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良回到住處時已經快三點了，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多小時，可張不良覺得好像演了一部大片一般，現在想想，突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洗了個澡，張不良躺在床上，閉著眼努力讓自己盡快入睡，可是腦子里還是止不住的回閃著剛剛的一幕幕，從一片狼藉的車禍現場，到宋嬌那殘破的軀體，再到宋嬌的小女兒。

　　張不良見過宋嬌的女兒，之前保姆休班的時候，宋嬌就帶著女兒一起上過班，小姑娘長得很清秀，不像母親那樣精干，卻十分活潑，跟單位的人都不認生，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唉！如果嬌姐真的……玲玲這么小，也太可憐了！玲玲是宋嬌女兒的小名。

　　張不良自顧自地想著，突然，那輛路虎越野車的影子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開車的是個什么樣的人呢？他有看到被自己撞到的人嗎？這得是什么樣的人才會無動于衷啊！無形中，路虎車司機已經被張不良想象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也不知道胡思亂想了多久，張不良終于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在夢里，張不良仿佛自己變成了宋嬌，眼看著路虎朝自己沖來，而身體卻沒辦法躲閃，緊接著，就好像靈魂出竅般，張不良看著自己的身體被路虎車撞的四分五裂，再仔細一看，地上的殘軀卻又變成了宋嬌，渾身是血，伸著那條扭曲的胳膊朝張不良抓來！

　　驀然驚醒，張不良睜開眼睛，透過窗簾映照出來的亮光表明現在已經是清晨了。

　　抓起手機看了眼，六點五十八分，張不良把定時在七點的鬧表關上，又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自己身上幾乎被汗水浸透的睡衣，深深地吸了口氣，是夢啊！

　　是夢嗎？

　　簡單洗漱了一下，張不良猶豫著要不要跟李文宇聯系一下，畢竟昨天說了今天還要去勘察現場。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這么主動好像有點不太好，如果警察同志需要自己，應該會聯系自己的吧。

　　還是先去上班，反正公司離車禍地點也不遠，到時候警察叫自己了自己再去一趟也來得及，走兩步道的事兒。

　　這么想著，張不良決定像往常一樣，先去公司上班。

　　從張不良租的房子到上班的地方沒有直達的公交車，離公司最近的公交站牌也在蘭山路路口還要二百米遠的地方，平時張不良也是坐公交到這里，然后走著到公司。畢竟打車成本太高了，晚上下班晚那是沒有辦法，白天還是能省點兒是點兒。

　　今天起的早，再加上等車沒怎么費功夫，所以到站點的時間也比往常早了點，張不良下車后就往公司走去。

　　走了有十來分鐘，就來到了昨晚發生事故的地點。張不良停那瞅了瞅，就發現地上電動車的殘骸已經都被收走了，就連宋嬌當時趴著的地方都沒有留下血跡的痕跡，看來警察同志們是連夜取證連夜清理現場的啊！

　　看著跟平時沒什么兩樣的街道，偶爾人來人往的行人，只有張不良自己知道昨晚這里發生了什么。

　　張不良正打算繼續往公司走，就看見后邊來了輛警車，不由得站在路邊停下了腳步。

　　警車放慢了速度，慢慢停在了張不良身邊，車門打開，李文宇和張斌走了下來，看見張不良，李文宇微微一笑，說道：“我們從遠處看著就像你，本來還想著去你公司找你，沒想到你先到這等我們了。”

　　張不良一聽，心想我哪知道你們這會兒就來了，有些尷尬的擺擺手，說道：“我也是上班經過這，正好碰見您。”

　　李文宇一愣，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緊接著說道：“那正好，咱們抓緊再看看現場，完事兒你好趕緊上班去，別耽誤你時間。”

　　其實現場已經沒什么好看的了，張不良無非就是再重新復述一遍昨晚的經歷，只不過在現場描述，地點和過程說得更加準確一些，李文宇又問了些細節方面的問題，張不良一一作了解答。

　　整個過程大概也就半個小時不到，最后李文宇說道：“好了，基本上可以判斷這就是一起肇事意外，不過我們還是要到你們公司去了解一下宋嬌的人際關系，上車吧，我們拉你一程。”

　　張不良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李文宇的好意，他是一個怕麻煩的人，如果坐著警車去上班，難免會被同事問這問那，而且雖然是他目睹了宋嬌的車禍事故，也是他報的案，但他并不想讓別人知道，在張不良內心深處，他覺得宋嬌已經很可憐了，所以不想讓別人再更多的去刨根問底。

　　李文宇似乎也明白了張不良的意思，所以沒有強求，只是表示到公司只會詢問跟宋嬌有關的問題，不會提及報案人的信息。

　　張不良感激地點了點頭，正想跟李文宇告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向李文宇問道：“李警官，宋嬌她后來……”

　　李文宇說道：“宋嬌目前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現在還在重癥觀察，最近你也不用去看她，等能探視了我再給你消息。”

　　張不良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麻煩您了，真是太感謝您了。”

　　李文宇拍了拍張不良的肩膀，就跟張斌開著車走了。等警車開遠了，張不良才又想到，昨天的醫藥費最后怎么解決的？應該不能是警察墊的吧。

　　搖了搖頭，張不良心想自己想那么多也沒用，等嬌姐傷勢穩定下來有好轉了，自己去看看她吧。于是也邁開腳步往公司走去。

　　雖然今天出門早，但是在現場又耽誤了一會兒，所以張不良到公司的時間其實跟平時也差不多。

　　進到辦公室，張不良明顯感覺到空氣有點安靜，跟平時一大早的喧鬧不同。

　　先來的同事們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在收拾自己的桌子，有的在盯著一個方向看，那邊，交警支隊副隊長張斌正和張不良的一個同事小聲交談著什么，還不時在他的大黑皮筆記本上記錄著。

　　至于李文宇，張不良倒是沒有看見，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低下頭，朝旁邊隔斷的人問道：“王哥，啥情況啊，這一大早的怎么還來了個警察啊？”

　　這話一出口，張不良在心里都不禁給自己點了個贊，這演技，張不良覺得自己都能拿一個小金人。

　　那個王哥顯然也是沒看出什么，小聲回道：“具體情況咱也不太清楚，不過聽這意思好像是宋嬌出車禍了，昨天晚上的事兒，這不警察一大早過來了解情況來了，還有一個警察在郭總辦公室里呢。”

　　“啊！”張不良表現出一副吃驚的樣子，扭過頭來不再多說。心想原來李文宇直接找大領導談話去了。

　　不一會兒，里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就打開了，只見李文宇和一個金發卷毛的胖子從里邊走了出來，那胖子還滿臉堆笑的說著什么“noproblem，一定配合調查”之類的話。

　　胖子就是張不良的老板，也就是正海信息技術公司的法人，董事長兼總經理，名叫郭正雄。

　　要說這個郭正雄，完全可以用人如其名來形容，不過是熊包蛋的熊，或者說是熊孩子的熊。

　　要智商沒智商，要情商沒情商，對手底下員工一向是趾高氣揚，言語攻擊那更是家常便飯，要不是他給的工資確實是不少，早就沒人給他干了。

　　但你說你對員工這樣，畢竟拿著你的錢，忍忍也不是過不去，可是這個二貨居然對客戶也是這樣，多少來談軟件設計業務的客戶，都被這家伙的這張破嘴給得罪了，搞到最后單子都談黃了，這也是導致公司現在這種青黃不接的狀態最主要的原因。

　　但是呢，郭正雄還是有一點不得不讓人承認，那就是有錢！不過這個錢也不能算是他自己的錢，這貨是個典型的富二代，嚴格來說，這家公司最早都是屬于他老爸的，后期才承接到他手上。

　　郭正雄的父親叫郭子仁，說起來倒是一個牛人，在軟件設計界也算是個名人，白手起家，在他們那個年代，計算機還不算太發達的時候，郭子仁就憑借自己的努力，掌握了軟件設計的技能，跟幾個朋友一起，從最早期的設計幾款電腦小游戲，慢慢做大，巔峰時期，更是做出了一款火爆一時的大型網絡游戲。

　　不過，沒過多久，郭子仁就交了一個外國女朋友，也就是郭正雄的母親，所以就退出了游戲運營，兩人在中國結了婚，結婚沒多久就出國去了。

　　郭子仁再次回國就是二十年后了，帶著妻子和兒子郭正雄，回到S市，沒多久就創辦了一家計算機軟件設計的公司，也就是現在的正海信息技術公司。

　　一開始，是郭子仁親自擔任董事長，雖然二十年沒在國內發展了，但是通過幾個老朋友，再加上自己的能力，公司還是很快在業內打出了名頭，一時之間，公司發展可謂是風生水起。

　　而郭正雄則被父母送到一家知名大學進行修學深造，雖然是生長在國外，還是個混血兒，但是從小郭子仁就教郭正雄學習國語，所以郭正雄融入國內大學并沒有太大的障礙。

　　不過這家伙也完美詮釋了一個富二代該有的樣子，結黨、斗毆、泡妞、逛吧，反正出事有父母在后邊擦屁股，憑借著有錢，在身邊聚集了一大幫狐朋狗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溺愛過度，每次郭子仁都是默默的替兒子擺平麻煩，卻從不對兒子進行管教，更是在郭正雄大學四年畢業后，直接甩手把公司董事長的位子給了他，自己跟妻子又回到了國外。

　　而公司也正是在郭正雄接手后日漸衰敗，郭子仁的那些老朋友一開始還看在郭子仁的面子上對郭正雄頗有照顧，后來慢慢的被郭正雄得罪個遍，也都撒手不管了，可以說現在的公司，完全是郭正雄，或者說是郭子仁自己在砸錢維持著。

　　當然不管郭正雄身家如何，在員工們眼中，他就只是個取款機，每個月能從他那拿到還算不錯的數額的金錢，拋開這個，恐怕所有人都在心里認為這就是一頭蠢豬。

　　這頭蠢豬還是個色鬼！張不良自己在心里加上一條。公司的人有不少都傳言傳語，說郭正雄對宋嬌一直有所圖謀，好像宋嬌之所以離婚，就是與他有關系。

　　當然張不良自己是不太相信的，他一直覺得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嬌姐不可能會做出那種事，肯定是這個死胖子對嬌姐進行了騷擾，才破壞了嬌姐的家庭。

　　想著想著，張不良對郭正雄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誒？對了，好像這個死胖子就有一臺路虎車吧！張不良突然想到。

　　郭正雄的確有一臺路虎車，但他的車卻不止一輛，張不良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豪車，反正光見過的就有奔馳、寶馬、奧迪還有幾個不認識的牌子，路虎在其中都不算好的，所以在張不良印象中，好像郭正雄也就開過兩三次到公司來，最近更是好久沒見他開了。

　　張不良輕輕搖了搖頭，自己在內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應該不會是他。

　　這時，李文宇和郭正雄的談話也差不多結束了，兩人握了握手，李文宇又招呼了一下張斌，張斌那邊也結束了詢問，兩人在郭正雄的陪同下，離開了公司。

　　全程李文宇和張斌都沒有過來詢問張不良，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張不良也暗自松了口氣，他可不敢保證真的交談起來自己會不會露餡，這樣正好，反正也不是所有員工都被詢問了，少自己一個也不奇怪。

　　就這么過了一個星期，警察也沒再聯系過張不良，也沒再來過公司。一開始張不良還樂得清閑，不過慢慢的卻又有點兒關心起事情的發展了，也不知道宋嬌的情況，張不良就猶豫著要不要給李文宇打個電話問問。

　　沒想到這天下午，李文宇就主動給張不良打過來了。李文宇告訴張不良，宋嬌已經從重癥監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了，目前傷勢已經穩定下來，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人還沒有清醒，不過已經可以進行探視了。

　　張不良一聽，心里也是非常高興，又問了問肇事案件的情況，李文宇說目前還沒有太大的進展，目前收集到的信息還是不多，市里的監控也都沒有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張不良一聽也是不知道說些什么，李文宇那邊也比較忙，兩人就沒有在電話里多說。

　　晚上下班，張不良特意找了個借口沒加班，六點多鐘就提前走了。他本來想買點水果，后來想起來李文宇說宋嬌還沒醒過來呢，買了水果也吃不了，所以想了想，就買了束花，坐著公交車來到了醫院。

　　向服務臺問了問，張不良直接來到病房，病房門是關著的，里面黑著燈，張不良在門口扒著玻璃往里瞅，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正看著，就聽見身后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哎，你是誰呀，干什么的？”

　　張不良嚇一跳，扭頭一看，原來是護士來查房。

　　張不良趕緊解釋道：“那個，你好，我是宋嬌的同事，聽說宋嬌好了，所以過來探望一下。”

　　護士看了看張不良，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花，推開門，打開了病房里的燈，說了句：“進來吧。”說完當先走到病房里。

　　張不良跟著走進病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宋嬌。宋嬌帶著呼吸機，右臂還被固定的吊著，躺在那沒有一點兒反應，不過心電圖儀上兩條線跳動的倒是平穩有力，看來情況還不錯。

　　護士進來先給宋嬌檢查了一下呼吸機，又看了看血壓和吊瓶，然后開始配藥。

　　張不良看著這小護士，總覺著這姑娘聲音有點耳熟，卻實在想不起來是在哪聽過，自己就從那琢磨，也沒注意到自己正盯著人家看。

　　小護士把配好的藥注射到吊瓶里，回頭一看，正好看見張不良盯著自己看，頓時不樂意了，沒好氣的說道：“你這人怎么這樣啊，盯著人家看什么呢！”

　　張不良一愣，趕緊把頭轉開，臉一下子就紅了，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正想著解釋一下，又聽見小護士有些疑惑的聲音響起：“我好像見過你誒？啥時候來著……哦！對啦，你是把傷者送醫院的那個人吧？”

　　張不良一想，馬上就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天晚上要帶自己去交費的小護士嘛！雖然那天小護士帶著口罩，沒看到臉，但是今天一聽這聲音，再看到那雙大眼睛，張不良還是認了出來。

　　張不良趕緊說道：“對對，我跟傷者是同事，那天晚上下班正好碰上她出事兒，就幫她打了個120。”

　　小護士點點頭，說道：“我就覺著瞅你面熟，那天我還以為你是她家屬呢，還讓你去交錢呢。”

　　張不良尷尬一笑，趕緊轉移話題道：“大夫，她現在怎么樣了？”說著指了指宋嬌。

　　小護士一邊收拾藥瓶一邊說道：“人活著，不過處于不可逆的昏迷當中。”看張不良迷惑的表情，又解釋道：“就是植物人！”

　　張不良“啊！”了一聲，他只是聽李文宇告訴他宋嬌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卻沒想到是這么個結果。

　　他又問了一句：“那她還能醒過來嗎？”

　　小護士搖搖頭，說道：“那就不好說了，正常來說她現在什么也不知道，也沒有感覺，但是如果對某些特別的聲音或刺激敏感，也可能會有反應，這些都需要慢慢觀察。”

　　張不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小護士收拾好東西，也沒著急走，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倒是張不良有點尷尬，不知道跟人家說點什么好。

　　似乎是想找點話題打破沉默，張不良又問道：“對了，那天最后是誰交的錢啊？”話一出口，張不良又是一陣后悔，看來自己真是沒有閑聊的潛質，本來這就是個挺尷尬的話題，自己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小護士倒是沒向像他想的那么多，很自然的說道：“警察同志后來聯系到他丈夫了，他丈夫過來交了錢，等手術做完了就走了，說是還得去照顧孩子。”

　　張不良一愣，隨即點點頭，想來應該是她前夫，畢竟夫妻一場，雖然離婚了，不過出事了還是能幫襯一下，而且還有個孩子呢，看來孩子應該也被他爸爸接走照顧了。

　　倆人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慢慢的也不像最開始那么生分了。當然，可能只有張不良自己有這種感覺。

　　聊天中，兩人也互相通了姓名，小護士的名字又是讓張不良一陣無語，叫秦大大。再一聯想到這姑娘平時的言談舉止，張不良也有點釋然，確實，這姑娘大大咧咧的，有時候心也是夠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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