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無奈的選擇

　　夜色下，黑暗和恐懼籠罩著風行鎮(zhèn)，突發(fā)的變故讓這里人心惶惶，不安的種子迅速生根發(fā)芽，死寂的空氣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

　　子爵沒有睡覺，他吩咐民兵好好休息，只安排了少數(shù)仆從值夜，在已經瘋狂顫栗的城鎮(zhèn)中，子爵依然保持著冷靜。

　　帕瑞特也沒有睡，他和一些借酒消愁的民眾一起喝酒，其他人都酩酊大醉時，他卻沒有貪杯，而是坐在那里休息，他明白這個時候要保持清醒的頭腦。烈酒讓他的身體感覺燥熱，頂住了外面了寒冷。身為奧貝的軍人，他的表現(xiàn)沒給軍人的形象抹黑。

　　夜雀、雪犬兩人往來于各處，救助傷者以及尋找風鈴，筋疲力盡的兩人在工作告一段落后在要塞中的藥物儲存室睡了一會兒。不過奇怪的是，半夜時分夜雀醒來，發(fā)現(xiàn)原本收拾整齊的藥品柜有明顯被動過痕跡，她沒在意，可能有人在他們睡著時進來取走藥品醫(yī)治傷者。

　　要不是有眨眼的動作，麥洛此時就是一尊雕像。他仍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面前的人，就像凍住了一般，目光如同死人一樣呆滯。就在剛才，他用短劍刺向喉嚨的剎那，手里的劍居然被打掉了，力道之大之快，只有閃電可以匹敵。在關鍵時刻攔下這一刺的，是一個麥洛意想不到的人——魔法師風鈴。

　　風鈴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挑釁，她剛剛用魔法擊中短劍救下麥洛，但此時的表現(xiàn)又仿佛剛才那一切和她無關一樣，她的行為不像是拯救，很像是嘲笑或諷刺。風鈴繞著跪著的麥洛走了一圈，眼睛一直盯著他，雖然她個頭不高，卻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油燈的光芒變得微弱，風鈴一抬手，油燈的亮度慢慢恢復了——她在施展魔法時，不用念出聲音，只需在心中默念就行了，這是水平高超的魔法師才能做到的。微弱的燈光下，二人就這樣保持沉默。風鈴已經想到，不論自己說什么話，麥洛都不會回應，對于一個已經決定要自我了斷的人，勸說的意義微乎其微。風鈴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劍，讓劍刃反射的光落在麥洛臉上，她冷笑著，依然沒說一句話，轉向麥洛留下的披風，輕輕地拿了起來。

　　輕微的顫動，出現(xiàn)在麥洛的嘴唇上，風鈴沒有放過這個動作。

　　風鈴接著高高舉起披風，伸向油燈的火焰，眼看就要燒到披風了……

　　“不要，”麥洛微弱的聲音響起，“不要……”

　　雕像松動了。

　　風鈴慢慢地縮回了手臂，將披風放在麥洛面前。只是一瞬間，她臉上的冷酷和嘲諷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真誠的同情和憐憫。

　　“一想到一劍下去什么痛苦都沒有，就感到特別的欣慰。”麥洛用近乎沙啞的聲音說。

　　風鈴溫和地說：“我不想延長你的痛苦，也不會阻止你自殺。但我現(xiàn)在希望借用你來拯救這個城鎮(zhèn)。”

　　“風行鎮(zhèn)的存亡，我一點兒也不關心。”麥洛說著，目光里再次浮現(xiàn)出陰云。

　　“很湊巧，我也不關心，但是……”風鈴的臉稍微陰沉下來，“曾有人冒著生命危險來找我拯救這里，我要對的起這份意志。”

　　麥洛無言以對，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問：“你要我怎樣做？”

　　風鈴嘆了口氣，說：“我剛剛和禁衛(wèi)軍的首領談判，希望他們不要對風行鎮(zhèn)下手，否則我就會全力消滅這里的禁衛(wèi)軍。不過他們也很為難，所以希望讓風行鎮(zhèn)交出一個殺死皇子的兇手就可以了。我當然知道兇手不是你，不過既然你一心尋死，就算幫風行鎮(zhèn)最后一個忙吧。”

　　“那你可以等我死了，把我的尸首交給禁衛(wèi)軍。”麥洛依舊想盡快了結自己，希望通過這種辯解來獲得風鈴手中的短劍。

　　“我當然可以這樣做，但我更希望你能去禁衛(wèi)軍營地那里，撒幾個謊，讓他們相信就是你殺死的皇子，這樣不就更容易交代了嗎。”風鈴看出了麥洛的意圖，將短劍轉到自己身后。

　　“萬一禁衛(wèi)軍不給我自殺的機會呢？”麥洛想起了多米的預言，他內心中也是非常恐懼迷霧叢林的。

　　風鈴“哼”地笑了一聲，拿出一個小藥瓶，里面裝著淡綠色的溶液。“我剛配置的毒藥，藥效很強，但留有一段發(fā)作時間，足夠你和禁衛(wèi)軍的人好好交流了。”

　　麥洛伸手去拿藥瓶，風鈴卻收回了手臂，沖門外大叫了一聲：“快來人！！！”然后轉過頭來對麥洛說：“相信我，等到天亮，我會讓你喝下這瓶藥的，然后你就去禁衛(wèi)軍那里。這樣風行鎮(zhèn)也就得救了……”

　　風鈴話音剛落，門外傳來眾人的腳步聲，被風鈴叫喊聲吸引來的人很快就推門進來了，其中包括在藥物儲存室休息的夜雀和雪犬。

　　魔法師夫婦看到風鈴，又驚又喜，他們終于又看到了希望，然而當他們看到跪在地上、面露絕望、狼狽不堪的麥洛時，又是驚詫不已。夜雀讓仆從們攙扶著麥洛到議事廳，幾個仆從幾乎是把麥洛拖到議事廳的——他手里還拿著海蒂親手為他縫補的披風。風鈴簡單寒暄幾句也到了議事廳，不一會兒，聽到消息的子爵也趕了過來。

　　子爵一進議事廳就看到麥洛一臉痛苦的樣子，馬上明白了他剛才大概經歷了什么，悄悄吩咐夜雀和雪犬寸步不離地盯緊他。這時，子爵才注意到旁邊的風鈴，和夜雀等人一樣，子爵第一次見到風鈴也是十分驚訝，顯然風鈴的容貌與他的想象也是有很大的出入，父親口中那個“魔法師姐姐”竟然如此美貌、年輕，當然他也猜到這可能是魔法的效果。

　　帕瑞特也聞訊趕來，見到風鈴再次出現(xiàn)，他也喜出望外。

　　子爵、帕瑞特、夜雀夫婦都用期待的眼光看著風鈴，希望這個滿身謎團的魔法師說出解決這次危機的方法。而麥洛，則依舊縮在旁邊的椅子上，緊緊攥著披風，消磨著最后的時光。

　　“……讓麥洛去禁衛(wèi)軍那里自首，承認他就是殺死皇子的兇手，這樣兵不血刃地解決這件事。”風鈴講述了她的方案。

　　“不、不，這絕對不行！”聽完風鈴的話，帕瑞特極力反對，“你們兩個，倒是說話啊，怎么什么都不說呢？”夜雀和雪犬一語不發(fā)，只是呆呆地立在那里。子爵沉默不語，陷入了沉思。

　　“喂，麥洛！兄弟！你真想去禁衛(wèi)軍那里自首？”帕瑞特激動地詢問麥洛。聞著帕瑞特一身酒氣，麥洛也是心如死灰，沒有應聲。帕瑞特一攤手，對于眾人的毫不回應，他也沒辦法了。

　　“就這樣吧，明天上午我就過去。”麥洛聲音低沉，在安靜的議事廳里也顯得非常微小。說罷，他緩緩移動自己的身軀，從椅子里站了起來。像背著幾十斤的重物一樣，拖動自己的身體，向議事廳外走。帕瑞特見狀，連忙扶著他，兩人一起離開，隱約還能聽見帕瑞特的勸說。

　　議事廳中格外岑寂，子爵閉著眼，沉思著。對于風行鎮(zhèn)來說，這是最好不過的解決辦法，將一個已犯下叛國罪的帝國軍人交給禁衛(wèi)軍，換得他們放下手中的屠刀，放過風行鎮(zhèn)。就連夜雀和雪犬也認為這樣做再合適不過，但他們都明白，這樣做會犧牲麥洛。

　　是犧牲一個人，換取更多人繼續(xù)活下去，還是為了保護一個人，讓更多的人流血犧牲？這是一道簡單的數(shù)學選擇題，但卻是一道復雜的人性選擇題。

　　作為風行鎮(zhèn)的人，子爵和夜雀夫婦不敢在這里賭上那么多居民的性命，他們選擇了默許，默許了風鈴的方案。只有帕瑞特，這個外國人，無法理解這個默許中的無奈……

　　一絲冷風吹進議事廳，幾盞油燈被吹滅了，無聲的氛圍持續(xù)著。

　　“各位，很抱歉。”風鈴打破了議事廳的寂靜。

　　“我剛才說的都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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