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禎與盛先生先回了府，小輩們一同去了鎮(zhèn)撫司接姜敏出獄，李郯還陪在那里。

　　聽完周恒十分精彩的復(fù)述，李郯目瞪口呆，姜敏也是驚詫萬分。

　　“可辛虧了對方不知道趙夫人為何而死，而多此一舉了。”李郯拉著姜敏的衣袖，又恨又感慨，“否則，他們非得咬住說是姜敏動的手腳，將罪責(zé)扣到他身上不可了。”

　　姜遙笑了笑，笑意從容親和：“袁穎算計是厲害，可執(zhí)行命令的人未必都是聰明的。”

　　周恒是大理寺的少卿，為了讓灼華少個幫手，郭兆可謂想盡了辦法把著急的案子丟給他去處理，這兩天忙的團團轉(zhuǎn)，是以好多細(xì)節(jié)他都不曉得。

　　他道：“都是窒息，你怎么看想到不是死于喉骨斷裂呢？”

　　四月的晚風(fēng)有些涼，吹的頭愈發(fā)欲裂的痛，如水的月光下，灼華的面色蒼白的幾乎透明，緩緩道：“開始的時候也是什么頭緒都沒有，那就只能反推和反證，若是證明趙夫人的死同喉骨斷裂無關(guān)，敏哥便能無事了。”

　　徐悅察覺了她的不適，不著痕跡的引她在石凳坐下。

　　灼華繼續(xù)道：“得虧了石媽媽的一句話，叫我心中存了個疑影兒。口供里說趙夫人曾說嗓子癢，吃了清嗓的藥茶卻沒有緩解，反而更難受了，想著，是不是她對其中的藥材有敏。可當(dāng)時想不通，若是對方用藥使得趙夫人窒息而死，又為何還要加上一道掐痕。”

　　“徐悅同我說，一閃而過的念頭，或許就是破案的關(guān)鍵。我想著，反正沒什么頭緒，不若試著反證一下。便從侍女那里確認(rèn)，煮藥茶的藥材里，蒲公英是從未用過的，一般大夫確實很少會加這個藥材進(jìn)藥方子里。”

　　“我同盛老先生翻遍了醫(yī)書，總算在一些名醫(yī)手札上發(fā)現(xiàn)了關(guān)于有敏引起的窒息反應(yīng)，以及解剖后喉部是什么狀態(tài)的。然后便是反證，證實喉部的掐痕是死后造成的。”

　　李郯問：“為何不去問仵作呢？”

　　周恒擺了擺手，美麗的面龐在月華下美的朦朧而繾綣：“有些傷痕會在死后十二個時辰之后才會徹底顯現(xiàn)出來，或者呈現(xiàn)出不同的狀態(tài)，那時候誰會想到死因會有不對，趙家人來索要尸體，便還回去了。要再查就得人家同意，可一旦去趙家查證，對方就曉得咱們這邊發(fā)現(xiàn)破綻了。所以，明明很好證實的一件事，就只能繞著彎子去做了。”

　　姜敏垂眸看著身旁的小姑娘，小聲道：“李懷一心想讓我死以打擊妹妹，若是發(fā)現(xiàn)妹妹對趙夫人的死心有疑慮，都不必李銳和袁穎動手，他也一定會想辦法提早焚毀尸體的。”

　　李郯曉得皇家薄情，卻從未想過，自己的那些兄長為了害一個人居然可以冷血到此等地步，心下宛若覆了一層薄霜，冷的齒寒，“都瘋了。”

　　“其實吧，從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除了逼對方退步，姜敏必死無疑。誰知道你竟能從那么奇怪的角度去反推，委實奇葩了。”周恒眉梢一飛，轉(zhuǎn)而道：“虧得陛下賞你的玉牌，不然也是難了。可陛下什么時候賞你的？怎么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到呢？”

　　說到這個玉牌，灼華也有些無語，“在北燕，江公公宣圣旨的時候夾在一堆的珠寶里送來的，我也是回京后整理庫房時才發(fā)現(xiàn)的。”

　　眾人：“……”陛下的賞賜可真是隨意！

　　眾人感慨一番事事冥冥中總有注定，然后提問開始跑偏。

　　“石媽媽是誰？”這是李郯問的。

　　“石媽媽說什么了？”這是姜遙問的。

　　“怎么跟石媽媽遇上了？”這是周恒問的。

　　徐悅溫溫一笑：“灼華同我在查看口供，正巧石媽媽來送吃食，說起我一位表姨婆嫁到了沿海之地，卻因有敏而不是食海鮮。”

　　李郯點頭，表示真實太巧了，合該好好謝謝人家才是。

　　姜遙笑笑，意味深長。

　　周恒挑著眉梢，對月哼哼唧唧的感慨。

　　姜敏無事了，大家的心情都松快了起來，小說了幾句，正要各自回府回宮，江公公匆匆而來，說是皇帝召見，讓他們進(jìn)宮回話。

　　周恒笑瞇瞇的挨近江公公，打聽道：“江翁，是不是秦王和宣平伯進(jìn)宮了？”

　　江公公點頭道：“是啊，兩位方才已經(jīng)進(jìn)宮了。”

　　他們大鬧了趙家的靈堂，剖了伯爵夫人的尸體，想來也是會一狀告到皇帝那里去的，就算知道皇帝不會治罪，也少不得一頓訓(xùn)斥。再者，灼華以御賜玉牌“作威作福”，于對手而言實在不利，自然也會抓住機會說服皇帝把玉牌收回去的。

　　“本以為天都黑了，會明日再宣召訓(xùn)斥呢！”

　　江公公笑呵呵的，額頭的每一條紋路都顯得格外和藹：“為查實真相，不得已而為之，陛下心中還是有數(shù)的。”

　　訓(xùn)斥是少不了的，畢竟鬧的是宣平伯府，皇子的臉面、老臣的臉面，皇帝還是要給的。

　　江公公眸光湛亮，笑道：“下午時大理寺追捕竊賊，在小巷子里嚇暈了個小女子，后來細(xì)細(xì)問了才曉得是從趙家逃出來了，說是郭嬪從前那個侍女春華的妹妹。”

　　灼華驀的抬眼，淺眸略過一絲寒意，淺聲微疑，“春華？趙家？”

　　周恒一擼袖子，雪白的手腕在月色里揮舞著，瞪著眼嚷嚷道：“害老子喝了一碗紅花的那丫頭？她的妹妹？趙家跑出來的，什么意思？”

　　姜敏嘴角抿了抿，酒窩愈發(fā)深邃起來，低聲念了一句“趙家”。

　　李郯皺眉，不解道：“那宮女不是說她的妹妹在郭家手里么？”

　　江公公的目光略過眾人的面，沒有回答，只是輕輕一笑：“郡主，陛下該等著了。”

　　進(jìn)了宮，到了延慶殿前姜敏和李郯便被皇后召走了。待其余四人到了御書房，發(fā)現(xiàn)不止李懷和趙禹，李銳和郭兆也在。

　　四人跪拜行了禮，皇帝不叫起，只是緩緩看了眼灼華，沉聲道：“大鬧伯爵府靈堂，華陽，你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灼華垂著眸，一副知錯的乖巧樣子，四月里的衣衫少了，夜里跪在青玉磚上真是冷痛到骨子里，“陛下恕罪。”

　　李銳笑了笑，武人的耿直模樣，求情道：“郡主也是為了查案子，不得已為之。”

　　皇帝哼了一聲，不輕不重，瞧不出喜怒：“在京畿大獄打傷高進(jìn)，也是為查案子？”

　　灼華早料到有此一問，輕聲回道：“兄長蒙受不白之冤，已是心中悲痛，高進(jìn)身為京畿府尹卻在案子未有上呈陛下之時動私刑，華陽實在心急如焚，苦求無果，只能動手。”

　　李懷嗤笑，“郡主難道不是仗的玉牌的威勢么？”

　　本就頭痛的厲害，耳中聽得這聲譏諷，無端的心頭窩起了火來，灼華冷冷的反問道：“難道不是三殿下叫高進(jìn)對我兄長動用私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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