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起去了一趟老宅，把家里的安排說了后，就回家安心讀了一天書。老宅那邊對于云起讓一個外人照顧小山小海頗有些微詞，只云起不是個容易說服的人，也只能由他去了。

　　到第三日，云起起了個大早。給兩個孩子扯了扯被子后，這才狠狠心出了門。迎著初升的太陽，在五月初的清晨里，滿懷希冀的去了謝府。

　　同上次一樣，這次依然是張福全來給他開的門。先去了客房放東西，這才前往了書房。只還未靠近，就聽到了朗朗的讀書聲，聽聲音約莫是謝澤的。

　　進了屋，云起才發現屋中除了謝澤，另還有三個人。這三位瞧著都年輕的很，左邊那個穿著灰撲撲的長衫，臉上也有些風霜之色，瞧著略大些，正低頭看著書。中間那位穿著綠色的錦袍，生的也俊俏，正支著只手看著面前的書。聽到腳步聲，還抬頭瞥了云起一眼。先還漫不經心，瞅清了后倒是朝云起眨了眨眼。右邊那位卻是位熟人，正是給云起作保的那位廩生余正則。見云起瞧他，他亦微微一頷首。

　　坐在最后邊的，自然是謝澤。一回頭見著云起站在門口，他忙招手道：“云大哥快進來，阿公去如廁了，馬上就回來。”說完，還指了指旁邊的位子。

　　云起回頭朝張福全一拱手，這才走進去坐下。謝澤見他坐下，咧嘴笑了笑，又搖頭晃腦的讀起書來。

　　見他也是來讀書的，杜笙立馬回過頭來。“嘩”的一下打開折扇，頭發一甩，嘴里就道：“某杜笙，字雅南，見過兄臺。”

　　若這家伙不是生的唇紅齒白，云起一定會說一聲“騷包”。可人生的如此好，所以他便微笑著道：“在下云起，字乘風，請多多指教。”

　　杜笙再次“嘩”的一聲合上扇子，嘴里連身道：“好說，好說。”

　　聽著聲音，另外兩位也回過了頭。余正則先一步站起來，“某余正則，字靈均。”

　　“在下韓棟，字維禎。”韓棟扯了扯身上有些皺的衣服，這才拱手道。

　　云起也早站了起來，笑著回了一禮：“日后大家同在一處學習，還請各位不吝賜教。”

　　“都坐，這么客氣做甚。我說云兄，你這字取的可真好，乘風，乘風，豈不是應了那句大鵬一日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可見賜字之人對你的期望之高，想來你這肚里的學問是頂頂好的。”杜笙笑瞇瞇的道。

　　“雅南過獎了，為兄早年蹉跎了幾年，去年才重拾課本，實乃后進之士，當不得夸。倒是雅南你，一派龍章鳳姿天質自然，想來是富有詩書才會如此，為兄實在羨慕。”云起亦吹了一波。早年他不是這樣的，都是在雜志社的那幾年練得。

　　余正則還好，韓棟卻是一臉的不認同。他先看著云起跟他一樣，穿著布衣，以為兩人是一路的。誰知道云起一來就拍杜笙馬屁，這讓他十分不喜。讀書人該當有傲骨，怎可以貌取人。

　　杜笙憑生最得意的有兩樣，一是他貌比潘安，二是他文采斐然。聽云起如此說，他十分受用，只覺得云起有眼光，對自己的胃口，不像另外兩個書呆子，一看就跟他不是一路的。正想著再說兩句，就聽到謝澤道：“阿公回來了!”

　　聞言，他咻的一下轉過身，拿起書本做認真狀。倒是云起，他的書還在書袋里。因著他來的晚，所以倒也不怕謝明瑜說他。

　　“都到了，如此我就開始了。爾等雖不是第一日讀書，但我依然想著再問一問，你們為何讀書？”謝明瑜開門見山的道。

　　除了謝澤，其他人聞言都有些驚訝，一時都低頭想了起來。謝明瑜也沒催，反而坐下來，悠悠的品起了茶。

　　“自然是為生民立命。”韓棟有些激動的站起來道。

　　“不錯，想來你日后若能做官，該是個好官。你們呢？”謝明瑜點點頭，又看向了剩下的三人。

　　“為往圣繼絕學。”韓棟緩緩的道。

　　“如此，倒是跟我一樣。你這孩子心性沉穩，是個做學問的好料子。”謝明瑜再次點點頭。

　　“我平生最愛李太白，所以便想著跟他一樣，成為詩仙一樣的人物。”杜笙說完拿起折扇，正想著打開。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又有些訕訕的放了下去。

　　“你這模樣倒生的像詩仙，只學問還差的遠。別整日里只顧著開屏，不如多讀幾本書。”謝明瑜瞥了他一眼道。

　　“謝夫子教誨。”杜笙說著把扇子藏到了身后。早上他一路搖著扇子進來，那叫個春風得意，可惜半路被謝明瑜罵了個狗血淋頭。

　　謝明瑜見他老實了，又去看云起。

　　云起被問的有些懵，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當官發財光宗耀祖，可他不敢說，心里也有些唾棄自己，怎么能這么俗氣。所以他認真的又想了一回，最后才道：“我這個人有自己的堅持，不想被世道改變，我想一直做我自己。但越是看清世道，越發覺得身不由己，所以我想著掌握一點主動權。”

　　謝明瑜初聽云起這話，略有些懵，細細一想，又覺得有些道理。于是他點點頭道：“你這想法倒是有些意思，只望你能做到。”

　　說完，他又看向了謝澤。

　　謝澤原是將頭藏在書后面的，見自己躲不過，這才弱弱的道：“我原不想讀書的，是爹和阿公要我讀書。不過總有一天，我會自己決定讀不讀書，到那個時候我如果還想讀書，我再來回答為何要讀書。”說完，他就將書蓋在了頭頂。阿娘說過撒謊不是好孩子，至少他說了實話。

　　“你倒也實誠。你放心，今天不揍你。”謝明瑜哭笑不得的看著他道。

　　“真的。阿公，你總算發現我長大了，我也是有尊嚴的，要打也不要打頭，越打越笨的。”謝澤開心的道。

　　“哼。”謝明瑜沒好氣的瞪了自家孫子一眼，這才對云起幾個道：“讀書之道，道阻且長。無論你們為何讀書，只望你們能記得自己今日所言，也省得輕言放棄。不望初心，方得始終。不說蟾宮折桂，也對得起父母十年如一日的供養之恩。需知學海無涯，需得日日勤學不戳，方能有成。陶公曾言：勤學似春起之苗，不見其增，日有所長;輟學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今送于諸君，望爾等共勉！”

　　眾人聞言齊聲站起來道：“吾等謹遵夫子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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