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在等人
與此同時,稍慢一步的青亢剛巧抵達,看著面前的場景瞠目結舌:雙腿失去影蹤,拖著鮮血淋漓的半身艱難往上攀爬,原本細膩的皮膚變得焦黑可怖,修為肉眼可見驟降。
如果不是有兩百多年的交情,青亢簡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古樾,自己不過跑慢了一小會兒,這都發生什么事了?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好歹幫古樾休整恢復,雖說魔域不講情誼,但非常時期,還有更難纏的敵人要對付。
“少蒼呢?”
青亢忍不住問道:“擁有業蓮印者,生死之刻會被尊上悉知,無論他身處何地,尊上的意識都能投射到他身上。我以為你的計劃是將他送出拓魔淵,任由他被仙門法陣誅殺,以此喚醒尊上,不是嗎?現在是什么情況?”
古樾難看地扯著臉笑,剛想說些什么,突然又轉為劇烈的嗆咳,直至吐出數顆焦黑的內臟,才氣若游絲地開口:“我會讓他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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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里么……”
抵達血剎河另一端,少蒼輕踩蓮衣上岸,回身吹了吹足踏處,小聲告別:“那……再會?”
紅蓮抖了抖蓮瓣,悄無聲息沉下河面。
少蒼轉過頭,循著遠處微微透出光亮的地方走去,繞過諸多石壁,逐階向上攀登。
不知上攀了多少時辰,在饑渴與困乏即將抵達極限之時,頭頂終于不再是無窮無盡的階梯,光亮愈來愈充足。
強撐著疲倦的身體,少蒼踏出了拓魔淵,眼睛緩慢適應外頭的光線,只是看見周圍景象的那一刻,他又有點想打退堂鼓。
劍、無數把劍以他背后的拓魔淵為中心,密密麻麻、星羅棋布包圍著這個不算寬敞的出口,劍與劍之間張弛著無形的陣網,連只螞蟻都鉆不出去。
而這尚且只是距離最近的法陣,他目力不及,但模糊看到的畫面中,密布的劍網之外仍有其他法器掠陣,或槍或扇,或符或鼎,個個深插地脈之中,牢牢固鎖著這道魔域進出口。
“……”
少蒼站在原地,出神放了會兒空,什么都沒有思考,只是平緩地喘勻呼吸。
休息夠了,他摸了摸喉頸,又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乍看上去,那里清嫩光滑,白得透明,直教人生出一股蹂躪欲,可如果長時間觸碰腕頸處,就會緩慢感到遲疑,指尖下仿佛有一條鎖鏈冒出。
但少蒼知道,那不是真實的鎖鏈,而是禁制的具象展現之一。先前古樾嘗試為他消除禁制,耳、目、喉間的效力都做到了適當削減,本來還想解放臂腕,可同樣的術法施展到最后,不僅分毫未改,古樾還反被禁制傷到,險些半廢。
見之無形、觸之有形的鎖鏈在他身上過了很久才慢慢消下去,少蒼也猜測,雖然同為禁制,但這十七道禁錮的力度可能各不相同,古樾他們成功削減的只是最脆弱的那幾道。
既然如此,剩下的禁制威力或許真能撐下神器攻擊。
少蒼把雪白的長發攏到胸前,閉眼按了按心口,鼓起勇氣邁進法陣中。
凝固了十數秒,什么事也沒發生,少蒼左右看了一眼,小心地在滿地劍陣法器中穿梭,然后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偌大的鎮魔陣。
“居然真的出來了……”少蒼回身看了一眼,呢喃自語,“原來宗主沒有騙我……啊,那我豈不是差點恩將仇報……”
……所以魔尊庇護也是真的嗎?少蒼忽然開始胡思亂想,他是魔尊禁臠什么的,竟然不是古樾瞎編的嗎?
就在這時,身邊傳來一個略帶驚恐的聲音:“你、你是少蒼?”
少蒼瞇眼望過去,只瞥見那道紫黑色塊心里就有了答案:與古樾如出一轍的色調裝扮,應該就是古樾提過在外接應他的師弟。
他發現自己冤枉了古樾,有些心虛,于是分外乖巧地打招呼:“二宗主。”
二宗主也確實二,仍舊萬分震驚,不可置信:“你竟然沒死?”
原來他橫該死了么,少蒼深感抱歉。
也乖乖道歉:“對不起,還活著。”
二宗主被噎住了,一邊警惕地接近他,一邊用力捏了把垂在腰間的令牌,舉到面前,密聲說話,似乎是傳訊所用。
聊了不短時間,二宗主的臉色愈加發青,到最后放下令牌時,看少蒼的眼神已經像在看個死人。
少蒼滿臉寫著無辜。
“哼,先離開這里,本座再和你仔細說。”
似乎顧忌周圍巡視的修士,他并未用黑風趕路,直到確認離拓魔淵許遠后,才擒著少蒼疾馳。
一路上,少蒼斷斷續續了解到一些往事。
當年,古樾為提升境界,大肆捕掠仙門中天賦較高的修士,恣意奸淫采補,將他們吸干成廢人,引起仙門百家眾怒,合力追殺。
古樾擅躲擅逃,但到底經不起圍剿,所在的極樂逍遙宗也被打得支離破碎,走投無路之下,他決定投靠魔域。
魔域位于深淵底部,暗無天日,妖魔肆虐,絕不適合人類生存。但仙門中也無人敢追殺至拓魔淵下,壞了魔尊剎多羅默認的規矩。
古樾保住了性命,甚至在魔域混得如魚得水,他將極樂逍遙宗一拆為二,自己在魔域統領極樂宗重整旗鼓,而陸上的逍遙宗則由師弟廉驍負責。
但說是負責,其實仍牢牢掌控在古樾手中,反而是逍遙宗人,既要東躲西藏,小心仇家找上報復,又要全權聽從真宗主的安排。
也因此,廉驍在復述大宗主的計劃時,口中傾露出的厭煩連少蒼都有所察覺。
他小聲重復:“宗主要我……打入仙門內部?”
“是啊!”廉驍翻了個白眼,“意思就是讓你去當臥底!”
少蒼想了想,想不懂,只好干巴巴地夸贊:“好棒的主意。”
廉驍看著他呆呆的樣子,心情格外郁躁,狠狠抓了把自己的頭發:“把希望寄托在像你這樣的蠢貨身上,師兄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是的呢。”少蒼點頭同意。
“嘖!”廉驍火氣更大了,抬手就想發泄,手掌卻在落到少蒼身上前硬生生轉了個彎,轟得旁邊石頭粉碎。
少蒼畏懼般縮了縮脖子。
廉驍看他不爽,卻又實在不敢作死,憋了一股氣道:“再過一旬就是仙門的選徒大典,屆時你要想辦法通過考驗,讓自己被萬劍歸一宮看上,最好被慕容鳴選中為徒,這樣我們才能有最準確的情報。”
雖然從未聽說過這個宮名和人名,但想也知道不會是簡單任務,少蒼小心問詢:“唔……要是不那么順利呢?”
廉驍冷笑,喝聲招來黑風,從遠處抓來一位紫衫面首。他按著那面首腦袋,也不去看他,只緩慢運功。那面首逐漸瞪大了眼睛,反復掙扎、翻滾、扭動、哀嚎,最后將自己抓得不成人形,化為一灘腐爛的血水。
“這并非本座故意折磨他,本座只不過催化了留在他體內咒毒,他沒能及時得到師兄的‘安撫’,就成了這般模樣。”廉驍吹了吹手掌,“師兄也曾在你身上種過,‘業蓮印’都沒能保你周全,還記得那時的滋味吧?”
原來古樾還留了這么一道催命符,怪不得不怕他溜走。
可是……少蒼回想當時的情況,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古樾似乎誤會了什么,他那時的滿身痛苦來源于另一個秘密,大概與咒毒沒什么關聯。
不過他自然不敢置詞,只唯唯諾諾點頭:“我會努力的……”
廉驍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
雖說并未抱有希望,但接下去的十天內,廉驍還是盡量詳細地介紹了仙門百家中的強勢門派和出名人物,力求他就算抱不上萬劍歸一宮和慕容鳴的大腿,也能表現好點,被別的厲害宗門撿回去。
除了了解目標情況,洗腦忠心更是重要。廉驍似乎對師兄的咒毒不太有底氣,更時常搬出魔尊及其手下的恐怖事跡嚇唬他,嚇唬完了又給顆糖吃,編造點魔尊寵信于他的往事,編得自己差點都信了。
選徒大典開始前一日,廉驍帶著他前往濯污山,卻在中途被一位與逍遙宗有宿怨的修士發現,兩人當場大打出手,對方更用集令召喚人手。
廉驍見勢不妙,扭頭就跑,為求盡快脫身,他順手將少蒼甩擲出去,最好對方能為了救人分心耽擱幾刻。
但那位修士也夠心腸冷漠,根本無視,直追逍遙宗而去。
“嘶……”少蒼直直從天上墜落,摔得人仰馬翻、頭昏腦漲,勉強從地上爬起來,望了圈四周,又忍不住小聲抱怨,“我又不認得路……”
他考究地撥開沾在白衣白發上的枯草碎屑,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過了很久,才邁步朝一個方向走去。
那邊密林叢生,但遠處已經可以看到高聳入云的山脈,林前矗立著一塊大石頭,石頭上面側坐著一位紅衣女子。
她馬尾高束,手里拿著一個筒狀的竹制玩具,單只眼睛對準了筒孔,手指不斷轉動前筒,腦袋也跟著緩慢轉動,像是在搜尋遠處的什么東西。
少蒼安靜站在一邊,有些好奇地看著她。
可那紅衣女子的竹筒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玩的玩具,她不知厭倦地擺弄、觀看,完全忽視了周遭環境與時間流逝。
日落月升,天色漸暗,少蒼等得無聊,早就開始自顧自神游天外,直到被一只竹筒懟到眼前,才忽然回過神來。
“你在這兒做什么?”
她站在巨石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身后殘月半彎,烏云流轉,少蒼本就眼神不好,如此之下更是只能瞥見姿態與裝束,面貌渾然不清。
長發在風中飄散,紅衣勁裝獵獵,個子高挑,語氣也冷冰冰的,少蒼只覺遇上了個脾氣不好的,于是愈加輕聲細語:“等人。”
“我也在等人。”
少蒼原以為會收獲一句“滾去別處等”,卻不想還有了回話,他費勁思索半天,憋出一句很沒腦筋的話:“等得到嗎?”
“等不到就等到他來為止!”她果然沒什么好氣地回道,縱身從石頭上躍下,步步逼近少蒼。
月光之下,她的容貌半明半暗,由模糊到清晰,一張明艷絢麗的臉龐緩緩映出,少蒼還未感嘆她瞳孔的殷紅,注意力就被她額上的花鈿轉移。
那是一朵花紋復雜的火蓮。
“我……”
少蒼剛想說些什么,視線卻被一團紅焰遮蔽,剎那之間,他身上再次爆發出一道無形之力,周圍瞬間亮如白晝,吞沒了所有色彩,而他自己也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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