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紙作坊并不大，也就是在河旁邊搭了幾間大木棚，再在旁邊的粘土坡上搭一個封閉窯式灶臺，外加一個大碾盤和一個木制的木碓，這就是全部家當(dāng)了。

　　云起去的時候，張知秋正帶著候大撈構(gòu)樹皮。泡了一個月，構(gòu)樹皮都泡軟了。因著泡脹了，撈起來費力的很。候二也沒閑著，正用竹篩篩火灰。這些火灰也不是茅草燒的，卻是用撿的木材燒的。這木材質(zhì)量越好，堿性越強。堿性越強，到時候出來的紙就越白。因著云起早早囑咐過，候大候二老早就開始去山中撿些好的樹枝，集了不少，整整燒了幾麻袋火灰。

　　“還剩多少？”云起抓了把火灰碾了碾方問。

　　候二正哼著歌，聞聲立馬回過頭。見是云起，忙站了起來，笑著喊了聲“東家”。喊完，他這才又坐下來接著篩，嘴里也跟著道：“早幾日前就開始篩，如今就剩這半麻袋。東家，你快看看這火灰可能用？”

　　“不錯。”云起點點頭。見著旁邊的大木盆里盛了滿滿的構(gòu)樹皮，搬過旁邊的小板凳坐下，開始拌灰。

　　候二張了張嘴，想說這活他來干就好。但想著云起向來就沒什么架子，也就閉了嘴。又哼著歌，高興的篩起了火灰。在靠山村的這一年，是他有始以來過的最安穩(wěn)的一年。雖然依然窮困，好歹日子有了奔頭。上次他跟著他哥去鎮(zhèn)上的時候，還碰到幾個以前在破廟里的朋友，見著他們穿的整齊，很是羨慕呢。說起來那身衣裳，還是賣雞蛋換的。云起早就交代過，雞蛋賣了錢以后，就讓他們整兩套干凈衣裳。起先他哥還舍不得，可又怕走出去丟東家的臉，這才扯了粗布讓隔壁的劉嬸給做了。也就去鎮(zhèn)上的時候和過節(jié)的時候穿穿，長臉。

　　聽著候二跑調(diào)的《好日子》，云起無聲的笑了笑。一邊將火灰均勻的抹在構(gòu)樹皮上，一邊也跟著哼了起來。

　　候二聽著聽著就不唱了，他是知道這歌最先是東家唱出來的，他這是唱錯了。想了想，他笑著道：“東家唱的可真好！”

　　“是么？”云起抬頭看了他一眼，就瞧見他也蓄了胡子，忽然就想起一首歌來。“我這里還有一首歌，是從一位綠林好漢哪里聽來的，叫做《好漢歌》，你要不要聽聽？”

　　張知秋才從河里上來，就聽到這話，忙問：“什么《好漢歌》？我怎么沒聽說過？”

　　“說了，是從一位綠林好漢哪里聽來的，你不知道不挺正常。”云起說完就唱了起來，“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嘿嘿嘿嘿，參北斗哇）...”他不僅唱，頭還跟讀書時一樣搖來擺去，把個張知秋和候二逗的哈哈大笑。

　　一遍唱完，張知秋忙催他再唱一遍，“這個好，你快快再唱一遍來，我要學(xué)。”

　　一旁的候二也忙點頭，這歌唱起來就帶勁，難怪叫《好漢歌》。

　　云起也不拿喬，又唱了一遍。這歌歌詞簡單，調(diào)子也好記，不一會張知秋和候二就學(xué)會了。以至于，三個人邊干活邊甩著頭唱歌，惹的從河邊過的村人頻頻的往這邊看。

　　河里的構(gòu)樹皮很快就都撈了起來，大概有兩千斤，正好夠一灶。不過這么多的構(gòu)樹皮，光拌灰就需要耗費很長時間。為著早日開始進入下一步，云起請了他二哥一家子來幫忙，足足弄了兩日這才拌完。拌完灰以后，就需要將堿化的構(gòu)樹皮放入窯鍋蒸煮，這一步主要是將構(gòu)樹皮里的果膠和水素去除，使纖維變得更軟。蒸煮的時候也有講究，窯灶外先要用稻草圍起來，再用泥巴封起來，起到保溫的作用。一鍋，可是要煮上一個月。

　　等著窯灶封起來以后，云起便派候二留在造紙坊看著灶，候大回林子里看著豬和雞，他自己也歸家看起了書。

　　俗話說的好，學(xué)如逆水進舟，不進則退，他自然是不敢松懈。這里要說一提的是，云起歸家那一晚，暗一才帶著滿臉高興的小海回來了。在認真聽完小海哇哇哇的講完他去鎮(zhèn)上干了些啥事后，他這才問暗一為什么帶小海去縣里。暗一解釋是他主子無聊，所以他帶著小海去彩衣娛親了。云起有些生氣的瞪他，怎奈暗一根本就不看他。對于這主仆倆，云起向來沒辦法，所以也沒深究。

　　這一日，數(shù)輛馬車駛進靠山村，引了不少村人圍觀。云起家在下灣村，所以知道的晚，只到云河家來，他這才知道云灼回村了。

　　卻說八月的時候，云灼去府城參加了鄉(xiāng)試，直到九月放榜的時候才回來。他倒是中舉了，只倒霉的吊了車尾。不過就這，老宅那邊也是歡喜瘋了，足足擺了三日的流水席，請了全村的人來吃飯。那個時候，云起正隨著謝明瑜在外，所以沒趕上。

　　自來是窮秀才，沒有窮舉人的。云灼考上舉人以后，縣里不少鄉(xiāng)紳來賀，得了不少賀儀，再加上縣里賞的，手頭寬裕了不少。又因著他要娶他夫子洪羽的女兒，所以干脆在鎮(zhèn)上買了一座三進的宅子。因著老云家已經(jīng)分家，所以就帶了二老和云豐一家去了縣里住著。云起和云聲也沾了不少好處，不僅家里田被免了稅，光是舉人親哥哥的名頭都夠用了。這一次回來，云起就發(fā)現(xiàn)了，村人們見著他，哪怕是賴友諒都是笑呵呵的。

　　老云家的根在靠山村，所以云灼成親最后定在老宅辦，所以這是提前回來了。

　　這邊云起跟暗一說了聲，就帶著兩個孩子跟著云河往老宅去。還未到老宅，就見著院子圍滿了人，都是看熱鬧的村人。再進了院子，就見著堂屋里坐滿了族老和村里歲數(shù)大的人。院子一邊的角落里，卻是坐滿了幫忙的大嬸子小媳婦，畢竟沒幾日就是正日子，很多東西都要提前準備。村子里也沒那么多講究，見著他來女人們也沒避著他，正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云起先是進堂屋打了個招呼，就帶著兩個孩子出來了。

　　云嶺今也跟著回來了，所以一出屋，兩個孩子就被他喊去玩了。云起見他二哥坐在門旁邊的木凳上，走了過去坐在他旁邊。才坐下，就見著茹娘一身樸素的蹲在小媳婦堆里，正默不作聲的摘著菜，偶爾抬頭回他大嫂一兩句話。他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默默地別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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