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濯污山時，廉驍被一位伏魔殿修士中途攔截，他為求脫身，曾把少蒼丟出去當誘餌。

        少蒼不記得那時與廉驍起爭執的修士是否是眼前的鹿長老了，可他確實對自己在旁人眼中的醒目程度毫無概念。

        素白長發、貌若美玉、氣質清透，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都能留下極深印象，即便當時伏魔殿人為防廉驍溜走而沒去管他，但完全不妨礙再見面時瞬間憶起。

        鹿長老話音剛落，修士中也是群情激憤：“極樂逍遙宗當年戕害了仙門十數位精銳！而后古樾逃往魔域，廉驍東躲西藏，這些年想報仇都無從下手，如今終于找到線索了！”

        “此人靡顏膩理，必然是廉驍手下的孌寵。逍遙宗固善蠱心攝魄，想來應該是安插在仙門中的一枚棋子，好生險惡！”

        少蒼：“……”其實還挺對。

        仙盟修士向他投來一道道銳利的目光，更有甚者已經放出威壓。少蒼懼倒是不懼，只是不知如何該狡辯，畢竟他們的猜想十有九真，區別只是自己在渾水摸魚。

        更有些煩惱，若是后果嚴重，紅塵煉心派也受他牽連。

        他的沉默讓仙盟修士更加確信猜想，當即有人提議：“許門主，你的搜魂之術最為出眾，直接搜看這魔孽過往，看看他們在耍什么花招！還有知曉廉驍所在！”

        “呀，這是問都不問我的意見了？”

        鳳茶茶陰陽怪氣地扭了個聲調，挑著眉看向天機門門主，笑嘻嘻地將觀蒼鏡放在指尖旋轉。

        許門主為人和善，又因獨子的緣故與鳳茶茶相對熟悉，知道她性格古怪，此時自然不想逼迫，只是打著圓場：“我們都希望是場誤會，但至少需要解釋。”

        “我……不是……”

        少蒼捏著鳳茶茶的衣袖，看著她的雙眼道，神情我見猶憐：“我不認識那個廉驍，只是在去濯污山的路上被他擄迫走了，還是一位戴金剛爪的道長救了我。”

        他望向伏魔殿鹿長老，微微鞠躬：“原來是這位道長。”

        鹿彪冷冷一笑：“死到臨頭還在顛倒黑白，魔孽納命來！”

        少蒼不由前進一步，擋在鳳茶茶身前，眼睛都不眨一下，畢竟他只是希望師姐幫他巧舌辯解，并不希望因他受傷。

        結果最壞就是暴露禁制，比起之前落在古樾手里，落在仙門手里或許還能過得更好，不過希望仙門不要突發奇想，讓他來個“反臥底”，少蒼自我安慰。

        但他身上禁制的微光并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升騰飛空的紅焰，火光灼眼，燦烈如陽，稍有緩熄后，鳳茶茶輕揮衣袖，拂去彌漫的煙塵。

        少蒼發現他始終牽著鳳茶茶的另一只手，她是單手抵御的。

        “鹿長老一葉障目，聽不得我與小師弟的說辭，即便許門主真施展搜魂術，要是結果不令人滿意，你還是會發狂的吧。”

        鳳茶茶搖晃食指：“可惜鹿長老卻全然沒注意，小師弟是如何成為我小師弟的——濯污山選徒大典，神器‘補心鏡’下，莫說妖魔無處遁形，就連心境扭曲的仙門中人都無法通過。”

        “……這倒確實。”許門主那日也在濯污山，親眼看見少蒼跟著鳳茶茶走了，除他以外，見證者還有頗多，之前竟都忘了這茬。

        “心魔修煉到極致，或許能夠騙過許門主的搜魂，可要到‘補心鏡’都發現不了的境界……”鳳茶茶故作夸張，“那得是魔尊親自來吧？不會真有魔尊親自當臥底吧？”

        鹿彪臉色鐵青，胸中憋了一股極大的怨氣。不僅因為他無法再質疑少蒼的來歷，或許更重要的是因為鳳茶茶輕描淡寫化解了他的招數。

        或許在旁人看來，他因身處天機門、無辜人士在場而有所顧忌，并未使出全力，但只有鹿彪自己知道，當時他氣血上頭，根本沒想管鳳茶茶的死活，區區元嬰初期、區區小門小派，即便真連同她一起伏殺了，隨便編個窩藏魔孽的理由就是了。

        可他身為伏魔殿長老，仙盟核心之一，即便不是境界最高的那一批，他化神巔峰的實力也完全不輸煉虛前期，怎可能會被一個小小元嬰輕易抵擋！

        “……那日本尊追殺廉驍，錯過了選徒大典，不知此事。”他勉強開口，怒容依舊不減，“雖說如此，但本尊仍然保持懷疑，若被本尊發現你有任何幫魔域隱瞞之事，必會讓你生不如死！”

        又是一個生不如死，少蒼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自然不知鹿彪內心的反復煎熬，但身份暴露的風波看來已經解決，怎么也松了口氣。

        而且更佩服師姐了。

        他斂眉乖巧，對著鳳茶茶淺淺一笑，鳳茶茶也回了他一個眉目傳情的笑容。

        鹿彪看不下去，轉身欲走，卻被突然叫住：“慢著。”

        鳳茶茶慢悠悠道：“鹿長老誤會了人，不道個歉就走了？方才那招殺氣滿滿，我都險些一命嗚呼啊。”

        “那就慶幸你撿下小命吧！”鹿彪橫聲道，“本尊說過，不會信任他的！”

        “那就換個能讓鹿長老信任的方式嘛。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鳳茶茶悠然上前：“賭誰能先捉到逍遙宗廉驍如何？不論生死。要是伏魔殿贏了，無事發生；要是我們紅塵煉心派贏了，就請鹿長老上門致歉——怎么也算了結了你畢生執念，這要求也不過分吧。”

        “師姐……”少蒼語帶勸意，倒不是他同情泛濫，或者想唱白臉，而是真不在意。

        況且他的確聽廉驍提過，伏魔殿修士專修體魄，鍛骨煉筋、捶打磨礪，對神識心技歷練不強，脾氣也普遍暴躁，因而受極樂逍遙宗的迫害最深，身心俱虐。鹿彪一代的師兄弟近半都死于非命，他怨恨最重失去理智也不無道理。

        但鹿彪真被激將到了，冷笑連連：“無名小輩，口氣狂妄，囂張至極！若你們能在三個月內捉拿廉驍，要本尊上門致歉也未嘗不可，但若不能完成，本尊就要親自撕裂你師弟的魂魄，看看里面掩藏著什么秘密！”

        他不露聲色地修改了賭約內容，極其有利于自身，根本是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但鳳茶茶勾唇一笑，輕打響指，賭約內容憑空浮現：“就不請天道見證起誓了，怪鄭重的，反正在座諸位都有目共睹、有耳共識。相信鹿長老也干不出違約的事，而要真輸了，我們小門小派也抵抗不了啊，只能犧牲小師弟了。”

        “……”少蒼撇了撇嘴，對鳳茶茶的崇拜之感蕩然無存。

        鹿彪似乎還有話說，許門主忙出來打圓場：“嗨呀……凌虛寶地里的人還等著救命呢！我們還是大事為先吧。”

        其他人也想快點結束這場鬧劇，紛紛道：“許門主，開啟秘境吧。”

        凌虛寶地不同于其他秘境，其秘境主人為真實飛升的上仙，而非隕落或僅是地仙、散仙，歷史上開啟地點、時間各不相同，無人能夠控制啟合。

        許門主能做的只不過是測算其中幾個方位，在所卜出的秘境點另設機關、防人誤入，此來既能讓大宗門籠絡秘境資源，也能減少對自己實力沒有數的修士上門作死。

        此時他撥弄羅盤，天機門之象征水車發出隆隆轟鳴，巨型輪筒加速滾動。

        “務必珍重！我會隨時通過羅盤聯絡，若十晝夜后仍無你們弟子蹤跡，也請即刻歸來。”

        說話間，少蒼發現幾位仙盟修士瞬間消失了。

        “那是分身投影，化神以上才能做到，他們本體已經入秘境了。”

        “哦。”少蒼突然意識到，他這還是第一次從紅塵煉心派學習到修仙知識。

        “那他怎么不去？”他看著鹿彪，小聲問鳳茶茶。

        許門主嘆道：“根據我的卦象，此去兇多吉少，但松山藥派有許多位弟子在內，宋真人他們不能見死不救。”

        “怕死就不去。”鳳茶茶一語中的。

        鹿彪怒目瞪來，鳳茶茶笑了笑，屈指彈了吃完打瞌睡的玄寅：“起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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