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然突然打來電話，悠悠地說，致遠，你馬上來一趟深圳吧。他疑惑地問，怎么啦？她抽泣起來，回道，沒什么，你來我告訴你。寧致遠有些為難，最近市上才換了領導，估計最近不但會多，而且主要領導勢必會下岳州調研，自己作為總協調的辦公室主任，是不能輕易離開的。上次曲悠然讓他去丘川，見到了省委組織部長曲毅之，不知這次見面是為何，想必一定有什么重大事情，遂柔聲說，那我盡量爭取吧。

　　周四下午，寧致遠找了好幾個事情向江河書記匯報，直到下班時才結束。江河見他猶豫的樣子，親切地問，還有什么事情嗎？他捋著頭上短發，輕聲說，確實有個事，但不知怎么開口呢。江河往后一靠，笑著說，咋像個女人呢，說吧。他才斗膽說，書記，明天我想去趟深圳，同學公司出了點事情。江河一聽，有些為難地說，市委辦已經預通知下周一萬紹寧書記會到縣區調研，只是沒有具體定哪個地方，萬一選擇來岳州，你不走怎么行呢？

　　寧致遠回道，就是啊，所以不好開口。他心里本想放棄，但想到曲悠然這么奇怪，仍抱著希望堅持說，書記，我周日下午趕回，如何？江河沉默著，最后嘆口氣說，好吧，那邊處理好就盡快回吧，在這期間你用電話協調好籌備工作。他滿心歡喜地感謝，正色說，我馬上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安排籌備工作。

　　晚上八點多，待各個工作安排妥當后，才讓老范連夜送自己趕往丘川國際機場，乘坐最后一班飛機。

　　走出機場，就見曲悠然揮著手，他便笑著迎上去。曲悠然過來挽著他手臂，一起向外面走去。

　　風雨之后，曲悠然慵懶地趟在懷里，他輕輕地問，遇到什么難事啦？非要我馬上飛過來？曲悠然沉默著沒說話，半天才小聲地說，你陪我到周日吧，以后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你。說完，淚水溢出來，滴在他身上，有冰涼的感覺。

　　他默默摟緊懷里人，聽她輕聲說話：我馬上嫁人了，京城汪家二公子，在深圳負責海外業務。他心里明白過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家族聯姻。

　　在這兩夜一天中，他們沒走出酒店半步。任憑對方將自己揉碎又捏合，捏合又揉碎，仿佛用不完的力氣，又仿佛爛成一團稀泥……

　　長寧市委書記萬紹寧率隊來岳州調研比預計時間推遲了一天。寧致遠趕回來后，按照調研行程安排，親自去每個現場點位進行了實地踏勘，包括展板、環境衛生、信訪維穩等方面一一細化，扣緊扣實每個環節。

　　除縣委書記江河、縣長薛家駒外，最為緊張的就是寧致遠。細節決定成敗，任何疏忽都會影響到新到任的市委書記、市長、副書記對岳州的第一印象。

　　周一晚上十一點，寧致遠才從最后一個調研點往回走。坐在車上，他腦子里如電影般導演著明天從接到市調研組一行到最后送別這期間每一個時段的細節安排，反復提醒自己，哪里還有沒想漏的地方，哪里還有不細致需要改進的地方。

　　回到辦公室，簡單地刨過幾口盒飯，他和文秘人員一起，對明天的匯報材料再過一遍。他讓許凡大聲朗讀，其他文秘人員細致地聽讀，不放過任何一處疏漏或表達不準確之處，包括一個小小的標點符號。

　　直到一切準備就緒，他才敲響書記辦公室門，向陪著熬夜的江河匯報了所有準備情況。江河非常滿意地說，致遠考慮周全哪，包括中午工作餐的菜單，這個連我都事先都沒想到呢，挺好挺好，關鍵看明天落實了。寧致遠點點頭說，明天我會全程跟蹤的，確保不出任何問題，只是信訪維穩方面得請政法委向志宏書記親自落實，出不得任何差錯，建議您親自安排他一次。

　　江河邊撥電話邊說，是啊，信訪維穩出了一點問題，所有接待就功虧一簣。寧致遠笑著點點頭，靜靜地聽書記安排工作。

　　在得到向志宏肯定性答復后，江河才滿意地放下電話，扶扶眼鏡，站起來說，走吧，一起下班。寧致遠笑著說，書記您先回去休息吧，我還要就文秘人員做記錄方面安排一下，對萬書記每一句指示都要記錄下來，特別是要提前準備萬書記走之后立即召開縣委常委會議的各項準備工作。

　　江河用力地握握手，拍著寧致遠手背說，辛苦，這才是打硬仗啊！

　　第二天一早，寧致遠在機關食堂吃了早飯，再給每個點位的屬地鄉鎮黨委書記依次打電話，了解有否新情況發生。聽說岳州去石橋鎮路邊新增了一些垃圾，他叮囑道，東子，在九點之前必須打掃干凈，視野范圍內不能看到白色垃圾，特別重視焚燒秸稈煙霧等，一切都要想全面呀！趙東趕緊答應下來，說自己沿線又跑了一趟。

　　剛放下電話，凌偉打電話過來說，書記開始從家里出發，請主任在辦公室等著一起去第一個調研點。他回道，好的，我在常委會議室查看準備工作，書記到了給我打電話。

　　上午十點過一刻，市委書記一行直達興隆鎮花舞人間生產基地。江河率領縣四大家主要負責人排隊迎候，見萬紹寧書記從車上走下來，立即上前握著手，然后分別介紹迎候人員。萬紹寧一一握手，并親切問候。

　　寧致遠看見，新來市委書記五十歲左右，膚色白皙，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一些，臉上保持微笑，顯得格外親切。市長鄧世勇瘦高個，戴著金邊眼鏡，一副文質彬彬樣子。市委副書記藍屏身材苗條，較蘭心月還顯得年輕些。

　　江河就著展板詳細介紹全縣產業發展情況，萬紹寧不時地微笑點頭。寧致遠站在人群外圍，對一臉緊張的興隆鎮黨委書記李向前說，注意圍觀群眾動向，發現異常第一時間處理。李向前嚴肅地點點頭，馬上轉身朝外圍維穩干部隊伍走去。

　　現場調研進行得十分順利，看著向縣城駛去的兩輛考斯特，寧致遠長舒一口氣，微笑著對小簡說，快，讓老范走近路，我們要提前趕回常委會議室。

　　工作匯報會上，萬紹寧書記笑著說，江河同志啊，你別照稿子念，大致說說情況，我們這次是來調研的，等會調研組一行就別發言，我簡單說幾句就行了。會場氣氛和諧了幾許，但寧致遠依然繃緊神經，因為他知道，相比念稿子，口語化說情況更難，還要不時回答首長詢問，稍有不熟悉之處，勢必尷尬。

　　好在江河對全縣各領域情況十分熟悉，對萬紹寧和鄧世勇的不時提問都應答如流。寧致遠發現，萬紹寧對江河的回答都是微笑頷首，心里稍安許多。

　　在江河匯報結束后，萬紹寧環視一周，和藹地問，家駒同志是否有補充？薛家駒趕緊拉過面前的話筒，大聲地說江河書記匯報得很全面了，我補充三個財政方面的問題。然后，就侃侃而談地匯報起來。

　　寧致遠的心一下子掉進冰窟，這是犯忌啊，難道這縣長不懂么？自己和江河反復考慮，終究還是百密一疏啊。他看見，藍屏微微皺了一下眉，抬頭看了一眼匯報得正起勁的薛家駒，又埋頭看起資料來。

　　萬紹寧保持著微笑，聽完薛家駒匯報，再環視一周，又問道，岳州其他同志還有補充沒有？見會議室一片寂靜，這才笑著說，行吧，那我講幾點感受。一是關于岳州歷史；二是關于岳州工作成績；三是關于岳州發展幾點希望；四是關于岳州隊伍建設要求。最后說，希望岳州領導班子精誠團結，牢固樹立發展是第一要務共識，推動全縣經濟發展駛入加快發展的快車道，為全市發展大局作出有力貢獻！

　　萬紹寧書記話音一落，全場響起熱烈掌聲。

　　午餐后，萬紹寧與岳州干部一一握手后，隨后坐上車，向大家揮手告別。寧致遠站在送行隊伍最后，隨著大家一起揮手示意。

　　車隊徐徐駛出縣委機關大院。江河和薛家駒滿面笑容地與大家一一握手，感謝大家付出的辛苦努力。大家嬉笑著回應，散后各自散去。

　　寧致遠跟隨在江河身后一起往辦公樓走。快上到樓梯最后一個臺階時，江河突然站住，沉吟一會兒說，致遠啊，岳州印象不好啊。寧致遠沉默著未回應。江河又說，唉，咎由自取，誰也沒有辦法吶！說完，又起步朝辦公室走去。

　　趟在辦公室沙發上，寧致遠閉上眼沉沉睡去。這幾天繃得太緊的神經，現在終于可以放松下來。插曲也好，咎由自取也好，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切皆有定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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