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嫁衣
夏末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似度了一層溫暖的光華,秦宵看的有些愣怔,心頭跳了一下,忙低下頭,“是,奴婢明白了。”
大約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皇帝從御書房出來,聽得心腹轉述,慵懶又深沉的一挑眉,“她真是這樣說的?”
心腹腳步輕盈,顯然是個練家子,他一點頭,回道:“是,看來郡主是個明白人。”
皇帝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柔軟,揮手讓心腹退下,轉身跨進了延慶殿的正門。
灼華見這皇帝過來,屈膝行禮,皇帝一抬手,“進來吧!”
“聽說你在女紅上不大精明。”皇帝指了只臨窗的炕幾,“坐。”自己則進了一重幔帳后更衣,“嫁妝繡的如何了?”
“還在繡。”灼華默默望了望屋頂的大紅橫梁,知道她女紅不行還要問。
“別想著鴛鴦,繡成水鴨子。”皇帝似乎心情不錯,還開起了玩笑。
“……”灼華干笑,還真是說對了。
就她那手上功夫繡個帕子倒還湊合,嫁衣就算了,不給自己找不痛快了,祖母在徐家來提親后兩日就親自去了百鳳居,尋了最好的繡娘在給她繡嫁衣,她頂多最后親手上個幾針意思意思了。
至于旁的荷包什么的,她倒是也想自己繡呢,描了活靈活現的鴛鴦,可不知怎么的,繡出來總有幾分像水鴨子,她也很無奈啊,于是同理,都是秋水長天在繡,最后再讓她補上幾針意思意思。
皇帝從幔帳后走了出來,一身紫色常服,神色輕松,沒有帶著身為帝王的威嚴,仿若只是她的義父,他問:“徐悅待你好么?”
灼華點頭,“挺好的。”
他又問:“嫁給他,高興么?”
同他在一處很輕松,同他說話也愉悅,雖常占她便宜,卻從不勉強她什么,哄她的時候很耐心,灼華彎了彎嘴角,宛然回道:“高興。”
“那就好。”皇帝笑了笑,似乎為她高興,讓江公公把幔帳掛起,又朝灼華招了招手,“過來。”
灼華依言過去,第二道幔帳掛起,里頭木椸上掛著的是一件十分華貴的嫁衣,衣擺曳地三尺,繡鳳紋,金絲滾邊,鑲五色米珠與蜜蠟石,袖口盡滿石榴紋。
鳳冠鳳釵和疊的齊整的中衣和中裙疊都放置在一旁案幾的托盤上。
仿佛是親王妃的規制。
灼華仔細看了看,針腳細密做工也是上佳,也沒有傳過的痕跡,不過感覺不像是最近繡出來的。
“給你做嫁衣。”
“恩?”聽皇帝這一語,灼華有些懵,就算皇帝把她當女兒,也該給公主的規制,給親王妃的規制算啥?
親王妃?
灼華腦中一凜,忽忽想起,仿佛這件便是她前世的嫁衣呀!
當時她也疑惑過,為什么皇帝會給她一件早前備下的嫁衣,只是皇帝的賞賜于臣民而言便是最大的榮耀了,誰敢問啊!又不是穿過的,便也沒想那么多。
兜兜轉轉,新郎變了,嫁衣卻依舊。
灼華低聲道:“這不合規矩。”
皇帝側臉,目光沉長的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江公公笑瞇瞇道:“陛下賜的,便是合規矩的。”
她還能說什么,只得行禮謝恩了。
皇帝俯身,單手將她扶起,灼華這才注意到,皇帝身上的這件常服似乎有些年頭了,顏色有些洗白了,想來是穿慣了的,倒是用線不似宮里的規制,也不若尚衣局的精細,但與身材倒是十分貼合,或許是親近之人早年里給他做的罷。
“朕以為有機會聽你喊我一聲父皇,哪曉得你不肯嫁李彧。”
灼華垂首,“陛下抬舉,是華陽無福。”
皇帝看著嫁衣,神思悠遠,低低一聲,“是朕無福。”
窗欞開著,帶著沉沉暖意的風肆意的闖入殿中,橫沖直撞的拂面而來,終是沒入嫚嫚帷帳之中,帶著一股淡淡的清冷的花香,擾亂了一殿的寂靜。
灼華沒聽清,看過去,卻只看到皇帝似神色微微恍惚,又似專注的望著嫁衣,仿佛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有喜有憂,比之“皇帝”,此刻更似一個“人”。
帶著吉服回到府里。
老太太到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沈禎盯著嫁衣許久,最后卻是長長一嘆。
她想問,卻不知從哪里開始問,最后只得作罷。
又是一場秋雨。
天晴后,漸漸開始涼爽起來。
灼華握著跟釣魚竿兒坐在一塊石頭上釣魚。
其實她不會釣,但每次看著老先生一坐就是一下午,沒釣著魚也很高興的樣子,似乎很有趣,便也來試試看。
然后她發現,釣魚的時候發呆想事情倒是真的挺好的,安靜。
最近這段時日表面看著風平浪靜,水下的動作卻半點沒有停止過,繼成杰倒臺之后,御史臺李懷的人被李銳做了清掃,關吉英也被查實貪污之罪,雖沒有判刑,卻也擼了太子太傅的銜,撤了官職,被迫“榮養”了。
時至今日,六部、三司之中,李懷手上便只有工部尚書趙禹,吏部侍郎張成敏,以及五寺之內幾個算不上一把手的官員了。
各軍中的勢力原就不是李銳的對手,如今更被李銳的人盯的死死的,再也翻不出浪來。
皇子們掙勢,各省官員站隊屬正常,李懷身為長子,當初有著一人之下的貴妃為生母,又是第一個封親王的,自然支持者頗多。
這些年來,前有登州省這個錢袋子,后有浙江孝敬頗豐,哪怕被摘除了他還能蹦跶,便是因為還有礦產富饒的河北源源不斷的給他補給銀子。一旦河北一省官員被查處,他便是人、財皆空了。
是以,他當初要阻攔徐悅帶坐實成杰罪名的證據回京,如今便也要阻止李彧去查實真相了。
而當李懷去星官書局下定子半路截殺李彧時,李銳老手段,去外頭雇殺手去截殺,更甚者故意提前透露了殺手前往的消息給李彧知道。
以至于李彧回回都能有驚無險,對李懷自是恨得咬牙切齒,下手查的時候更是不客氣了,而張成敏,在暗中與河北官員互通消息了數回后,“不小心”被殺手給重傷了,這會子正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了。
“郡主好興致啊!”
背后傳來一聲男音,灼華看過去,少年人眉目清秀,膚白大眼,一看就是沈家人,只是比之烺云的淡然和焯華的清雋,這個少年人的神色中多了一份陰鷙,哪怕此刻笑的輕緩,卻依舊叫人覺著不舒服。
灼華淡笑微微,“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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