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們會有援軍嗎？

　　“阿利斯塔，他是白盾?阿卡依家族的驕傲。”

　　阿利斯塔?阿卡依站在斯普萊特北方邊境大門：“黑門”城墻上，注視著遠方的尤思德王國軍營，內(nèi)心中泛起一陣陣恐懼，很明顯軍營后方又增加了十幾座營帳，敵人的援軍正源源不斷地趕到，很快將會突破兩萬人，而自己手下的守軍已經(jīng)由原來的八千人減少到六千人。縱使自己這邊有城墻可以依賴，但戰(zhàn)斗的結(jié)果依舊取決于人數(shù)——尤其是對面還有大量攻城器的時候，自己這邊防御設(shè)施的作用要被打個對折。

　　尤思德王國大軍兵臨城下已有三個月，9月開始的幾次試探攻擊無果后，進入12月，尤思德王國軍隊改變策略，晝夜不停歇地用攻城器轟擊黑門的城墻和城墻內(nèi)部。已是寒冬，斯普萊特王國軍士氣低下，每天被投石機的石塊砸得焦頭爛額，還會被燃燒的焦油碎石灼傷，補給雖然不缺但不能充分休息導致非戰(zhàn)斗減員越來越多。

　　“將軍，陛下還不派遣援軍嗎？”一名副官問阿利斯塔，“我們剛剛從附近的村莊中征兆了一百多人的義勇軍，但……我們需要的是真正的軍人，才能守住這里。”

　　阿利斯塔嘆了口氣，盡力掩蓋自己內(nèi)心中的恐懼，說：“把義勇軍安排在后方，管管后勤什么的，讓正規(guī)軍都到前線來。”副官行了個禮，執(zhí)行這一命令去了。

　　城墻上面刻著一條警示語：“若止戰(zhàn)，先備戰(zhàn)”。這句標語在任何時代都適用，但在阿利斯塔眼里，這條標語卻成了一種諷刺，城墻這邊有更加令人恐懼的事情。

　　隨身護衛(wèi)注意到了阿利斯塔的恐懼，他委婉地問道：“您感到寒冷嗎？將軍，我看您在發(fā)抖。”

　　“不、不，”阿利斯塔急忙否認，“我還能堅持住，斯普萊特的士兵們也能堅持住。”說完，他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家紋——紅底色上印著白盾牌。

　　“可這次的作戰(zhàn)已經(jīng)完全顛覆了我們熟悉的一切，必須想想辦法了。”護衛(wèi)依然擔憂將軍的狀態(tài)，時不時瞄一眼將軍的手指和面容，觀察他是否依然保持冷靜。

　　“你是說魔法嗎？”阿利斯塔很清楚護衛(wèi)想說什么——

　　隨著帕拉?達克斯的新式魔法的普及，能夠使用初級魔法的人越來越多，生活中點個火、澆個花都可以使用相應的魔法來完成——包括用火球攻擊城防設(shè)施。斯普萊特守軍在防御尤思德王國軍攻城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很多火球魔法、閃電魔法也會隨著石塊一同襲擊過來，即使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也難以招架這些全新的作戰(zhàn)方式，給守軍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另一方面，尤思德王國軍的投石機總是能夠精準地砸向城墻內(nèi)的重要目標和弱點設(shè)施，包括將軍營帳、投石機、打鐵鋪的火爐和軍備庫等。一開始，斯普萊特守軍以為是敵人誤打誤撞，可后來才發(fā)現(xiàn)天空中飛行的飛鳥竟然是使用變身魔法敵方魔法師，阿利斯塔不得不安排專人用弓箭射殺己方上空所有的飛鳥，但收效甚微，而且無法實現(xiàn)全天候防守，導致己方的防御陣勢一直暴露給敵人。

　　“我已經(jīng)寫信給首都的魔法院了，塔克也是我的老朋友，他一定會帶人來幫咱們的。”阿利斯塔自信地說，給護衛(wèi)——也是給自己吃下一顆定心丸。

　　突然，尖銳的風聲從遠處呼嘯而來——“投石攻擊！找掩護！”阿利斯塔在城墻上大聲喊叫，城墻里面的守軍立刻亂作一團，尋找掩體。

　　“小心！將軍！”護衛(wèi)一把推開阿利斯塔，將他推出老遠，差點掉下城墻，剎那間，他剛才所站的地方被一塊巨石砸中，巨石砸得粉碎，那名護衛(wèi)已倒在了血泊之中……緊接著又有十余塊巨石接連不斷地砸來……

　　這一波投石攻城結(jié)束后，阿利斯塔將軍又失去了一名忠誠的護衛(wèi)。剛剛?cè)ズ蠓桨才帕x勇軍事宜的副官趕了回來，見到將軍安然無恙，他稍稍松了口氣，但他再次提出了那個敲打阿利斯塔內(nèi)心無數(shù)次、也是折磨守軍無數(shù)次的問題：“將軍，我們會有援軍嗎？”

　　恐懼與無助在黑門這一邊彌漫。

　　就如阿利斯塔所說，他還能堅持。12月上旬，他給眾多士兵頒發(fā)了勛章，并散盡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錢財撫恤陣亡將士的家庭，用以激勵守軍的士氣。這很管用，守軍連續(xù)擊退了多次尤思德王國軍的進攻，即使在人數(shù)劣勢的情況下，進攻方也沒嘗到任何甜頭。守軍又堅持了近半個月，迫使對方再次回到用攻城器轟擊城防設(shè)施的步驟。

　　也就是在這時，塔克院長和魔法院的學徒們到了，但這并沒有讓阿利斯塔高興一些。任誰都能看出來，這支三十余人的隊伍不會對戰(zhàn)局產(chǎn)生什么巨大的影響，但阿利斯塔則更看重另一方面——

　　“為什么！你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阿利斯塔暴跳如雷，向塔克院長咆哮著，“你居然……居然把女學徒帶到戰(zhàn)場上來！你還是人嗎？”守軍將士們第一次見到將軍如此氣憤，但他們都對將軍投以贊許的目光——他們都深知：女人無法遠離戰(zhàn)爭，但最好遠離戰(zhàn)場。

　　與暴躁的將軍形成完全對比的是塔克院長，他顯得從容、自信，面對阿利斯塔的咒罵，他只是讓幾個學徒一同默念咒語，過了一會兒，守軍營地上空緩緩出現(xiàn)了幾條白色的云，最終形成了一個六芒星魔法陣。召喚魔法陣用了不少時間，阿利斯塔卻還在罵。

　　“那里！”一名魔法院學徒指著城墻上一處城垛說，士兵們循聲看過去，發(fā)現(xiàn)那里落著一只小鳥，如不仔細看很難注意到。但這只鳥也有些許異常：它身上散發(fā)著淡藍色的幽光。即使是不太了解魔法的士兵們也明白了，那只鳥是敵人的魔法師變的！在大家剛反應過來時，一名女學徒已經(jīng)變成一只巨鷹高速飛向城垛處，在對方根本沒反應過來時，抓住了那只“鳥”，然后飛回了原處。

　　女學徒變了回來，用手死死地把“鳥”按在地上，這讓阿利斯塔終于停止了咒罵，也伸著脖子看了過來。

　　“給我變回人形，要不直接殺死你！”女學徒厲聲喊道，守軍士兵也圍了上來。

　　那“鳥”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忽然間它的體型增大數(shù)倍，一下子恢復了人形——身著法袍的尤思德王國魔法師，可能是害怕守軍士兵要殺他，他大喊著“別殺我，我什么都說，我說、我說！”然后向身邊的人下跪求饒。

　　“你看，我的老友，”塔克院長終于回應阿利斯塔，“我剛來就給你抓了個舌頭，感謝我吧。”

　　憤怒的守軍士兵押走了敵國魔法師，還感謝了那名女學徒，魔法院其他學徒也紛紛夸獎她：“風鈴，干得漂亮！”

　　阿利斯塔見狀，也沒了脾氣，只得向老朋友道謝——但沒有道歉。

　　“天上那是什么？”阿利斯塔指著六芒星法陣問。

　　“探測法陣，能夠發(fā)現(xiàn)附近使用魔法的人，剛才那個魔法師使用變身魔法，所以身上冒著藍光，就會顯得很清晰。”塔克回答。

　　“將軍您看，我身上也有藍光，因為我剛剛變成了巨鷹。”風鈴補充道，攤開手讓阿利斯塔看，希望將軍能夠通過實例明白這個魔法陣的重要性。果然，她的法袍外也釋放著黯淡的藍光。

　　不過阿利斯塔還是忿忿地說：“女學徒在戰(zhàn)場上還是要注意安全，這里太危險了！隨時會有巨石砸過來，你們最好不要老呆在前線，保住自己的性命最重要！”雖然他這時脾氣惡劣，但關(guān)心女性和弱勢群體的觀點還是讓守軍士兵和魔法院學徒十分欣賞。“哦，對了！”阿利斯塔補充道，“謝謝你幫我們抓到敵人，做的不錯！”他向風鈴致謝后就離開了。

　　魔法院的支援力量初戰(zhàn)告捷，斯普萊特守軍的士氣大振！但是就在當晚，他們便遭到了尤思德王國軍攻城器的襲擊，更讓人心碎的是，一名魔法院學徒在攻擊中陣亡，也是將軍最不愿看到的——逝者是一名女學徒。

　　剛剛提升的士氣又跌落下來，跌得那么徹底。

　　“看到了嗎？這就是戰(zhàn)場！”阿利斯塔再次沖塔克咆哮，這一次，后者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自信和從容，取而代之的是滿頭大汗和臉色慘白——他也開始緊張、恐懼了。魔法院的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學徒，在不到一天的時間里就有了死亡近在咫尺的覺悟——這是戰(zhàn)場，會受傷的、會流血的、會死人的，這里不是城堡中那個熟悉、舒適的溫床，而是充滿殘酷殺戮的人間煉獄。

　　……

　　尤思德王國軍的進攻持續(xù)進行著，又是十多天的連續(xù)轟擊，城防設(shè)施再次遭受巨大損失。期間，塔克院長不顧阿利斯塔的勸阻，執(zhí)意派出魔法院的學徒用變身魔法探查敵方軍營內(nèi)的情報，結(jié)果損失慘重。爾后，所剩無幾的魔法院學徒在敵人投石攻擊時為守軍制造魔法護盾，但最終敵不過威力巨大的落石，也出現(xiàn)了傷亡。

　　阿利斯塔站在城墻上，望著遠處日漸增多的敵軍營帳，他粗略地算了一下——尤思德王國軍人數(shù)已達三萬人，而這邊的守軍，只有可憐的五千人。

　　早已沒有自信且絕望的塔克院長身心俱疲，他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初來乍到時的生氣，他也向阿利斯塔問出了那個折磨所有守軍無數(shù)次的問題：

　　“我們……會有援軍嗎？”

　　答案顯而易見——

　　“我們沒有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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