿懷國嘆道：“別看咱兒子表面上老實本分，心氣可高著呢，想讓他回來怕是難呀。”

　　“也是……但愿小魏能把他拴住。”高淑蘭也嘆氣道。

　　化肥廠硝酸工程經過近三個月的加緊建設，已經基本完成了管道及儀表的安裝，下一步就是查缺補漏和清洗管道，準備試壓及后續試車工作。

　　臘月十七，耿志遠告別女友和父母回到了省化工設計院，參加室里的年度總結會。跟他同一年進設計院的于慶賀、曾大有、王強等人經過半年鍛煉，已經先后擔起了主項設計任務，即便專科畢業的龐冬，也獨立完成了空壓站和罐區，沒干過主項的只剩他自己一個。

　　周五一上班，工藝室全體成員便聚集在會議室，召開了1997年度總結會。會議先由主任韓英杰簡單說了幾句，然后一個接一個人宣讀自己的個人年度總結。

　　耿志遠的年度總結很簡單，除了描過幾張三氣回收的圖紙外，剩下的只有施工服務可寫。而其他年輕人最少也干過一兩個大小項目，最能干的劉梅一年內竟然參與了六個項目。

　　全體人員宣讀完之后，韓英杰正要再總結幾句，賈睿忽然插嘴道：“主任，今年新入院員工是不是要進行轉正考察？”

　　韓英杰一愣，每年新入院大學生見習期均為半年，過了春節自動轉正，建院以來還從未有人為這事提過意見，賈睿這是鬧的哪一出？

　　“我反對耿志遠轉正！”賈睿開門見山道：“大伙聽聽，他這半年就沒干過一個正兒八經的項目，根本不具備正式員工的水平，這種人怎么能轉正呢？”

　　賈睿的好友薛波也站出來幫腔道：“就是，韓主任，轉正可是一件大事，咱不能就這么糊弄過去。”

　　工藝室眾人見他倆突然站出來發難，都來了精神，一時間議論紛紛。耿志遠腦子嗡的一聲懵了：“這賈睿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下半年大部分時間里我都在硝酸工程現場服務，干的項目少能怨我自己嗎？”

　　“靜一靜！靜一靜！”韓英杰眼見局勢馬上要失控，忙擺手制止道：“我說句公道話，耿志遠十月初就被院里派到了梁城硝酸項目做現場施工服務代表，到現在還沒有結束。所以他干的項目少也是有客觀原因的。”

　　“主任，話可不能這么說。”賈睿陰陽怪氣道：“在現場不一樣干項目嗎？這就是借口，實質上就是他水平不夠干不了。”

　　“這個……”韓英杰有心幫耿志遠解圍，轉頭對夏蘇道：“夏工，耿志遠是你的學生，你最了解，要不你說兩句。”

　　夏蘇早已經氣得火冒三丈，學生學得不好老師且能撇清責任？賈睿說耿志遠水平不夠，這不是明擺著當眾打她的臉嗎？

　　“小耿好學上進，人家在現場可不是為了玩，那也是理論聯系實際認真學習，經常打電話跟我們請教。”夏蘇指著賈睿質問道：“賈睿，我就問你，當年你剛來的時候，半年里獨立干過主項嗎？”

　　賈睿比夏蘇晚一年進院，八十年代項目很少，他的見習期基本上是在打牌喝酒中度過，最多替老同志描過幾張圖，連施工服務也沒資格去。

　　賈睿被人當眾揭了短，臉上有些掛不住。夏蘇雖然身材嬌小卻是一個性格強勢的女漢子，賈睿可不敢跟她當面嗆起來，只得強自辯解道：“那個時候跟現在不一樣，對年輕人的要求……應該與時俱進嘛。”

　　“你說與時俱進？”夏蘇追問道：“小耿計算機畫圖用的很熟練了，流程配管都畫過。請問賈工你用的怎么樣了？”

　　“我……我正在學。”賈睿分到的計算機平時只用來玩游戲，根本沒心思去學CAD。他被拿到七寸，登時有些結巴。

　　薛波見賈睿被問住，正要幫著出頭辯白兩句，梁廣原在旁插話道：“小耿在現場服務，人家廠里評價很好。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能被廠里說好，非常難得呀。”

　　王平也說道：“對！人家小耿在現場任勞任怨，咱可不能讓年輕人流汗又流淚。”

　　馬鑫剛和林蔭隨后也幫著耿志遠說了兩句好話，他們兩個資格老有威望，說的話分量也足，室里其他人便不再發表意見。于慶賀、龐冬、陳瑛、劉梅等人雖然從心底里支持耿志遠，只可惜在這種場合年輕人不便說話，只能默默予以無聲的支持。

　　韓英杰見賈睿被懟的啞口無言，趁機拍板道：“行了，這件事就不再多說了，下面咱們開始投票選先進。”

　　工藝室作為省設計院人數最多的大室，每年有六個先進名額。選上先進的話不但有現金獎勵，對將來的職稱評定也會大有益處，因此和職工個人的利益緊密相關。雖然室里選定的名額報到院里還會再做調整，大伙依舊瞪大了眼睛認真了起來。

　　“主任，我還有話說！”韓英杰正要吩咐室里辦事員陳瑛分發選票，賈睿又跳起來叫道。

　　韓英杰見他不依不饒，不由得緊皺眉頭道：“你又有什么事？”

　　賈睿堂而皇之走到會議室中央，扯著公鴨嗓慷慨激昂道：“即使耿志遠業務水平過得去，他的人品也不行。他把人家女孩子肚子搞大了不說，還始亂終棄，讓人家爹媽找上門來鬧騰。把咱單位的臉都丟盡了！你們說這種人怎么能轉正呢？”

　　耿志遠聽得瞠目結舌，他跟賈睿不過是借錢沒給的一點小矛盾，怎么會睚眥必報到如此程度？非要當眾撕破臉皮把他轉正的事攪黃不成？

　　工藝室其他人也聽得面面相覷，這賈睿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就揪住人家小耿死活不放？難道他們倆之間有什么殺父奪妻之類的深仇大恨？

　　韓英杰沒想到今天賈睿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耿志遠發難，情知自己必須出面制止，否則任由賈睿鬧將下去，工藝室就會成為設計院的大笑話。

　　“大家靜一靜！”韓英杰大喝一聲，扭頭對耿志遠道：“小耿，你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給大伙解釋清楚，省得有些不懷好意的人胡亂猜疑。”

　　“嗯！”耿志遠感激地答應一聲，他走到會議室中央，面對工藝室眾位同事不慌不忙道：“我來咱院時有個女朋友，她叫徐蓉，在壓力容器廠工作。九月份我被院里安排去海西化肥廠實習，月底回來時發現她已經跟別人好上了，我們就此分了手，再也沒見過面。于慶賀是我大學同學，現在又和我一個宿舍，他可以為我作證。”

　　于慶賀挺身而出道：“耿志遠說的都是實情，我能做證！”

　　“前一陣徐蓉懷了孕，他爸媽來咱這里鬧，非要說孩子是我的。我和她分手后不多久便去了梁城硝酸工程現場施工服務，和她根本見不著面，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耿志遠笑道：“咱們知識分子雖然有文化、收入高，但是帶著綠帽子替別人養孩子這種事，咱們也不能樂于助人是吧？”

　　眾人聽罷哄堂大笑，徐蓉懷孕之事在設計院鬧得紛紛揚揚無人不曉，大伙眾說紛紜，有眾多流行版本。今天耿志遠一番解釋，整件事情終于大白于天下。

　　賈睿見場面逆轉，心有不甘道：“這是你一面之詞，我們不信。”

　　“行了，鬧夠了沒有？”夏蘇見他鬧的實在不像話，出面斥責道：“小耿被女朋友蹬了，還想讓他背鍋當爹，這種事情誰還好意思說著玩？你不信我們信。”

　　賈睿梗著脖子不服道：“問問大伙，他們信嗎？”

　　“我們當然信！”劉梅、陳瑛等年輕人七嘴八舌道。

　　韓英杰情知再任由他鬧下去沒完沒了，斷然道：“這事到此為止！陳瑛，給大家發選票。”

　　賈睿見大伙忙著填寫選票不再搭理他，方才悻悻然退到了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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