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情生暖，亦生畏
院中，兩人漠然對視，一個如暗夜冷絕，一個似清月漠涼。
各自沉默著、詭探著，想從對方眼中探尋出自己想看到的。
沈月率先開口，“添兒和我提起，擒蒼蟒怕四王？”
莫天邪的嘴角隨即勾了笑，卻笑的無心，“沈公子懷疑擒蒼蟒與我有關(guān)。”
沈月清凝著他，目光似霜，涼涼落在他身上。
擒蒼蟒非人界所有，侵入人間定非偶然。
而面前此人，方才于水下顯露的氣息實(shí)在讓他疑心，雖只一瞬，但確是魔族氣息無疑。
可此時，卻偏偏尋不得分毫。
“此事，我自會查清。”
沈月收回目光，聲音極涼道：“四王來河川的目的沈某不追究，但你最好離添兒遠(yuǎn)點(diǎn)。于公于私，你們都不是同類人。”
莫天邪此時才發(fā)現(xiàn)，平添身上偶現(xiàn)的清冷竟與面前男子一般無二，皆像頭頂那輪彎月。
遠(yuǎn)觀兮清冷決然，近身兮……卻不可得。
他蹙眉，似真的在考慮沈月的話，“這于公是因兩國身份，于私又是為何？”
沈月眸中映著月色，冰涼一片，“添兒心懷大愛，以蘭國百姓為己任，自然也包括那湖中的復(fù)清。莫公子心冷手絕，還是遠(yuǎn)離的好。”
莫天邪聽此不由輕笑，起身對上沈月視線，“善以善，惡所惡。我莫天邪從不是正人君子，更不懂以德報怨。”
“復(fù)清既舍命誘她下水，不如依她所愿。倒是沈公子你，多此一舉救她上來。”
語罷，他轉(zhuǎn)身走出院門。
夜色濃時，平添睡的正沉，隱隱地，卻聽到敲門聲。
她起身看向窗外，見夜色黑沉，門外接著響起紅香壓低的聲音，似在吩咐些什么。
那人聽了隨即離開，腳步聲頻頻。
“紅香。”她朝門外喚道。
“殿下，你怎么醒了？”紅香聽到聲音，快步走入房內(nèi)，點(diǎn)亮燈燭。
“這么晚，你同何人說話？”
紅香垂眸猶豫一會兒，才緩緩回道：“是……莫公子，他因救殿下傷口感染，回去后便高燒不退。方才……”
未等她說完，平添便急掀開被下床，未來得及更衣便跑出門。
夜風(fēng)呼嘯，她一路使著輕功，不一會兒就到了南院門前。院內(nèi)燈火通明，卻無一人在門外伺候。
無雙在側(cè)室熬藥，聽到動靜以為什么人半夜闖入，瞬時隱在暗處，卻見平添從屋檐跳落，無奈搖頭遠(yuǎn)遠(yuǎn)躲開。
她入了房門，朝內(nèi)室走去。
莫天邪斜靠在床頭，雙目微闔，身上只單穿了件里衣，仍是玄色，襯得他面色蒼白。
許因剛睡醒，內(nèi)袍的衣領(lǐng)處歪斜，露出一截鎖骨，腰帶在腰間松松系了結(jié)，凌亂間，勾人心魄。
他聽到腳步聲，抬眸看去，眼眸攝人。卻在見到來人時，轉(zhuǎn)瞬柔了眸色，嘴角緩緩勾起。
“這么喜歡看，不如走近些瞧？”
見他還有心情打趣，平添便緩了心，走至他床邊，微傾了身坐下，“莫天邪，你怎么樣？”
他未出聲，看著她抬手靠近，手落在他額上，柔柔涼涼。莫天邪被拒心間黯然
她探著他體溫，側(cè)著頭眉頭微擰，悠悠道：“我發(fā)燒時，母后都是這般替我量體溫，為何我卻覺不出……”
話音未落，只覺腰間忽然一緊，身子被一股力拉向?qū)γ妫又阕踩胍粋�懷抱。
驚愕間，她抬頭去看，見莫天邪正低頭靠近，他的額輕抵上她的，一雙黑沉的眸子緊鎖著她的臉，雙眸深深，聲音沉沉，“如此，才能更好的量體溫。”
她的呼吸不由一滯，忽想起蛇洞中那個未得逞的吻，四周漆黑，腰間溫?zé)幔�有落在她面上的呼吸。
正當(dāng)她思緒飄飛，又聽莫天邪低聲問，呼吸灑在她面上，“你為何散著頭發(fā)？”
手撫上她肩頭，一縷發(fā)絲柔柔落在他手心，他的視線隨即落在她身上，見她未穿外袍，隨即彎了唇，將指尖發(fā)絲探到鼻尖，輕嗅。
平添看著他的動作，只覺臉上一熱，側(cè)身從他懷中掙開，發(fā)絲也從他指尖掙脫，滑落。
她起身，遠(yuǎn)遠(yuǎn)避開他，不再靠近。
卻見他捂著胸口，臉色白了白，冷汗從額際冒出。
“你怎么了？”平添一時間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手將將從他臂彎移開，想要去喚人，下一秒，卻被他緊緊握住。
“莫天邪？”她看了眼覆在手上的手掌，不明所以。
莫天邪握著她的手，緊了又緊，黑沉的雙眼凝著她，熱烈如冥間烈火。
他看著她，嗓音低沉，“你可喜歡我？”
她驚訝的看著他，心中一跳，“我……”
“我問你，只是想告訴你……”他抬手順了順?biāo)珙^烏發(fā)，視線輕撫過她的臉，眸色深深，“我喜歡你。”
“喜歡你……與我不同……”
明明他口中在說著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話，神情卻透著說不清的失落與掙扎。
睫毛隨心同時輕顫了顫，她腦中牽扯出另一畫面。
“公主啊，你是蘭國長公主，自出生起，王上便將宮內(nèi)最好的東西送進(jìn)霓天宮。你可知，為何？”
嬤嬤年歲已高，聲音蒼老，面容卻又慈愛。
“宮里的人都說，我是父王最喜歡的孩子。難道不是因?yàn)楦竿鯋畚遥艑ξ液脝幔俊?
嬤嬤點(diǎn)頭，卻又搖頭，“這只是其一。王室子女雖從小錦衣玉食，但他們的使命也是一出生便定好的。歷來一國公主都會聯(lián)姻，殿下等您長大，也要成為王上手中利刃，守護(hù)蘭國。”
“可我不是利刃。”平添懵懂。
嬤嬤笑道：“殿下還小，但聽嬤嬤一句，不要在你父王賜婚前，喜歡上任何人。無論，是誰。”
“生于王室已經(jīng)很苦，嬤嬤不想你再多受其他苦。”
那時，她還不懂嬤嬤的話，可如今的她早已清楚，她的未來定如歷任公主一般嫁與某位世將，以穩(wěn)固父王手中兵權(quán)，或，與敵國聯(lián)姻。
她的手緩緩從他掌中抽離，神情極其平靜，“你該知道，我是蘭國公主。”
莫天邪當(dāng)然知道她話中意思，夜宴時，她方才對眾人說過，她的婚事只有該與不該，從沒有愿與不愿。
他笑，輕點(diǎn)頭，神情黯然，“所以，也就到此為止。”
“好。”她道，回他以極美的笑容。
深夜，城主府中，遙遙相對的兩戶南北院落里，兩人徹夜難眠。
無雙斜倚在門邊，遙看著院中桐樹下的莫天邪，只道，殿下這是……入了劫罷。這么多年，別說女人，就是連人，也未見有誰能輕易靠近他的。
可現(xiàn)下偏偏對敵國公主生了心思，受了一身傷，流了半身血……
現(xiàn)下連魂也沒了。
莫天邪身披黑袍靜立在院中，與夜色融為一體，他望著頭頂明月，不顧胸口火辣痛感，蹙眉思索。
他一直以為，世間男女之情甚是虛偽可笑。
兩個不曾相識、不曾了解的人，卻偏偏認(rèn)對方為一生摯愛，且拋開性命愛的死去活來。
覺得，那要么是男子做出一副癡情的模樣對女子有利可圖，要么就是女子做出一副癡情的模樣，令男子為她所依傍。
可現(xiàn)在他又是怎么回事？
今夜他看到她沉在湖底毫無生氣，似乎下一秒就會殞命，怒火和慌亂充斥他整顆心，還有他從未感受過的恐懼……
他在怕，怕這世上再沒有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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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披了外袍出門，一個躍身，躍上屋頂。
“今夜的月亮雖不夠圓滿，卻很清亮。”語罷，她縮身坐在屋檐上，望著墨藍(lán)色的天空發(fā)呆。
她自小生活在宮里，見識了這天下最心懷詭計的人，練就出一番敏覺的洞察力。
任何人，只要出現(xiàn)在她身邊，她大概都會察覺出那人接近她的目的。為權(quán)位，為錢財，為攀附……
而他的出現(xiàn)她卻一直探不明，便同他隔開安全的距離，遠(yuǎn)遠(yuǎn)觀察。
越看，越覺此人冷漠決然，深不可測。嘴角時常帶著笑，周身卻是冷寒，連說話的聲音都是冷的。
可方才，他的手拂過她發(fā)梢，眼神里竟流露出幾分溫柔。
我問你，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平添晃了晃腦袋，眼簾微垂，心中悶悶的，只覺有什么東西出不去，進(jìn)不來。
第二日
“殿下！公主殿下！”紅香從房內(nèi)跑出，在院落中四處尋著平添。
屋頂，女子單臂枕于腦后，半躺在紅瓦屋頂上，裙角一片白，晃晃悠悠懸在屋檐下，隨風(fēng)微顫，搖搖蕩蕩。
隱隱約約，只覺四周人聲嘈雜。
平添睜開眼，抬手遮了遮眼前的亮光，摸上手邊透著涼意的磚瓦，這才發(fā)覺自己昨晚竟模模糊糊睡在了屋頂。
再次聽到紅香的聲音傳來，她坐起從屋頂探出身，望著屋檐下叫道：“紅香。”
紅香聽到聲音，身形一滯，目瞪口呆的抬頭看向上面，“殿下，你怎么在屋頂？”
平添理了理身上披著的外袍，“昨夜……看月亮，不小心睡著了。怎么了？”
紅香癟了癟嘴，張口言語，卻又支支吾吾的，“……是復(fù)夫人在外吵鬧。”
院門外，復(fù)母被侍衛(wèi)攔下，哭嚎的聲音歇斯底里，“公主殿下，求見公主殿下！求您救救小女的命吧……”
平添蹙眉，“發(fā)生何事？”
紅香抿唇，低頭不語。
她撐手坐起，起身就要跳下屋檐，誰知那沾了晨露的磚瓦十分濕滑，腳下一個不穩(wěn)，重心一偏，便翻身順著屋檐滾下。
接著，便有人從身后輕摟了她腰，抱著她緩緩落地。
“早，師兄。”
沈月笑得溫柔，將她鬢角幾絲亂發(fā)歸回耳后，“先去更衣，這一身露重，身上一絲暖意也無。”
平添點(diǎn)頭，轉(zhuǎn)眼看向紅香，“你去請復(fù)夫人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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