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妮兒和林寶生擦洗完不過未時三刻，林蕓看天色還早，便想著不如出去挖點野菜做晚飯，順便把田水放了。

        等明日將田晾曬一日，后日就可以收稻了，畢竟是農家大事，早收完稻谷早放心。

        “姐，我和你去。”林妮兒步步緊跟林蕓。

        林蕓撈起家里唯一的一把鋤頭，點頭：“行，那寶生看家。”

        外面的院子是柵欄圍的，大門還沒有鎖，不留人看家，誰翻進了家里都不知道。

        他們窮歸窮，過日子的家伙什還是有一些的，便不算鍋碗瓢盆，家里還有一把鐮刀、一套當初于氏帶進林家的桌椅嫁妝，這可是鄉下大件，有的是人想要。

        嗯……得買一把鎖，林蕓想著。

        可他們分家時一個銅板都沒有，拿什么買？——林家的家底都掏給林遠梁還賬了，如今外面都還欠著一屁股賬呢。

        想到這里，林蕓不免暗嘆：老屋那邊沒讓他們背著欠賬分家，該給的都有給，對他們確實很仁至義盡了。

        稻田里一片金黃，涼風襲來，陣陣谷香沁人心脾。

        林蕓前世的時候每到放假都會回農村姥姥家住，對農事雖然并不精通，但常年耳睹目染，會的也不少。

        她走到臨近水溝的一側田埂上，挑了較低的一處就開始挖渠，將田水引逐步進水溝，渠道一通，田里的水便爭先恐后地流進溝里，滿耳都是嘩嘩清響的水聲。

        大功告成，林蕓抬頭時見林妮兒正盯著旁邊別人家已經收割好的稻田看，奇道：“妮兒，你看啥呢？”

        林妮兒扭頭，抬手指著只剩一堆稻草的田地，“二叔家的稻收完了。”

        “沒有谷具。”她小大人似的望著自家稻田，眉頭輕擰。

        老屋的谷具只有一套，之前分家時阿奶說等到收稻的時候，讓二叔和大堂兄把谷具抬到田里，讓姐先收稻，等姐收完他們再收自家田里的，收完又抬回去，正好省事。

        可現在二叔家把自家稻收完了，谷具也抬回去了，她家的還沒收，還得要去老屋借。

        林蕓一愣，這事她有記憶，應該說是原主的記憶。

        前些日子大堂兄就特意跟原主提過，讓她趕緊把田水放了，屆時準備和他們一起收稻。

        可原主一聽自己得親自下田收稻，立刻就不干了，當初還沒分家的時候，地里再忙，自己都只用在家里做做飯，喂喂雞，哪里干過這等體力活？

        原主是既怕苦又怕累，不僅沒來放田水，睡了一宿起來，咬咬牙提著粗痳繩就往老屋去了，打的什么主意不明而喻。

        大抵是老屋的人被原主弄的這一出給惹毛了，所以他們收完谷子也不通知原主，直接就把谷具收回去。

        林蕓：“……”

        造孽了不是，她穿來就凈給原主背鍋了。

        這會去借谷具，要是二叔氣還沒消，不肯讓堂兄們替她抬谷具進田，她還能自己背著那么大件的谷槽過來？

        ——有心無力啊！

        林蕓心里苦，還能怎么辦，原主干的事確實不地道，只能盼著她現在去老屋好好認個錯，態度虔誠一點，可以挽回些情分了。

        林蕓將手上的鋤頭交給林妮兒：“妮兒，你先回家去，我去趟老屋。”

        “我陪姐去。”林妮兒并不是很放心她的樣子。

        “不用，我去就行了。”

        林蕓這句話說得有多英勇就義，臨到林家院門外時就有多忐忑。

        她從沒干過在人家大門口上吊這么缺德的事，道歉的話在心里換了一茬又一茬的，總覺得措辭不妥帖。

        好不容易到了林家院門外，林蕓剛要拍門，好巧不巧院門就被人從里打開了。

        林平勇措不及防與她四目相對，先是一愣，然后眉心驀然狠狠皺起，怒目瞪了她一眼，惡聲惡氣道：“你來干嘛！”

        與之前訓她時一相比較，更加面目可憎了。

        而不等林蕓回話，他又一個錯步繞開她，急匆匆的跑開了。

        林蕓一頭霧水，借著他打開的院門踏進院子里。

        這一進去就發現事情很不對勁。

        林平忠帶著五歲的林苗苗坐在屋檐下的長凳上，身旁站著林平良，兄妹三人皆是一臉凝重的表情。

        除此之外，院子里不見其他任何人影，只聽小姑林月蓉的閨房里似乎有些動靜。

        林平良聽見聲音看過來，語氣還算溫和的同林蕓打了個招呼：“蕓娘來了？”

        林苗苗乖巧道：“大堂姐。”

        林平忠微微朝她點了點頭，一言未發。

        “生什么事了？”林蕓看著屋門半開的林月蓉的閨房，心底隱隱有猜測。

        回話的還是林平良，如她所料般：“小姑病了，阿奶和我娘在里面照料。”

        小姑林月蓉是林家昌和林張氏的老來得女，當初還未足被林張氏一跤摔出了肚子，生來便身子極弱，說她一步三喘也并不為過。

        家里人疼惜小姑，稍微累人一點的活計都不讓她沾手，平素里她只用呆在自己房里繡繡花草，偶爾給家里人縫補些衣裳。

        也是因此，原主只要被分配了稍重些的活計便學著小姑的樣捂著胸口這兒不舒服，那兒不舒坦的。

        于氏也覺得：同樣的年紀，同樣是姑娘家，憑啥她小姑整日只用坐等著吃，我閨女就要被人使來喚去？

        于是乎，整個村子里除了林月蓉，原主就是最幸福的姑娘了，家里的累活重活都輪不著她做，每日只用做輕省的事。

        林蕓突然就知曉林平勇瞪她的原因了，大概他也是想起了原主那些恬不知恥和真正的病人林月蓉爭寵、借著無病呻吟來躲避家務活的壯舉了。

        頓時：“……”

        原主可真是個奇女子，走哪都能栽到她挖的坑里。

        “呦，咱們家的大小姐登門了？”田氏不知何時走出的屋子，居高臨下的看向侄女：“今兒沒帶痳繩呢？換新招了？想怎么著？”

        林蕓一聲“二嬸”就此卡嗓子眼里，可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忍了忍。

        “那日的事是我一時想差了，做得不光彩，今日特地上門給阿奶和二叔二嬸道歉，還請二嬸原諒侄女不懂事，……”

        此話一出，院里各人都詫異不已，田氏打量著看她不像在說虛話，神色到底軟和了些，再開口時語氣也沒那么沖了。

        “行了，什么原不原諒的，受罪又不是我們。進來看看你小姑吧……天見憐的，昨兒出去割了顆白菜，回來就受涼發熱了，現下都不見好……”

        “暖。”林蕓提腳上前，順嘴關問道：“可給小姑找郎中開過藥了？”

        田氏忽然一靜，臉色隱有難色。

        林蕓正疑惑，就聽屋內林張氏冷聲罵道：“說得輕巧，家里都叫群白眼狼掏空了，外邊還欠著錢呢！如今外人一聽見姓林的，跑得影都沒了，莫說沒錢請郎中，連草席都置辦不起了！”

        夾槍帶棒，怨念橫生。

        林張氏床前守了幼女一天一夜，眼見人沒半分好轉，還越發嚴重起來，二兒子去鎮上請郎中，至今不見人回來，心情本來就沉重憋火，普一見討債鬼生的小討債鬼，便忍不住爆發了。

        “已經分了家去，還回來礙什么眼！把她給我趕出去，家里廟小容不下這樽大神！”

        林蕓臉色逐漸冷淡，犯倒霉接手林蕓娘的身體，自己還沒委屈呢，就要接二連三替她挨罵挨冷眼么？

        真是夠了！不伺候了！

        她話也不說，當即冷著臉轉身就踏出林家大門。

        又不是賤，非等著人攆瘟神一樣驅趕。

        不就是谷具么，磕村里又不是只有林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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