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啦，誅殺眾魔的大功臣。”
  神宮里面空蕩寂靜，只有樹下晃悠的秋千上坐著一個穿著華麗冕服的女孩，即便坐在高高的秋千上，長長的衣角還是垂到了地面，看起來就像是孩童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聽見腳步聲，她也沒回頭看，而是極其自然地招待客人自己就坐。
  燕璟華在樹下落座，這才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她看起來就是個五官格外精致的孩童，看不出與人有什么差異，唯獨眉心有一線棱形金芒，乍一看像是裝飾用的花鈿，仔細端詳才能看出那是閉合的眼睛。
  “你一定有許多疑惑吧。”她笑盈盈地開口，秋千像是有看不見的人在后推動一般地搖晃起來。
  稚嫩的童聲卻有長者俯視小輩般的和藹，帶來一種反差極大的違和感，“有什么問題就問吧，這是屬于勝者的嘉獎，專屬的答疑解惑時間。”
  燕璟華斟酌了一下才開口，“前輩是禪溪秘境之靈.....還是上古神靈遺留的幻象呢？”
  這一開口就問到點子上了，女孩笑著彎起眼睛，“都是我。”
  “這段幻境真的截取的是仙界的歷史嗎？”
  仙界史書的筆墨都放在聯手妖族對抗魔族的三族混戰之上，燕璟華也僅是知道魔域最初有三位魔君，最后在若干年僵持后，魔域一統、大軍壓境，全面進攻人族。
  而那位萬魔歸附的魔君并不是時青。
  “確實是真實發生過的。”女孩笑盈盈地說道，“雖然禪溪幻境并不能做到完全復刻，但還是很真實的對吧。”
  “那么……”她本來想問時青原本的結局，但又打住了話頭。
  無非是渴求成神卻最終失敗，在失控與瘋狂中沉淪于死亡罷了。
  歷史從來不會記載敗者的名字，如果不是幻境的奇妙遭遇，她根本不會了解到三魔君的名號。
  能從幻境中學到的上古秘籍與和魔族交手的心得彌足可貴，但這些東西對于現在的燕璟華而言作用微乎其微。
  她更關注的是與天道、命運和世界的真相接軌的東西。
  “那么，”燕璟華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聲音：“神靈為什么會一夜消失呢？”
  女孩不說話了，她緩慢地閉上了眼，額上的金色棱形慢慢地綻開。
  睜開第三只眼的時候，仿佛有一種能夠命名為神性的東西降臨了，她變得飄渺虛無、似幻非幻，仿佛不可觸碰、不可褻瀆、不可違逆也不可親近。
  這是神之所以為神的原因，具備著近似乎法則的天賦，掌控著過去、現在與未來。
  眼睛里的瞳仁詭異無比，毫無焦點，纏繞著萬千條絲線，因果與命運的軌跡在這只眼睛面前無所遁形。
  “這是命運。”她面無表情的說，“我們觀測到了神族隕落，但卻無能為力。”
  “而封魔陣碎裂，魔族再度入侵……”她睜開了雙眼，像是憐憫，又像是哀傷。
  “這就是你們的命運。”
  燕璟華注意到她自稱為神族，而非神靈。
  行走世間的神靈來來回回就那么幾位，人們尚不知道九重天上究竟住著多少神靈。
  倘若說神靈并非神靈，只是一個血脈更高、神通更強的種族……
  燕璟華情不自禁想到了時青試圖彌補七情六欲而無限趨近于成神的計劃。
  人族缺乏強大的天賦神通；妖族缺乏創造性和智慧；而魔族缺少情感，如果三族彌補了缺陷，何異于神族。
  “那么，在神族之前，是否也有別的族群？”她梳理著思緒，語氣卻越發肯定和低沉，“所以三族廝殺的盡頭，不過就是出現一個新的凌駕于萬物之上的神族。”
  昔日西洲萬魔殿嘗試將人、妖、魔的血脈打亂糅合的做法，不也恰似在彌補人類無神通天賦的缺陷，不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造神”嗎？
  女孩只是安靜的看著她，不置可否。
  燕璟華明白了，她冷聲說道，“天道選擇的新神是如今的魔族。”
  而人族和妖族注定成為魔族的墊腳石、走向覆滅，而魔族成為新的統治者居于九重天，直到新的族群開始繁衍生息，下一個循環的到來。
  天道早已寫好了劇本、擬定好了規則，而弱小的螻蟻不知情地、可笑地掙扎著應對命運的惡意。
  “我想神族并沒有坐以待斃，應該曾經留下過應對或扭轉命運的辦法。”
  那可是能夠洞悉萬物的神族啊，他們扶持人族，又何嘗不是算到了人族相似的滅頂之災呢？
  女孩譏誚一笑，像是男女老少融合在一塊，既滄桑世故，又天真無邪，呈現出復雜的情態，“欲亡我神族，祂也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她轉頭看向燕璟華，微微一笑，“即便神族隕落，我們也留下了生生不息的火種，不是嗎？”
  命運，燕璟華幾乎是一瞬間聯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換命之術那種能隱瞞天道、篡改命格的禁術真的是上古大能撰寫出來的嗎？
  為什么恰恰好在天逍宗的藏書閣里就真的遇到了愿意向她敞開的換命之術呢？

  而星啟，那雙能夠洞悉命運的眼睛，真的是上天賜予人族的禮物嗎？
  從前隱隱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此時都連成了一條線，指向那個最明朗的答案。
  這是神族給他們留下的一線生機，也是神族對天道蠻橫無情地規劃著命運的報復。
  女孩看表情就知道她已經想明白了。
  她晃晃腿下了秋千，起身來站到了燕璟華對面，臉湊得很近，“神族其實找到了扭轉命運的法則，但已經太遲了，我當然也可以教給你，但你確定要接受嗎？”
  她抬起手指了指天，“祂可是刻板又小氣的，倘若被打上了神族的標記，很可能會被處處針對噢。”
  燕璟華并無動搖，被天道眷顧又能如何呢？
  縱使修為高出萬丈，還是受到命格的制約，根本殺不死那些她想要殺死的情劫對象。
  修仙為求的是漫長而肆意瀟灑的壽命，而非做被牽著線的傀儡不得自由。
  見她意愿堅決，女孩也笑了笑，踮起腳尖摟住她的脖子，輕飄飄的在耳邊說了一段話，隨即雙手一推她的肩膀。
  “秘籍要關閉了，去吧，做好準備，天道那個小氣鬼肯定要對你出手了。”
  她語氣活潑，帶著少女式的嬌俏，揮了揮手，身形一點點的消散。
  四周的景象碎裂坍塌，而后再度清晰起來。
  燕璟華還沒來得及打量自己落下的方位，就發覺濃郁的靈氣在身周翻涌聚成了龐大的旋渦。
  她的修為噌噌地上漲，合體中階、高階，直逼合體巔峰，頭頂很快凝聚起了雷云。
  在幻境中獲取的修為與飛升固然是假的，但真真切切的成為了大能修士后，對世間萬物的所見所知都今非昔比。
  她見過飛升后那樣璀璨的光景，合體期所需要的心境與悟性早就不值一提，一出秘境，修為趨至圓滿，竟然直接引動天地異象開始渡劫。
  可是這次的劫云來者不善。
  她帶上了神族余孽的氣息，研習了神族所掌握的法則，在天道眼里就仿佛需要清理和抹除的錯誤。
  濃厚的氣運不再眷顧于她，洶涌危險的劫雷來勢洶洶，好像要將她徹底碾碎。
  燕璟華臨危不懼，抽出長劍抵御劫雷。
  她對雷法太過熟悉了，又能靈活地調用法則規避傷害，巨大的紫色雷電被層層削弱，最后落到身上的三層反而將她的肉身與丹田淬煉的更加強大。
  倘若只是單純的依仗雷電的數量是不足以將她擊垮的。
  天罰難道僅是如此嗎？
  第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落下，明明是最后一道，她心里卻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
  紫色的劫雷中夾雜著細小的白色雷電襲來，但她卻被劫云牢牢籠罩，避無可避。
  試圖利用法則來規避那道雷電也沒能奏效。
  被陰了！這是一道作用在神魂上的襲擊。
  燕璟華只覺得眼前閃過炫目的白光，肉身仿佛拽不住神魂，無力地向后倒去。
  而她輕飄飄地浮了起來，眼前一暗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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