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后，靠山村接連去了不少老人，哀樂連著響了數日。以至于雪停后的幾日，云起都沒摸書，盡帶著小山小海去人家里坐席。

　　雖灌了些油水進肚里，趕禮也趕出去了近百文。且因著雪災，又是喪事，肉吃進肚里也不怎么好受。這種哀戚的氛圍持續了數日，終是被年節給打散了。冬日里出去打工的青壯一個個背著包袱回來，整個靠山村跟活過來一般又有了笑聲。

　　云水是臘月十八這一日回的靠山村，不僅他，還帶著他媳婦和兒子閨女。

　　因著他一家子常年住在鎮上，在老家的房子又賃給了外鄉人，所以過年回來就住在了老宅里。

　　因著分家的時候鬧了一場，他一家子自覺有些愧疚，故而每回從鎮上回來，不僅會多出一份孝敬銀子，還會大包小包的提些子禮物，以至于先前那一攤子事就沒人再提了。

　　云起是在近中午的時候見著他三哥的，云水個頭比幾個兄弟稍矮些，生的也胖些，普一瞧著有些不起眼。若是細瞅，便會發現他的眼睛異常明亮，一看就讓人覺得是個聰明人。他來的時候，手里還提著一包四方的糕點。

　　“三哥家來了，我正準備帶兩孩子去老宅呢。”云起站起來道。

　　“三伯。”小山小海跑到了他跟前。

　　“哎，乖。”云水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這才將糕點放在小山手上，抬頭對云起道：“聽說你又開始讀書了。”

　　“嗯，如今又有了機會，所不試一試又怎甘心。”云起點點頭。

　　云水眼里閃過一絲愧疚，接著拍了拍云起的肩膀，“讀書是好事，先前是三哥對不住你。”

　　“三哥你別這么說，你也有家要養，都過去了。”云起忙道。

　　“對對對，都過去了。讀書是個費銀子的事，哥沒用，拿不出許多銀子來，這一兩你卻是收著，買本便宜些的手抄本也行。”云水說著遞過來小半塊銀錠。

　　“三哥，真不用，我這里還有些銀子。不說賴四和劉婆子賠的銀子，賣炭也賺了幾兩，倒是夠我考試的。你在鎮上也不容易，一應東西都要拿銀子買，不比我們在家種田容易。”云起推拒道。

　　“賴四那癟三，別讓我見著他，看我不斷他一條腿。這事還是七弟后來告訴我的，我那個時候跟著東家去了府城進貨，出了點岔子這才一直沒回，你別往心里去。”云水說完，見云起依然不接銀子。又有些得意的道：“六弟莫不是怕你嫂子知道了生氣，你快拿著，這事我跟她說了的。這次去府城我立了大功，主家高興，出手就賞了我十兩銀子。不僅如此，還準備提攜我做大管事。如今岳家也不敢小瞧我，你嫂子也不再向以前那樣斤斤計較。你只管拿去，甭管你還是七弟，只要有一個做了官，我這當哥哥的都得沾光。七弟都拿了，你莫不是對自己沒信心。”

　　云起見他如此說，只好收了銀子，嘴里跟著道：“三哥你都如此說了，我就拿著了。說起來，是我沾了三哥的光。”

　　“一家子兄弟，原該如此。我先回老宅了，你嫂子還等著我跟她去她堂姐家一趟，說是有喜了。”云水說著就往外走，快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又回頭對小山小海道：“阿川和阿葉也回來了，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老宅見見他們。”

　　“不了，我們一會跟爹一起去。”小山小海齊齊搖了搖頭。

　　“行。”云水擺著手就走了。

　　等云水走了，云起這才進屋收拾要送給老宅的年禮。他要留著銀子考試，又沒有多少銀子，所以也就送兩條肉，外加兩斤白面。等年三十，再給他爹娘一個人包一個紅封就行。如今他爹娘身子骨還硬朗，倒也不需要他們給孝敬銀子。

　　提著肉和面，他就帶著兩孩子往老宅去了。還未到地方，就聽到了滿屋子的笑聲。

　　“六叔，你來了。小山小海快，我這大將軍正缺小兵了，你們快配了馬跟上。”云嶺騎著根棍子沖出院子。這小子活像個猴子，也沒見著穿多少，大冷天的硬是跑了一腦門的汗。

　　在他后面，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跟著跑了出來，見著云起，他忙扔了手中的棍子，拱手道：“六叔。”說完，又對小山小海笑了笑，叫道：“小山，小海。”

　　“三哥哥好。”小山小海齊聲道。

　　“阿河，你們在哪里磨嘰什么。還打不打了，再不打，我可就要端了你的老窩了。”云嶺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云河一聽面上有些急，但是腳卻是站在原地不動。

　　“去玩吧。”云起擺擺手，三個孩子這才笑嘻嘻的跑了。

　　才進了院子，坐在院子里跟云來福說話的云河立馬站了起來，“六叔。”

　　云起嘴角抽了抽，怎么感覺孩子們都有些怕他。“阿河也在，聽二哥說你去學木工活了，如今學的怎么樣呢？”

　　“還行，如今已經能做些小物件了。”云河連忙回道。心里有些奇怪，他這六叔往常見著他，一直都是問他可還記得《三字經》，今日怎的沒問？想著今日要見六叔，他還特意找云嶺問了問。

　　云起自然也注意到云河臉上的異色，卻是權當沒看見。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誰還會總是一成不變了。

　　正準備坐下，就見著個不想見到的人，卻是云蕓來了。因著大著個肚子，她是坐馬車來的，進門也是由個小丫鬟扶著的，引了不少村人注目。

　　“爹，娘和大嫂呢？對了，三嫂不是也回來了。怎的我來了，一個人都不出來。”云蕓癟著嘴道。因著懷上了孩子，孫家待她好了不少，她先前受的那些委屈一下子全發了出來，連著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你娘和大嫂去河里洗衣服去了，前些日子盡下雪，被子褥子都還沒洗呢。至于你三哥兩口子，卻是去了你三嫂的表姐家，那家也懷上了娃。”云來福慢悠悠的回道。

　　“大哥二哥呢？去鎮上呢？七哥他總在吧？”云蕓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暖爐，這才坐到了臨門的椅子上。

　　“你七哥去同洛大人請教功課去了，過會子就回來了。那邊風大，你屋里面坐吧，我讓阿河去喊你娘回來陪你說話。”云來福說著就讓云河去河邊喊人。

　　云蕓聞言站了起來，還瞄了云起一眼，見云起不理她，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云起念著她是個孕婦，全當她是豬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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