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問：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釘子答：絕對沒有。

　　車琳搖搖頭，畫面不該是這樣的。

　　緊接著她的目光落在鋼琴上的節拍器，腦海中隨之出現新的畫面。

　　節拍器噠嗒嗒地響，鋼琴也在噠嗒嗒地響。

　　新的畫面讓小車的左眉不由輕輕挑了一下，她覺得這個畫面有意思。

　　小劉也在思考這個新穎的說法，暫時還沒有什么明確思路。

　　王小虎沒彈過奏鳴曲，但這不妨礙他把音樂旋律想象成人在講話，既然是對話，那不就是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唄。

　　于是他舉起手。

　　李安：“說。”

　　王小虎：“老師，我有一個想法。”

　　李安：“那就大膽講出來。”

　　王小虎：“這個對話應該是在左手和右手。”

　　劉豐瑞一聽，不由對王小虎刮目相看起來，這個貼切，他怎么沒想到？他選擇站在王小虎的觀點一側。

　　李安又看向車琳：“你覺得王小虎說得對不對。”

　　車琳搖搖頭。

　　王小虎跌倒！

　　劉豐瑞也在心里打了個問號，車琳否定了王小虎的想法，等同于也否定了他的想法，沒關系，他想聽聽車琳是怎么想的。

　　順便再抄抄答案。

　　李安：“那你說說。”

　　車琳：“我覺得是前面的旋律和后面的旋律之間進行對話。”

　　劉豐瑞頓時再次選擇站邊，這么明顯的答案，他怎么沒有想到呢。

　　王小虎聽了車琳的回答，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例子舉錯了！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想表達的意思是左右手當成兩種不同的聲音，并非左右手分別演奏的內容。

　　他正要再次舉手，可李安已經轉過身。

　　王小虎有點憋屈...

　　李安走到教師用琴坐下，先后分別彈了兩首小奏鳴曲第一樂章開頭。

　　彈的時候他沒有著重去加強主屬間的對話感，只是放慢了速度，他相信劉豐瑞應該能反應過來。

　　如他所料，劉豐瑞聽到他的示范加上車琳的答案，一下就找到感覺。

　　李安讓劉豐瑞自己試試。

　　劉豐瑞迫不及待抬起手開始練習新悟體會。

　　李安走到車琳身前，“把k545的譜子給我。”

　　車琳忙從書包里取出黑色譜夾，雙手遞上道，“老師。”

　　李安接過離開教室。

　　-

　　大廳休息區徐麗正在和白子君打電話，遠遠見到李安走出教室，“一會兒打給你。”說著放下耳邊的電話。

　　起身迎上和李安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李老師。”

　　“徐姐好，你們吃了嗎？”

　　“等他下課我們再去吃，他今天怎么樣。”

　　“還沒到他，不過看起來狀態還不錯。”

　　徐麗點點頭：“咱們就從今天開始吧，我剛才查了一下，他這邊就剩兩節課了，就給他留著吧。”

　　李安這次也不推辭：“好，今就算第一節，以后就十節一交。”

　　徐麗：“好的好的，我一會兒給你先轉十節課的。”

　　李安聞言納悶道：“第一輪課時費您不是已經給過我了嗎？”

　　徐麗一拍腦門，眼波流轉間笑著搖頭道：“看我這個腦子，李老師你快忙。”

　　李安點點頭：“我下樓取個東西，正好給小虎拿本新教材，他該加入新內容了。”

　　徐麗：“好的李老師，多少錢我轉給你。”

　　李安：“不用不用，這本書是我之前自己用的，搬到樓下估計以后也用不到了，就當送給他了。”

　　徐麗：“謝謝李老師。”

　　李安擺手：“客氣了不是，您先坐。”

　　說完他轉身下二樓八樓。

　　-

　　十分鐘后。

　　李安回到四教室。

　　車琳接回她譜子，驚喜地發現上面又多了許多標記。

　　老師剛才講的主題副題都用各種不同顏色的筆標記出來，一目了然，看著眼前更新過的譜子，她更加明白老師剛才的示范。

　　愛不釋手地摸過紅線標注的副題，她抬起頭，小臉一樂：“謝謝老師。”

　　李安最后小聲引導道：“車琳，對話色彩在鋼琴演繹中從不是固定的，也不只存在于奏鳴曲式中的主副題之間，等你以后學了調式與和聲之后，你就會徹底清楚他們之間的理論關系，但是我告訴你，音樂終究是聽的藝術，有時候當理論之間發生你沖突時，這時你要相信自己的耳朵。”

　　車琳不確定自己暫時聽懂了多少，但是老師的話她記住了。

　　李安拍拍小車肩膀，接著轉臉把手中的小奏鳴曲集遞給王小虎，“這是你的。”

　　接著警告口吻補充道，“要愛惜。”

　　王小虎接過時就發現這本書有點陳舊，結果翻看第一頁，瞳孔一緊，手里的書頓時重了好幾斤。

　　第一頁右下角赫然寫著李安的名字。

　　這是老師的書！

　　【王小虎的師生指數提升至99】

　　老師居然要送給自己！

　　李安：“按說應該等你599彈到60來條再給你這份譜子，不過你這一個月來進步不小，提前給你了。”

　　一旁車琳著實有些羨慕王小虎。

　　“謝謝老師！”王小虎實在激動，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老師看到了！

　　他這一嗓子，鋼琴前的劉豐瑞更坐不住了，連著彈錯兩個音，在最不該錯的地方翻了車。

　　不過對于這個翻車李安并沒有生氣，今天本就是開放課堂，再者也因為他和其他兩個孩子說話干擾了小劉。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已經從小劉的演奏中聽到他想要的東西了。

　　李安打斷小劉，“行了，兩首曲子從頭到尾再來一遍。”

　　說完他坐到車琳和王小虎中間。

　　一大三小安靜地欣賞起來。

　　今天這堂課，李安的主要目的就是再給三孩子聽聽，說些鼓勵的話。

　　到了這個節骨眼，后天就比賽了，孩子們也沒什么可以在短時間消化的內容了。

　　小劉帶著他的鼓勵離去后，輪到了王小虎。

　　經過下午的會議，李安也看到了幾個領導對這次比賽的態度。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賽后不公開評委成績，他也不能把王小虎弄進決賽，用吳復生的話說，王小虎的水平還沒過那條線。

　　正好剛才徐麗說到課時費的問題，他順帶提起那三千塊的紅包，他希望徐麗能在這件事上理解他。

　　-

　　王小虎彈完夢幻曲，李安在給了個好評。

　　這助長了王小虎的氣焰。

　　“芭蕾舞曲。”

　　起手準備演奏芭蕾舞曲，王小虎自信許多，腰板挺得都比剛才直了些許，要是沒有老師的表揚，他真沒底氣在距離車琳如此近的地方演奏芭蕾舞曲。

　　有種關門弄虎的感覺。

　　呼吸。

　　落指。

　　王小虎老四音連走，彈出一段頓挫有序的音符。

　　這個起句？李安眼前一亮。

　　看來老湯那天給王小虎下了不少工夫啊，有點意思。

　　不止李安眼前一亮，車琳也被王小虎的起句吸引。

　　又聽了幾小節，車琳得說她喜歡王小虎的這個開頭的感覺。

　　就像一個舞會的開場，很有畫面感。

　　-

　　王小虎哪里知道此刻兩位聽眾的想法，就按照那天琦玉老師講的內容把曲子從頭到尾彈了下來。

　　他更沒想到自己彈完居然聽到了掌聲，剛才劉豐瑞彈完老師都沒有鼓掌。

　　“不錯不錯，后天能彈成這樣，你大概率能，”李安一頓，放下手接著道，“能得個高分。”

　　不給王小虎接話的機會，說完他走到王小虎身后，“不過這個地方你還是得注意，這兩個音的抓鍵感沒做出來。”

　　彎腰示范。

　　之后他讓王小虎做一遍，王小虎效仿伸出手，輕輕一抓，兩個音的顆粒感立馬來了。

　　這不就對了嗎。

　　“很好，明天再把這個地方鞏固鞏固，慢速過個四五遍，后天別緊張，上臺正常彈就行。”

　　“那老師你后天坐哪里？”王小虎知道自己要下課了，起身收拾譜子。

　　“暫時還不知道，”李安幫王小虎一起收拾，“你就別管我坐哪了，上臺別分心。”

　　王小虎收拾好見車琳還低著頭看譜，心里頓時有點氣，他都要走了車琳都不和他打聲招呼，真不夠意思。

　　哼，于是他決定今天也不給車琳打招呼。

　　“老師再見。”

　　說完他掉頭正要離開教室，結果發現車琳又抬頭了，可他心里還是不痛快。

　　小車正在專心地看芭蕾舞曲的譜子，腦海里回響著王小虎剛才的演奏，她聽見王小虎和老師說再見便抬起頭，正準備說再見，可對方轉身就要走。

　　“王小虎再見。”她沒猶豫。

　　王小虎身子一頓，“再見，”接著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教室。

　　車琳望著空蕩蕩的教室大門，心里出現一個問號。

　　“熱身。”

　　李安沒有注意到這些，王小虎離開之后他便讓車琳熱身。

　　車琳聞聲收起心思，合起譜子來到鋼琴前坐下開始熱身。

　　李安聽了一會兒，打斷道：“帕格尼尼。”

　　-

　　王小虎回家的路上很懊惱，他從剛才一出教室就開始為自己的行為后悔。

　　他不該那樣。

　　明明車琳都和他說再見了，他還生對方的氣。

　　哎，也不知道車琳會不會因為這個生自己的氣。

　　糟透了。

　　徐麗：“怎么了，一路垂頭喪氣的，老師不是表揚你了嗎？”

　　這事王小虎怎么和老媽說，不過說到老師的表揚他稍微提起點情緒，“老師還了給了我一本書呢。”

　　徐麗：“我知道。”

　　王小虎切：“你不知道。”

　　說著他從包里拿出老師給他的奏鳴曲集，翻開道：“這里的每一條都有老師的標寫的練習方法和重點，還有畫線部分的強弱提示和指法。”

　　一頓，他神秘兮兮補充，“這，是一本秘籍。”

　　徐麗被兒子的表情逗笑：“那你就拿著這本秘籍好好練習，爭取下次比賽進決賽。”

　　王小虎知道自己這次比賽進不了決賽，但老媽這么說他心里還是很不服氣：“哼，我要偷偷努力，等到下次我不但要進決賽，還有拿到獎，驚艷你們所有人。”

　　徐麗：“好啊，我就等著那一天。”

　　王小虎：“我要超過車琳！”

　　徐麗：...

　　她真不知道兒子這點是隨了誰，有自信是好事，可這已經嚴重超出自大的范疇了。

　　“哎。”

　　“你到時候能有車琳的一半我就燒高香了。”

　　聽到老媽這么說，王小虎頓時還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這不就是夸車琳嘛。

　　想到車琳可怕的天賦，王小虎也沒有剛才的雄心壯志了，有些泄氣地問：“媽，你說車琳的天賦為什么那么好。”

　　徐麗答：“她一天練多長時間，你一天練多長時間？”

　　王小虎心說天賦和練習的時間有什么關系？王小虎在這個問題上有著明確的自我觀點，“就算我和她練一樣的時間我也不如她。”

　　徐麗：“別說大話了，就好像你多刻苦似的，你知道車琳寒假一天練多長時間嗎？”

　　王小虎還真不知道：“多長？”

　　徐麗：“每天六個小時起步。”

　　王小虎驚，他還真不知道車琳刻苦到這種程度，六小時起步的已不是每天最少練六個小時？

　　上次徐麗聽李安說完也頗為震撼。

　　車內一時無話。

　　過了一會兒。

　　“媽，音樂天賦是可以練出來的嗎。”王小虎小聲問。

　　徐麗：“當然。”

　　王小虎：“那你不失望吧？”

　　徐麗：“我失望什么？”

　　王小虎吞吐片刻：“我知道我這次又進不了決賽，”

　　徐麗：“當然不，因為我知道你下次肯定能進。”

　　王小虎：“真的？”

　　徐麗：“真的，那這次進不了決賽你自己難受嗎？”

　　王小虎自己倒沒什么，本來他的水平就在那放著呢，這點他心中有數，他就是怕老媽失望，“媽，下次比賽我一定會進決賽。”

　　一頓，“如果下次進不了，還有下下次！”

　　徐麗一怔，接著欣慰地笑了笑，“加油！”

　　方向盤左打，車子向梅莊的方向駛去，今晚母子二人回家住。

　　心情好起來的王小虎決定回家給車琳發一條道歉的信息。

　　怎么發他還沒想好。

　　-

　　至少經過這兩場比賽，徐麗看到了兒子的成長。

　　現在再想想白子君剛才的話，確實是有道理的，對于孩子，一次兩次失敗并不重要，經歷和體驗才是真正的精神養料。

　　之前是她被禁錮了，她總覺得兒子沒進藍天杯決賽是她沒有做好，看著兒子哭得委屈她心里更難受，

　　所以她想通過一些別的方式讓兒子進入蓉城杯的決賽，于是上次帶兒子去李安家上課離去前悄悄留了一個紅包。

　　幸好李安今天給了她一個補救的機會。

　　想來李安應該也挺為難，不然也不會把自己的教學用書贈與兒子。

　　這次倒是她給李安添了個堵。

　　好在現在問題已經妥善解決。

　　等兒子忙完這段畢業吧。

　　她打算到時好好宴請一下李安和陳璇，深入聊聊兒子學音樂的問題。

　　最近她也發現了，兒子對鋼琴比之前上心許多。

　　-

　　半小時后。

　　四教室。

　　車琳下課。

　　李安也沒什么說的了，“這兩天吃好睡好，一定保證一個良好的精神狀態，行了，芭蕾舞曲不聽了，快收拾吧。”

　　“嗯。”車琳點頭動了起來。

　　等車琳收拾好書包，李安再次開口：

　　“小車。”

　　車琳抬頭，“老師。”

　　李安移開目光看向窗外，笑問：“這次比賽想拿第一名嗎？”

　　車琳不確定老師問的是不是這次比賽，不管是不是，她對第一名好像真的都沒什么感覺。

　　她只是喜歡彈琴，想彈琴。

　　但是她認為自己應該為老師去爭奪這份榮譽，她也不知道怎么有冒出這種念頭。

　　片刻。

　　“老師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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