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等湯語和池來到劇場的時候，已經(jīng)開演差不多五分鐘了。湯語穿得很正式，西裝里面甚至還有馬甲，導(dǎo)致他從停車場下車狂奔的時候簡直像卡了襠的rapper。池來就不一樣了，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純色襯衫，配牛仔褲，又加上一件極為簡單的外套，戴著透明框的眼鏡，把劉海全部梳到后面去了，但他的眼睛總是給湯語一種很困的感覺。

        周三晚上湯語收到池來的電郵，其實小小興奮了一下，只不過沒告訴池來而已。而池來在發(fā)給他的內(nèi)容也很簡單：“可以。”

        池來剛坐上車的時候湯語就發(fā)問了：

        “你怎么穿這么簡單？”

        “怎么了？不是音樂劇嗎？”

        “不應(yīng)該穿得稍微正式一些嗎？”池來不屑地笑了一聲，輕蔑的意味可以說是溢出整輛車。

        “老師，你沒看過音樂劇吧？”

        “沒怎么看過。”湯語頓時就沒了氣勢。

        “音樂劇不要求著裝，而且我一直都穿這樣，不存在簡不簡單。”

        池早的身高剛好夠得上男性尺碼的最小號，雖然池來都只買男裝，倒也不會夸張地大很多，剛剛好，不大不小，很符合他對自己的著裝要求。只是池來總是要求湯語在說話的時候離他遠一點，他不喜歡和個子比自己高的人說話，湯語推斷是因為在池來的人格設(shè)定中，他的個子應(yīng)該很高，所以現(xiàn)實的落差會讓他很不舒服，所以湯語總是遠遠地和他說話，這也讓他把池來的肢體語言看得更清晰了。

        “這位置怎么這么偏？”“因為沒有買到好的位置。”

        池來搖了搖頭，坐在離舞臺稍微遠一點的一側(cè)。“你怎么不坐這邊？”湯語問道。

        “老年人離近點看得清。”

        湯語接不下話茬，連忙喝了一大口從包里掏出來的礦泉水，還不忘扔給池來一瓶。

        整場戲，池來沒有看一次表或者手機，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舞臺，有時候會悄悄看一眼湯語的側(cè)臉。池來發(fā)現(xiàn)湯語的鼻子是很典型的日耳曼人鼻子，不知道這個亞洲人的祖上是發(fā)生了什么，讓他混了一個這樣的鼻子，池來記得自己小時候總是和池早說，有日耳曼人高鼻子的男生無論別的五官長得怎么樣，整體看上去都不會太差。

        舞臺上的燈光忽明忽暗，男演員在話筒邊刻意的喘息聲回蕩在整個劇場，池來清楚地看見湯語在咽口水，燈光的明暗變化表現(xiàn)在湯語的臉上就是他的眸子一閃一閃的。池來覺得湯語應(yīng)該看不懂臺上演員的情緒內(nèi)涵，不過他努力去理解的樣子有點說不出的好笑，大概也不是好笑，他只是很好奇地盯著看他而已。但是突然湯語轉(zhuǎn)頭，做嘴形問道：

        “怎么了？”池來沒有理會他，只是像被抓住作弊的考生一樣，灰溜溜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演出結(jié)束后，湯語在地下車庫幫池來打開了車門，卻得到了池來很厭煩的表情。

        “我自己可以打開。”

        “順便，順便。”

        湯語這輛車是老式的別克轎車了，如果是二十年前，這輛車應(yīng)該可以賣到很貴的價格，但是照這輛車目前的主人年齡來看，大概只是湯語買的一輛二手車，車雖然很舊，卻保養(yǎng)得很好，車內(nèi)也很干凈，池來很喜歡坐這樣的車。

        “你看懂為什么他最后要自殺了嗎？”湯語一邊開車，時不時地瞄幾眼池來。

        “我覺得是因為愧疚。”池來說，“但他只是誤會了自己做了錯誤的事情，所以其實他也在掙扎。”

        “不過我覺得是他之前的經(jīng)歷導(dǎo)致他的心理狀況一直都不好，自我價值感很低，從外界又無法獲取足夠多的良性評價，才導(dǎo)致了慘劇。”

        “你一直是這樣的嗎？”

        “怎樣的？”

        “覺得臨床心理學(xué)的內(nèi)容可以解釋世界上所有人的問題嗎？”

        “怎么了？我覺得…”

        池來打斷了湯語：“我覺得你這樣很冷冰冰。”

        正好是個很長的紅燈，湯語轉(zhuǎn)過身來面對池來，他低頭看向他正準備補充說明什么，但是又硬生生地把話吞了回去。

        “有什么話就直說。”“我其實覺得我說得挺有道理的，但是你覺得我很冷冰冰，是哪個部分讓你這樣覺得呢？”

        “你沒有感受他的故事。”

        湯語不再接話，他點點頭。

        “那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嗎？”湯語小心翼翼地問，“比如說從夜店那一次開始說說。”“我的故事？”“我會感受你的故事的。”

        湯語踩下油門，臉上還掛著一絲不知何意的笑。

        “找個吃夜宵的地方吧。”池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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