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剖證(二)
李懷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證明本王外祖母窒息而死的原因是同他無關(guān)的!
周恒換了衣裳從外頭進(jìn)來,撥了撥衣襟,淡淡一勾嘴角,散漫里帶著幾分碎碎裂冰的冷:“想知道答案,也簡單,解剖喉部便能看明白了!
“你們敢!”李懷怒喝,滿面風(fēng)雨欲來,怒道:“老人家已死,豈可受你們?nèi)绱苏廴!?br />
“死無全尸,叫我們?nèi)绾蜗略,如何同母親的娘家人交代!”趙家女眷哭嚎的厲害,小輩們齜目欲裂,吵嚷著要“快些滾”。
灼華發(fā)覺有兩個少年不停的撫著喉嚨,似乎喉間不適的樣子,淺棕色的眸子深處有篤然緩緩鎮(zhèn)定:“今日不只是替我兄長正名,也是替趙夫人找死因。趙大人,您以為呢?”
趙禹沉著臉,用力一揮衣袖道:“恕難從命!”
“從不從命,不是你們說了算的!弊迫A在棺槨一旁坐下,既然說不動,那就只能硬來了,從袖中掏了玉牌擱在案臺上,同盛老先生道:“阿翁,勞煩了!
李懷的臉色冷的好似玄冰一般,尖銳的直指灼華,“想動她老人家遺體,除非從本王尸體上踏過去!”
他大步上前去阻攔盛老先生,徐悅一閃身,攔住了李懷的去路。
李懷怒道:“徐悅,你別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徐悅面色和煦,淺緩溫文:“我是鎮(zhèn)撫司的指揮使,既然案子有疑,自當(dāng)要查實清楚,陛下如朕親臨的玉牌在此,我等臣子如何能以下犯上,不敬陛下?”
李懷的功夫承自名師,徐悅的本事卻在戰(zhàn)場磨煉千百回,他如何破的開徐悅的阻攔。
倚樓、聽風(fēng)、姜遙,全都擋在老先生的身前,任憑趙家人如何拉扯,分毫不動。
一身狼狽的趙卿撫著嗓子氣喘吁吁,指著灼華罵道:“憑你是什么身份,死者為大這般淺顯道理都不懂,也配尊享這郡主尊榮!滾出趙家,滾!”
“沈尚書,你便打算就這么看著嗎?你沈家就是這樣的規(guī)矩不成!”趙卿罵的聲嘶力竭,其他小輩也是怒極,一時間靈堂嘈雜不堪。
沈禎端坐灼華一旁,靜靜的看著,并不幫忙,也不阻止。不計誰同他唱什么大道理,皆是淡笑以應(yīng)。
有沈禎的支持灼華自是心頭不慌的,看著趙禹,緩緩道,“我方才所說的,皆是仵作、太醫(yī)可驗證的。當(dāng)日仵作查驗過后,證實是窒息且無有旁的致死可能,是以尸體歸還,沒能觀察到傷處變化。可今日既然有理有據(jù)擺到你們面前了,為何不肯證實?你們說我不敬死者,可如今不愿查實真相的你們,又有幾分對死者的尊重?趙伯爺,您是死者的丈夫,還她真相是你的責(zé)任。”
玉牌在前,他能說什么?趙禹目光等著棺槨,一瞬不瞬,牙關(guān)咬的死勁,雙拳在袖中捏到青筋暴起。不語,算是默認(rèn)了。
趙卿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祖母,唇緊緊一抿,憤憤道:“好,那你說,若是證實不了你說的,你當(dāng)如何!”大約是喊的太用力了,面色愈發(fā)漲的通紅,喘息的更加厲害。
“你們要證據(jù),給你們證據(jù)。今日這查驗勢必的進(jìn)行,趙伯爺,我的話也擺在這里!弊迫A道,“你們指認(rèn)我兄長掐死了趙夫人,若稍后證實趙夫人的死同喉部斷裂無有關(guān)系,我同趙夫人磕頭請罪。若是無法證實,我也磕頭請罪,不再管姜敏一事,并向陛下請奏去除一切尊榮,由得你趙家處置!
李懷依舊不肯,“不行!”
若是查實了,豈非叫沈灼華得意!
灼華卻是不理他,闔眼靜靜等待,袖中雙手的手心中濕膩一片。
其實老先生已經(jīng)證實了掐痕是死后傷,那么窒息幾乎可以確認(rèn)是旁的原因造成的了,可她還是覺得緊張,從未如此緊張過,還帶著幾分激動。
事已如此,趙家人眼看著阻止不了剖尸,漸漸也靜了下來,只女眷偶爾輕輕低泣,少年人越來越急促的喘息,又夾雜著刀鋒劃破皮膚的沙沙之聲,猶如地獄而來。
似乎等了很久,耳邊傳來老先生淡然的聲音,“尸體的喉部水腫嚴(yán)重,氣道完全閉塞。喉骨斷裂,乃是死后傷!
灼華長舒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趙家人震驚的眼神中,老先生又拉過趙卿的手腕把起了脈,半晌后,給了他兩粒藥丸:“你同她是一樣的,蒲公英過敏。”
趙卿氣喘著,不敢置信,“什么?”
周恒聳聳肩,“你們剛才喝的茶里有蒲公英熬煮的汁水,現(xiàn)在是不是有人感覺喉嚨里卡了東西,要窒息了一樣?”
趙卿憋紅了臉,看著身后的茶盞直發(fā)愣。
趙禹喃喃了一聲,撲通跌坐在了椅子里,“竟是如此……”
他以質(zhì)子之身混跡詭譎風(fēng)云的京城,自有他的城府,而此刻姜遙的娃娃臉上難得的凝起冷意:“當(dāng)時姜敏為人追殺,失措下躲進(jìn)趙家的別院。顯然,將姜敏逼進(jìn)趙家別院也是對方的計劃,趙夫人之死原也是在他們的計劃中的,為的就是挑起這場誤會。只是沒想到,趙夫人竟因過敏而死。但為了讓趙夫人看起來更像是被殺而亡,是以又加了那一道掐痕,混淆視聽,讓在場的姜敏成為旁人眼中的兇手!蔽⑽⒁活D,“但也正是因為這道掐痕,才能證實,趙夫人之死并非喉骨斷裂而造成的窒息!
趙卿張了張嘴,很想問他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其中關(guān)竅的,可最終沒有問得出來。
李懷尤是不甘,“那也不能證明不是他所為!”
徐悅溫言道:“趙家侍女證詞,茶是她們上的,全程沒有任何人靠近過、接觸過茶水,姜敏也是在趙夫人吃了茶水不適后,她們?nèi)フ埓蠓驎r才出現(xiàn)的。足以證明,此案同姜敏無關(guān)。”
灼華遵守諾言,在靈前大禮叩拜。
“趙伯爺,對于我所給出的證據(jù),您可還有疑問?”
趙禹看了眼灼華,搖頭。
沈禎站了起來,同幾個小輩道:“天色暗了,先去鎮(zhèn)撫司接阿敏了!
“慢著!”李懷攔住了灼華的去路,“那是誰在我外祖母的尸體上加的那道掐痕?”
灼華淡淡勾了勾唇角,“殿下,你可真是有趣,我又不是判官更不是官府的人,我憑什么幫你查這些事!
推開李懷,灼華隨著沈禎的腳步離開。
“徐悅!”李懷怒道,“你是鎮(zhèn)撫司的指揮使,察查真兇這是你的職責(zé)。”
灼華緩緩回頭,漫不經(jīng)心的揚了抹冷然的笑意:“第一,趙夫人死于蒲公英過敏,沒有兇手,第二,誰在趙夫人脖子上留掐痕,不在姜敏案的范圍內(nèi),第三,現(xiàn)在是下衙時間!蔽⑽⒁活D,輕喚了一聲,“徐悅,走了。”
徐悅唇角微微一揚,流光溫潤,“恩!
眼看徐悅竟如此親近沈家,聽從沈灼華,李懷怒火中燒,“徐悅,你別忘了你是大周的官員,不是她沈灼華狗!”
“李懷!”灼華驀地回首,面色凌厲,淺眸中閃過星火,如千萬支利劍隨時破空而出,她的語調(diào)緩而冷,“你是大周的皇子,請你維持你該有的體面!請你也記得,當(dāng)初是你說無所謂,誰殺的你外祖母都沒關(guān)系,只要拉著我兄長一起死就行,F(xiàn)在扮什么孝子賢孫!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叫囂!”
徐悅看著她的面孔,驚訝的眨眨眼,倒是頭一回見著她如此兇悍的樣子,十分可愛。
趙禹面無表情的坐在遠(yuǎn)處,官場沉浮數(shù)十年,怎么會不了解李懷的想法,既然查不到兇手,自然是要拉一個人陪葬的。
他能理解,他們在爭那個位置,就是要狠心的,在于己不利的情況下,自是能拽幾個下水就拽幾個。
可是,趙家的小輩,尤其是女眷,卻并不是個個都能理解這些掌權(quán)者的冷血和時事審度的。
是以,包括趙卿在內(nèi),大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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