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掛于城樓飛檐，城門近在咫尺，月光下隱約可見上面刻著徽州城三字。幾天的兼程，如今終于可以見到徽州秦時的樣貌，此刻它正靜靜的沉浸在月光下，城樓比想象中的更威儀。


　　“這個地方晚上不關城門嗎？”都到了這個時辰，但城門依然開著，在我的認知里，城門晚上是要關的。


　　“平常夜晚都關，只是今夜特殊。還需幾個時辰，你如果累了就先休息，到了我叫你。”


　　本來是應天黑之前進城的，可是途中卻有所耽擱，目睹了一場滅門慘案，鮮血染紅了青磚，一百多具尸體幾天無人處理，潰爛不堪，蚊蟲堆積，恐怖至極，即使如今我的雙手也沾有鮮血，可這樣的場面我還是頭一次見，雖然不至于當場大叫，卻也是心中一驚。當時我很后悔下了馬車同陸景行一起進入那座劉府，陸景行知道這樣的情景會驚到我，回到馬車后并未急著趕車，待我情緒有所平復，方重新啟程，于是便拖延到現在。


　　我本來只是想靠在馬車里養養神，可是最后竟隨著馬車的晃動，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之后怎樣到那的都不知道。


　　伴隨著門的吱呀一聲，我醒了過來，看見走進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看那衣著打扮，應該是這的下人。


　　她見我下床，便說道：“姑娘醒了，應該餓了吧，吃點東西吧。”


　　“陸景行呢？”我問道，這應該是陸景行的家。


　　“府主在書房，姑娘還是吃點東西吧，待會我帶你去。”她將手里的東西放在了案幾上，在一旁看著。


　　“我該如何稱呼你呢？”我問。


　　“府里的人都叫我愉娘，姑娘就這樣叫吧。”她一臉的笑容。


　　清晨的風很清爽，愉娘帶著我去了陸景行的書房。推門而入，讓我眼前一亮，這與普通的書房不同，每一件物品的擺放都及其考究，一應俱全。幾扇窗戶半開，偶有微風拂過裙角。房內不止他一人，另有一名男子，他們正在談論什么，聽著好像是關于殺人案。


　　“休息的如何？”陸景行見我進屋，問道。


　　“挺好的。”我在他旁邊的案幾坐下。


　　“你接著說。”陸景行對那男子說道。


　　“府主，你不在的這幾個月，玉柳山莊的莊主被殺，柳少莊主來找過你，讓你協助他找到真兇。”男子說道。


　　“我聽說了這件事。”陸景行點頭。


　　“還有就是那一堆賬本需要你過目。”


　　“這些你待會派人送來就好。”


　　“大事都與你說了，其他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了。”那男子又說。


　　我在旁邊看著，并不言語，看來陸景行要處理的事很多。


　　“住的地方可滿意?”他突然問我。


　　“很好，謝謝你。”庭前一棵梨花樹，樹下垂著一個嶄新的秋千，我想春天梨花開放定是美不勝收，一簇簇梔子花開的正盛，清香撲鼻，屋內舒適，琴棋筆墨紙硯一件不缺，這樣的住所與侯府相比，并無差距。


　　“這可是我親自花了半月的時間準備的，不與我說聲感謝嗎？”那男子得意的說著。


　　“多謝你。”原來陸景行半月前便通知了手下，但我還是得和那人說聲謝謝。


　　“不用客氣，我叫陸辭，你呢？”他很是熱情的介紹起自己。


　　“你叫我凌潺就行。”我淡淡的說。


　　“府主，我怎么感覺你帶回來一塊冰，你們兩的性格還真像。”陸辭戲說道，看來陸景行對手下人很好，不然怎會有這樣在主人面前說話的。


　　“別介意，陸辭從小與我一起長大，說話有點口無遮攔。”陸景行對我解釋道。


　　“沒事，性格直率的人很好。”明面上是主仆關系，實則比主仆情更深。


　　“沒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陸辭說完后出去了。


　　“你們主仆關系真不錯。”我感慨的說。


　　“陸府之中其實無主仆之分。”陸景行說。


　　“難怪。”我是活在上對下的生活中太久了，無法體會這種關系，看來是該改變自己了。


　　“今日我得看賬目，你沒事可以在這看看書。”陸景行說道。


　　“你忙你的吧。我無所謂。”很久未回家，定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學武功的事晚幾日也無關緊要。


　　書架間竹簡陳放井然，一眼掃去，眼花繚亂，種類之繁多遠超過父親的藏書，一一看去，唯獨沒有關于治國理政之類的書，看來江湖人是真的不關心朝堂事。我依舊選了卷在現代已看過的，當做識字用。


　　沒過多久，便有人送來一堆竹簡，堆積起如小山般。古人用竹簡，真的太占地方，有紙不用，這便是一個過度。


　　我伏在長幾上一邊看，一邊書寫，而一旁的陸景行正安靜的看著一卷卷賬冊，互不影響，書房靜的出奇，唯有微風掀起身前紙角，才可感知這里的動。


　　似乎是清風吹跑了時間，又仿佛是時間追隨著清風而去。午膳已被送來，我卻不知已是午時。


　　“我在門口足足看了你們一盞茶的功夫。”陸辭走進來說道。


　　“看什么?”我隨口而問。


　　“當然是看你和府主啰。”陸辭坐下后將筷子遞給了我。


　　“我們有何好看的?”我依舊問得平淡。


　　“屋子里明明有兩個人，卻靜的好像無人，有趣的很。”


　　“吃飯都堵不住嘴。”陸辭剛說完，陸景行便冷冷的來了一句。陸辭閉了嘴，整個屋子又安靜了不少。


　　在陸景行的書房待了一早上，寫也寫的差不多了。我不想繼續在這打擾他，就與陸辭一起出去了。


　　“你是府主帶回的第一個女人，當他飛鴿傳書回來的時候，可是把我們一府的人都驚呆了，我們都好奇你是怎樣的女子，結果一見才知道，與少主有得一拼。”陸辭和延陵枧還真像，一路走一路嘮叨。


　　“他經常外出嗎？”我問道。


　　“少主喜歡寄情山水，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在游歷，有時也會懲奸除惡。府里的事都很少過問，樂器行的生意都由我爹負責打理。”他說道。


　　“樂器行？”我反問了一句。


　　“嗯，我們家的樂器生意遍布東洲各地。”原來陸景行的家里也是靠經商，難怪有那么多賬冊要看。


　　嗅到了梔子花的芬芳，此刻我已到了庭院外，“有什么需要就告訴我，還有府中沒有丫鬟，有事就告訴榆娘。”陸辭在門口停了下來，聽完他的話后我便進了庭院。


　　頭頂著熾熱的陽光，我以最快的步子走進了屋，頓時涼爽了不少。找來一把扇子，坐在那扇了起來，沒有空調的夏天已過去一小半。這樣的天氣，不出去還好，一出去便是滿頭汗。前幾日坐馬車，幸虧馬車行駛的快，疾風從車窗鉆進，不會感覺太熱。


　　屋內有琴最好不過，汗水已干，我在琴前坐下，隨手開始撫弄，古代的東西我如今會的太少，除了彈彈琴，練練字，感覺無事可做。我只希望這樣的日子不要持續太久，該多學一些東西了。


　　不知是那夜的螢火，或是滿天的繁星以及皎潔的明月，還是一個月多的漂泊，竟讓我原本如湖水般平靜的心泛起了波瀾，變得躁動，詞典中竟有了無聊這個詞。


　　從妓院逃出后，便沒有再碰過琴，如今彈奏起來，竟有一種彷如隔世的感覺。


　　彈奏了幾曲，手指有些發疼，便停了下來。手撐著腦袋坐著，眼前感覺越來越朦朧，腦袋越來越沉，最后干脆趴在了案幾上。


　　“母親，為何你總是不能陪我呢？事業難道比我還重要嗎？”


　　“潺潺，你不會死的，我一定會請全球最好的腫瘤專家來為你治療的。”


　　“母親，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挪威。”


　　“有那么多傭人陪著你，怎么會是孤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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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你不要走，母親，母親。”


　　“凌潺，醒醒。”我睜開了眼睛，見陸景行正在喚我，原來這是一場夢，不知母親如今過得如何。


　　“想你母親了?擦擦眼淚。”陸景行的聲音變柔了許多，遞來一個帕子。


　　“只是夢到了她。”我說得平淡。


　　“既然想她，那就回去見見她，我可以送你。”陸景行對我說道。


　　“她不在這個世界。”我回不去了，估計肉身早已化為骨灰，而在這個世界我是見不到她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明白陸景行的意思，于是說道：“不知者不怪。”我不能告訴他我的來歷，讓他認為我母親已去世未嘗不可。


　　“以后你就將這當做家吧。全府的人都是你的家人。”陸景行安慰道。


　　“嗯”我點了點頭。


　　“洗個臉，然后去吃飯，你說要學習短笛，待會兒我便教你。”


　　天空蔚藍無比，暑氣也減弱了幾分，飯后跟隨陸景行在府中四處走走，低落的心情得已緩和。


　　這陸府后接山丘，山坡上種著各種植物花草，有的花開正盛，有的一片蔥綠，如同置身于山林之間。再往上便是頂部，可清晰的看見有人在上面練劍。


　　“這個給你。”陸景行將一支竹笛遞給我。


　　一支很精致的笛子，笛身光滑，笛孔圓潤，笛尾掛著青色的穗。


　　“吹笛首先要氣息平穩，加上手指的靈活控制。”他介紹道。


　　接著他又給我示范了一番手指怎樣正確控制笛孔。我學著他的樣子做，卻無論怎樣都吹不出聲來。他笑了笑，接著便又給我講了一堆技巧知識。至于怎樣吹奏出宮商角徵羽來，他并未告訴我，這些得等到氣息平穩，適應之后才可在去了解。如今他說的再多，我一時間也理解不了。


　　山上練劍的人仍未停歇，天色變得朦朧模糊，經過一個多時辰的練習，我已懂得了基本要領，練好它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一日又這樣過去了，回到庭院時天已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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