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時間悄然而過，楚洛兒本以為五師姐程似雪會在知道這件事情后，矛盾會被激化出來，然而兩天已過，她預料發生的變故并未出現，相繼回山的五師姐和六師兄也沒有跟二師姐蘇幽產生沖突，她不知道二師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現在看來，那件事情……似乎已經徹底無法阻攔。

　　小北姐姐馬上便會回山，楚洛兒不知不覺來到山腳下，準備迎接小北姐姐的歸來。

　　此刻她內心的沖突格外強烈，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地方……是假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無論自己做出怎樣的選擇，都不會影響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因為她是楚洛兒，她不屬于這里。

　　但是，以秦未初的身份來對待這個選擇，實在太過殘忍。

　　楚洛兒始終無法做出自己的決定。

　　然而，當那熟悉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看著那漠然清冷的赤眸，楚洛兒緊緊咬住牙關。

　　“未初，見過祖師，恭迎祖師回山。”

　　一襲灰墨道袍，束起長發垂在腰間的熾凰真人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走吧。”

　　“是……祖師……”楚洛兒艱難地說道。

　　她跟在熾凰真人身后，亦步亦趨，但情緒明顯有些異樣，步伐也放得很慢。熾凰真人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微微側目。

　　“你有什么事嗎？”

　　“祖師……”楚洛兒欲言又止。

　　“四師姐她……”

　　熾凰仙人冰冷的赤眸微垂：“她怎么了？”

　　名為掙扎的情緒幾乎快要從楚洛兒的胸膛滿溢出來，她低著頭，根本不敢看著小北姐姐。

　　“她……的身體……出現了問題……需要……祖師您……解決。”

　　一個個倔強的字眼硬生生從她唇齒間擠了出來。

　　平靜地看著她，熾凰真人轉過頭，繼續向前走去。

　　“知道了，走吧。”

　　楚洛兒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渾身的力氣，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剛剛從水里被救出。

　　她怔怔地看著那個背影，慢慢踏上入云階，離她越來越遠。

　　就好像是要走到生命的終點般，徹底離開她。

　　仙人。

　　仙人不老不死，沒有屬于人的感情，即使受到致命的打擊，她也不會死去，只會陷入沉睡。

　　話雖如此，小北姐姐的冷漠已經跟她們之間有了巨大的隔閡。

　　但，實際上真的如此嗎？

　　她的內心，真的對她們一點感情都沒有剩下嗎？

　　對她而言，化虛七劍，是她一手培育的弟子，雖然她從不讓她們以師父相稱，但在她們心里，她一直都是師父的身份。

　　弒師。

　　這樣血淋淋的詞語。

　　就算她真的不會死去，她真的能夠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嗎？仙人的心，真的冰冷如鐵嗎？！

　　回憶起后來的小北姐姐，雖然她依舊不善言辭，但她確實也關心她們，會跟她們一起過普通的生活，她是真真正正的人，活著她們身邊的人，而不是所謂高高在上的仙。

　　如果……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她的心，會變得如何支離破碎？

　　楚洛兒幾乎無法想象。

　　“小北姐姐！”她眼眶濕潤，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遠處，那道身影駐足，轉身看著她。

　　“小北姐姐……你……”楚洛兒就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的時候，卻陡然看到不遠的石階上，嫵媚的淚痣女子正沖著她微微笑著。

　　那是她的二師姐，蘇幽。

　　“祖師，小幺兒。”蘇幽輕輕說道。

　　“祖師……我讓小幺兒來接您，沒想到半天沒有見你們回來，便下來看看。”

　　“唉，小幺兒一定是太想念您了，您看，她都情難自已快要哭出來了。”

　　楚洛兒急忙別過頭，擦了擦眼角。

　　目光從楚洛兒身上掃過，落在蘇幽身上，熾凰真人面無表情。

　　“沒必要來迎我，上去吧。”

　　“是，祖師。”蘇幽微微低頭拱手。

　　熾凰真人經過她的身旁，頭也不回地向上走去。

　　楚洛兒默默跟了上來。

　　“幺兒，后悔嗎？”蘇幽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輕輕回蕩。

　　“現在，可還來得及呢。”她仿佛是在撩撥一般。

　　“只要你狠下心，輕輕開口，把話說出來，就能把咱們全部推下深淵里。”

　　楚洛兒心寒無比。

　　“二師姐……當初，五師姐的話，果真是半點都沒錯。”

　　“你……你真的很可怕。”

　　“咯咯~”蘇幽笑著，輕輕揉了揉楚洛兒的腦袋。

　　“師姐可不會說謊……”

　　“師姐這么做……可都是為了你們吶……”

　　魂音在腦海消散，楚洛兒看著蘇幽跟上了祖師的腳步，在她身邊笑談著。

　　“祖師，您還不知道吧，小幺兒可是搏得了一個破曉劍的美稱呢~”

　　漸漸的，楚洛兒的腳步越來越慢，兩人漸行漸遠，她已經聽不到她們的話了。

　　她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箭在弦上。

　　不得不發。

　　楚洛兒有些痛苦地閉上雙眼。

　　她從未覺得上山的路如此短暫過。

　　道觀前，除了四師姐外，其他人赫然都站在那里，等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五師姐程似雪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整個人都散發著冷冽危險的氣息。

　　當看到熟悉的道袍女子時，所有人的臉色都出現了變化。

　　“見過祖師。”零零散散的聲音響起。

　　對于弟子們的異樣，熾凰真人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又或者，對于她而言，根本就不在乎。

　　“江亦朝如何了？”她走到浮生觀的匾額下，淡淡問道。

　　“祖師，小四她在里面，您快看看她吧。”蘇幽在她身旁輕聲道。

　　道袍女子沒有答話，背著雙手，直接走了進去。

　　她進去后，門外的五人彼此看了看，一股異樣的氣氛悄然而生，仿佛每個人心中都繃緊了一根弦，就連程似雪也不例外，瞳孔緊縮。

　　從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起，對于她們……最大的阻礙，其實不是弒師……而是……弒仙。

　　沒有人知道仙人真正的力量究竟有多強，所有對于祖師的估量都是基于她表現出的武藝，但那是否是她的極限，誰也不清楚。

　　看到江亦朝的第一眼時，熾凰真人便意識到了不對勁，即使江亦朝努力將體表浮現出的猩紅紋路用身上的被褥全部蓋住，但那強烈的無法抑制的真氣波動，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怎么回事？！”走到有些瑟瑟發抖的女子身前，熾凰真人眼眸一沉。

　　“祖……祖師……”道袍女子的聲音聽在江亦朝耳中，充滿了殺意。

　　熾凰真人一把抓住女子藏在被中的手腕，扯開她的衣袖，看到了那猙獰的痕跡。

　　“真氣侵蝕入體，你入魔了？！”話語落下，女子的赤眸變得極其冰冷。

　　“江亦朝，化虛門規，入魔必誅，你忘了嗎？”

　　“祖師！”江亦朝崩潰了。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做……可是，我不想死……”

　　她猛然握住女子的手，藏在被中的軟劍揮動，割向女子的手腕。

　　幾乎與此同時，背后五道凌厲的殺機，讓道袍女子勃然變色。

　　“你們！”

　　太熟悉了，無論是心蘊還是形蘊，道袍女子的反應在之前被她們推衍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包括了真氣的流轉和變化，對于化虛七劍而言，破綻就在一瞬間。

　　林忘塵一劍削斷了道袍女子另一只手的筋脈，冰冷的劍刃嵌在了她的手腕中，這是極難的目標，也是她大師姐的責任。

　　江亦今挑斷了她下意識后撤的左腳筋脈，讓道袍女子身體瞬間失衡，這是她為了保護妹妹的決心。

　　唯一的男徒薛延卿揮動重劍劈在了她立在原地的右腿上，讓她頓時跪倒在地，這是他對師姐的信任。

　　可就在這是，道袍女子眼中亮起炙熱的光芒，純白色的火焰從她眼底幾乎要瞬間噴涌而出，眉心處，璀璨的熾凰印記陡然浮現。

　　化虛七劍的攻擊極快，猝不及防，讓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瞬間的受創令她體內的熾炎核心幾乎要主動發起反擊，刺進她身體的幾柄劍如同烙鐵般滾燙，差點令林忘塵幾人脫手。

　　“蘇幽！！！”

　　林忘塵話音未落，一道如毒蛇般的銳劍悄然貫穿了女子凝結真氣的胸口，從背后貫入，帶著血跡從前胸刺出。

　　道袍女子嘴角溢血，赤紅的眼底涌出無比的怒火，純白的火焰瞬間沖天而起，朝著幾人撲去，所有人都呆住了，連背后的蘇幽都徹底驚愕。

　　明明已經貫穿了心脈，她怎么可能還擁有這么強大的力量？！

　　炙熱的火焰即將把幾人徹底吞噬的時候，道袍女子的耳邊，卻隱隱響起了一個模糊的聲音。

　　“替我照顧好那些小家伙們……”

　　“如果她們做錯了什么事情……不要生她們的氣……”

　　小若水臨走時的那句話，讓她的意識顫抖了那么一瞬間，看著眼前的幾人，她猶豫了。

　　然而，就這么一瞬的時間。

　　徹骨的冰寒凝聚在極致的劍上，一切都被靜止了。

　　“化虛劍氣……神蘊！”

　　天地間所有的真氣被某種力量強行而貪婪的掠奪，盡數灌注在那一劍中，以一種無法想象的速度，貫穿了道袍女子的眉心。

　　森白的火焰被冷卻，熄滅。

　　噗通。

　　女子緩緩仰面倒地，束起的發絲披散開來，濃稠的鮮血無法控制地染紅了她的道袍。

　　她的赤眸空洞，注視著眼前的幾人，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將所有人的面孔都深深地烙印在腦海內。

　　包括，站在門口，神情絕望的楚洛兒。

　　程似雪渾身虛弱，軟倒在地，蘇幽輕輕摟住她的纖腰。

　　“這就是真正的神蘊嗎……”嫵媚女子喃喃道。

　　“不……”程似雪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

　　“天地為劍，以己之神代天地之神，我還是做不到，這依舊是殘缺的神蘊，即使是在這種恐怖的壓力下，我也依舊做不到……”

　　“經歷此遭，我……或許此生，再也做不到了！做不到了！”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程似雪突然慘笑，狀若瘋癲。

　　“化虛七劍，名存實亡，我不會再問江湖之事，你等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想，再跟你們有半分瓜葛！”她猛然推開蘇幽，頭也不回地沖出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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