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煙火
頭頂上一片茂盛的古榕樹被在日光映襯下愈顯蔥綠,蕭恕眼簾微垂,五指緊握成拳,隱下寬大的袖口之下。
這近一月來,她對著他,不曾有過一個好臉色。對著旁的男子,卻是言笑宴宴,絲毫不見男女之防。
若是沈偃重在,他真是少不了要指著鼻子,道他一句,教女無方!
蕭恕眉頭緊蹙,強行按下滔天怒意,漸漸平著氣息。
也罷,沈堰重終究是行伍之人,心在朝廷,無力分心于兒女教習之事上也是常理,日后等她過門,自己費些心思悉心調/教一番也就是了。
細想來,她也不過將將及笄的年歲,不知是非曲直也實屬正常,而且,想必定是對面之人說了什么甜膩之語哄騙在先,她不過付于淺淺一笑就是了,自己又能苛責她什么呢!
思及此,蕭恕薄唇輕壓,極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氣血,淡淡嘆了一聲氣。
身后李六的聲音適時傳了過來。
“殿下,不如我們先回吧。您玉體欠佳,還病著呢。”
蕭恕淡淡回眸,唇線緊抿,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狼狽。
是啊,他都病成這樣了,她不僅不關懷分毫,還同旁的男人在這里切切密語
實在是狠心!
她這樣朝三暮四的女人,早就棄他于不顧了,他還一門心思娶她過門方才竟還為她開脫,真是諷刺!
李七見他面如紙白,忍不住勸道:“殿下莫急,今日這宴是南平侯辦的,旁的人皆是不曾上心的,沈小姐就是陪沈夫人過來走個過場罷了,心里定是不樂意的。”
一想到她那微翹著的丹唇,他就來氣,她不對他笑也就罷了,怎么能對旁人笑得這般好看!
蕭恕臉色愈發冷峻,連眉宇都似蘊藏著鋒利的寒意,此刻是再也繃不住了,“你自己看看,她那是不樂意的樣子嗎?”
李七啞口無言,全身都冒出了津津冷汗,默默低下了頭。
贈完花后,沈清詞和岑映竹說了幾句話便回了。沈母和南平侯夫人倒是微微笑了起來。
沈清詞有些奇怪,“母親笑什么?”
“無事。”
沈母略帶深意道,“你覺得岑公子如何?”
沈清詞被她炙熱的眸光刺得心口莫名一跳,靜默了半瞬,雖不知她是何意,但也實話實說:“自是極好的。”
說完,她便回頭讓穗禾將自己的團扇取來。
沈母暗暗點頭,又轉過身去同南平侯夫人說起了話。
見她無事,沈清詞便離開席間,帶著取扇歸來的穗禾去了溪邊的涼亭。
此時,幾個貴女正倚在欄邊低語,中央圍著的便是關淇,今日她身著一襲蜜荷色的菊紋上裳,下面是鏤金繡百蝶度花裙,發髻之中挽著一支金鑲玉螭虎嵌寶銀腳簪,素凈之中不失矜貴之氣。
不知旁人說了什么,她雙頰微紅,透著細細的粉澤,唇輕輕翹著,似是十分羞怯的模樣,見人來了,直直跑了過去,挽住了沈清詞,笑道:“阿冉總算是來了,她們就知打趣我阿冉快幫我說幾句。”
沈清詞回握住她手,眉眼俱笑,“我今日瞧著關姐姐真是像桃花般粉嫩,原是因著上天派了這樣一樁好姻緣啊。”
關淇似怒非怒地望了她一眼,嬌俏道:“你啊你,日后等你覓得郎君,我自是要一分一分還回來的。”
說完,她又看向了身旁幾個妙齡女子,“還有你們,我個個都記住了。”
她一向淑靜賢柔,這般樣子是極少見的,沈清詞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輕輕握住她手,“關姐姐,當真這般喜歡嗎?”
上世,她一心都在蕭恕身上,不曾來此花宴,也不曾見過關淇的夫婿,只是后來有次回門,母親將一道食譜方子遞給了她,道是從南平侯夫人那邊拿來的。
她微微失神,母親便只好壓低聲音,仔細道:“這方子從一位婦科圣手那邊求的,治以不孕之癥,淇兒便是用此調理,上月太醫看過了,她已是懷了兩月有余的身孕。”
當時她心底迂回著暖意,當真是為關姐姐高興,只是母親卻勉強壓唇道:“她夫婿有位良妾亦是剛診出有孕,月份還大些,也不知是男是女。”
關姐姐嫁過去后子嗣艱難,婆母本就諸多怨言,若妾室先誕下的是男嬰,關姐姐的處境可想而知。
她實在不平,憤憤道:“怎會如此”
母親卻揉揉她的發,微微笑道:“這本就是尋常之事,京中哪家權貴不是三妻四妾,淇兒的夫婿對她還是不錯的,事事體貼,南平侯夫人也是常夸的。”
她忍不住哼聲,“我倒是沒瞧出來哪點好。”
母親取笑她。
“便就是阿冉這般母老虎的樣子管得寧王服服帖帖,府里干凈得一個通房都沒有,怕是飛進來的一只蒼蠅都是公的。”
“母親可別說笑了,我哪有?我哪里有那個膽子管得住他?”
她連連搖頭,怕她再說,便一頭扎進她懷里撒嬌。
思及前世,沈清詞走神了許久。
直到關淇湊近,輕拉了下她袖口。
“若是旁人問起也就罷了,你問我作甚?”
關淇望她一眼,狡黠道:“阿冉自己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在跟前嗎?我雖未見過寧王,但聽人說,他是生得極好的,儀容儀表皆是挑不出一絲錯處。”
沈清詞有片刻失神,恍惚了許久才想起,她這是回復自己方才拋出的疑問,于是,愣怔道:“關姐姐,我現現已是放下了。他與我終究不是一道的。往后,不必再提起他了。”
“為著傳聞中那幾回事?”
關淇看著她,眸子秀美透亮,“傳聞真真假假,何以信之?寧王生于皇家,宮中什么美人不曾見過,何至于見一個愛一個?又何至于什么外室?定是不能的。再者啊”
關淇觀她略施粉黛的素面,輕笑道:“要知,他見過阿冉你這般的美人,旁的人當是真入不了眼了。”
“關姐姐說什么呢?”
沈清詞美眸一轉,松開她手,“并非是因著這幾樁事的,我與他是再無可能的!關姐姐就莫拿此取笑我了。若再如此,我便是要生氣了。”
關淇唔了一聲,急忙稱是,“我不說便就是了。”
日落西山,沈清詞同關淇一行人告別,和沈母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到武宣侯府后,沈清詞將將下車,便見一個模樣機靈的丫頭走過來,“沈小姐,可還曾記得我”
沈清詞眼力尚可,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那日游船上掌船老翁的孫女。
她輕笑著點頭。
“自然是記得的,我該如何稱呼你”
她眼里襯著燈光亮晶晶的,“我姓余,沈小姐叫我蓉兒便是。”
“好。”
沈清詞見她孤零零地站那,也不知是等了多久,怕是肚子都餓癟了,于是嘆道:“可要用膳我帶你去”
話畢,她便轉頭向身旁一臉倦容的沈母,讓她先行回府。
沈母自然稱是,交代了幾句便就帶著身旁的嬤嬤走了。
“這便去吧。”
沈清詞俯身道,“蓉兒愛吃八寶鴨還是芙蓉珍珠魚或是旁的什么”
余蓉卻只是擺手,“我阿翁還在家中等我。今日過來是專程向沈小姐道謝,那日多虧了沈小姐,若不是你,我和阿翁真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沈清詞笑道:“無事,你等了這么久,就這么讓你回去真是說不過去。我這便帶你去,也打包一些回去給你阿翁。”
余蓉拒了許久還是拒不掉,沈清詞叫人過來點了許多,連帶著穗禾三人都飽餐一頓。
等余蓉走后,穗禾摸著肚子,夸張道:“我就知是小姐自己嘴饞了,這桌上大半都是您愛吃的,現下吃這么多,我走路都不方便了。”
沈清詞笑著扶了她一把,穗禾忙躲開,“走得動走得動,哪敢折煞小姐啊。”
兩人玩笑了一陣,穗禾便拿著銀袋子去結了賬,月光溶溶,兩人走出樓館,落了一地斜長的影子。
“小姐,我今日瞧見關小姐同那名公子郎才女貌,真是好般配啊。”
穗禾方才飲了酒,說起話來都是醉醺醺的。
沈清詞早就嗅到了酒氣,見她一臉酡紅的模樣,打趣道:“你也及笄了,也合該要嫁人了,不如早點把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不要。”
穗禾搖搖晃晃,有些站不穩,嘴里嘟囔著:“我才不要離開小姐。”
沈清詞想起前世她歡歡喜喜出嫁的模樣,低低地道了一句“小騙子”。
她卻好似聽見了,整個人都倚了過來,沈清詞沒料到,將將要被她壓倒,下一瞬,她腰際便托上了一只沉穩的右臂。
緊接著,很快,她便被拉進了一個冷冽的懷抱,是如此地熟悉,那人死死地抱住了她,兩只大手緊緊攬住她的腰身,像是要把她嵌進骨血之中。
沈清詞有些喘不過氣,拼命地拍打在他的胸膛,如羽般的睫毛忽上忽下。
“蕭恕,放開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話音剛落,一記沉聲便響在了她的耳畔,灼熱地發燙。
“——我想做什么你會不知道”
沈清詞:“……”
他的語氣還有幾分幽怨,夾著濃厚的鼻音,低沉而暗啞。
“我都病得這么重了,不要再跟我鬧了!也不要再這么欺負我了!”
沈清詞推他的力道不減,冷冷地道:“殿下若是病了,該去找太醫,來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會治病!”
“是,你只會欺負我!只會讓我生氣!”
蕭恕含著怨氣,低低地道。
他的力氣這般大,哪里是像病了的樣子,沈清詞只當他是胡攪蠻纏,一腳踩在了他靴上。
他痛得悶哼一聲,捆住她的雙手卻仍是絲毫不放。
“冉兒,不要再去想別的男人了。那根本就是無用的。因為你,是本王注定的妻!”
“你只能嫁給本王!”
那剎。
天空絢爛,光亮從眼前一霎而過。
不知是何人放起了煙花,漫天繽紛的煙火飄垂下來,宛若一條條玉帶。
煙火綻放的聲音傳到了耳膜,哄的一聲,在心底炸裂開來。
沈清詞腦海之中反反復復都是那句“冉兒”!
他竟知道
他怎可能知道呢!難道,他也是重世之人
絢爛煙火過后,四周歸于沉寂,沈清詞聽見一陣陣緊密強烈的心跳從他的胸腔傳了過來,還來不及開口,那邊已然傳了過來一道訝異的聲音。
“——三郎,是你嗎?”
那人雖被蕭恕高大的身影擋住,但是她的聲音已熟悉得無需再加以分辨。
是大公主。
那刻,沈清詞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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