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震驚，今日來的當真是值了，這都是他先前不曾聽到過的消息。
“那之后呢。”
周映咽了下口水，內心對這個師母的欽佩之情又濃烈了幾分，先前只是覺得能拿下師父那個笑面虎的人肯定不簡單，如今聽姑母這么一說，這哪里是不簡單，這簡直就是……嗯，罪過罪過，小輩險些又要口出狂言了。
“之后還能怎樣，按聽瀾的打算，本想得手后就立刻帶你們倆啟程回江南，她的原話是——我有錢，養倆小孩子簡直綽綽有余，更何況里面還有一個是早就定下來的女婿呢。”
“只可惜出了點小意外，你師母那時突然發現有了身孕，她也是看得開，想著帶倆也是帶，三個也不多，急匆匆給我傳了個信兒，緊忙收拾東西就要摸黑離京。”
“你師母性子雖風風火火的，可辦起事兒來那叫一個面面俱到，比我厲害多了。”長公主語氣突然低落，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
“原本一切順利，可惜造化弄人，你們四個在離京二百多里的許州被抓回來了。”
周映暗道可惜，不過……四人？該不會是師母肚子里揣著一個，外帶他們兄弟倆吧，周映情不自禁地問出聲。
得了長公主的肯定后，周映已然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
師母……當真驚為天人，這么大的事兒都不帶著師父的嗎。
“我那沒用的弟弟發了好大的火，氣急敗壞地跟聽瀾吵了兩個時辰，后來顧及著她有身孕，也不敢過多苛責，生怕出個什么意外。”
“哼。”
長公主重重地哼了一聲，“其實他是吵不過聽瀾，又抹不開面子，就他會找借口。”
“再后來……那沒用的東西就把氣都撒到了你師父身上，直接給人打發回老家去了，明升暗降得了個河北道監察官的職，還被勒令辦不出實績不準回京。”
河北道那地界兒……，所謂天高皇帝遠，出了不少土皇帝，師父曾跟他說過，他初到時輾轉多地，費了好大的心神才算理清了各方勢力的關系，最后才決定定居滄州。
周映在那地也呆過一陣子，現下的河北道頗有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勁頭，多的是安居樂業、整日喜上眉梢的百姓。
“身為長公主，我不能離開京城，一晃這么多年過去，倒是再也沒跟聽瀾見過面。”
聽姑母這么一說，周映有些猜到了這么多年姑母對父皇愛搭不惜理的緣由了，昔年跟姑母交好的除了娘親便是師母了。
一個身子虧損離開人世，另外一個又被她這位好弟弟逼迫遠離京中，一時間身邊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周映眼皮一跳，前些日子姑母才知曉師母離世的消息，這師母去世……他那個父皇也得背上那么一點點的鍋吧，周映在心底捏了一把汗，仿佛已經看到了日后這對姐弟相處的修羅場。
“姑母……。”周映猶豫半天，不知如何開口安慰是好。
長公主擺了擺手，長嘆了一口氣，“時也命也，這么多年我一直以為聽瀾是生我的氣了，畢竟當年也算是我把她拉到這場奪嫡風波里的，最后卻落得個這么結果。”
“再后來的事情，你應當就知道了，我也就不多嘴了。”
周映默然，后來……又過了三年，壽昌侯府的勢力越來越大，姑母憑借一己之力幫兄弟倆擋住不少明槍暗箭，可她深知如此下去不是辦法，私下托人尋了份弄虛作假的藥來，給周映這個嫡長子灌了下去。
之后又遍尋名醫，算是把他這個嫡長子命不久矣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
又找了借口把他送出了京中這個龍潭虎穴，前往廣德寺，又半年麻痹隨行的暗哨，師父滄州趕來把自己帶走了，當然……廣德寺里仍留下來一個替身，用以應對突發狀況。
為了外出行事方便，他舍棄了承載著皇室重望的‘蕭元瞻’，從母姓，取名周映，拜師林承書，跟在他身后學了不少東西。
林承書不止一次夸贊過周映是個頭腦聰慧的孩子，這樣的他又怎么可能對父皇在背后的手腳毫不察覺呢。
不過周映終究對當年的事兒心懷芥蒂，后期雖是奉命多次輾轉肅清地方，見了不少人跟事兒，也多少了解了現今朝堂的局勢。
但……父子之間的隔閡卻始終扎根在周映的心底，并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轉變成牙牙學語時的高不可攀門檻，反而在時間的沉淀中如參天大樹般日益壯碩。
周映很難形容現今對自己那位名義上父親的感受，若論親近，比不得傳道授業的林承書，甚至比不得這么多年始終為自己操心勞神的昭仁長公主。
“其實姑母該跟你說聲抱歉的。”長公主看著情緒低迷的周映開口道：“老六那邊我實在是插不了手，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不怪姑母。”
周映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他心里明白，自己的離開雖然能讓繼后暫時放下戒備，但元后嫡次子的身份卻始終是她的眼中刺，即便那個孩子才五歲，才到了能記事兒的年紀。
養在自己身邊，才更好把控，事實證明，她做到了，現在他的嫡親弟弟對繼后親近得很，更唯繼后的膝下的兩個孩子馬首是瞻。
回想起前幾日碰面時見到的那個‘缺心眼’，周映嘆了口氣，把自己弟弟拉回來的路真是任重道遠啊。
這一天長公主看著跟自己最為親近的小輩，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多話。
“晏晏，你既然現今落了個流落在外的九皇子身份，又得了安王的封，那幾個兄弟對你釋放了十足的善意，不管結果如何，這個身份也算得上是你的一條退路。”
周映點了點頭，父皇壓根沒什么流落在外的孩子，這個身份也只是杜撰出來把他安插在朝中的鋪墊，在外打游擊這么多年，也該到了重回朝堂中心的時候了。
即便……不是以蕭元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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