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查訪
樂苒道:“你倒不如從百姓處下手。鹽價格之貴,甚超米面糧食,他們吃得起米,奈何吃不起鹽,偏鹽又是生活必須品,不得不買?沙杀咎,利益的驅使之下,有人買則有人賣?筛毁F人家短不了買鹽的銀錢,從來皆是普通民眾買不起!
池珩笑:“看來苒苒深諳其中之道啊!
樂苒別過臉:她亦是普通民眾一員,她也受此困擾。
在樂苒的提議之下,兩人預備去青水鎮附件的小村莊晃悠。樂苒向寨中其他兄弟借了幾件破舊的衣裳過來,他們打算喬裝成趕路者,混在村莊里去看看。
池珩將衣裳穿上,稍稍揉亂頭發,又拿過煤炭抹臉,讓自己看起來很狼狽很普通。他常年練劍,指腹處起了繭子,褐色麻布的衣裳上滿是補丁,除了白凈點,俊俏點,看著沒有一點違和感。
見他熟練的動作,樂苒微微驚訝。他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一丁點的嫌棄,走路大刀闊斧,一點世子爺的架子都沒有。
見樂苒有些呆住,池珩笑了笑,引以為豪:“怎么?覺得我穿不來這樣的衣裳?”
“身份尊貴的世子爺屈尊降貴,我不可以驚訝嗎?”
難得見樂苒微笑,池珩有些不知所措,他抬手撓了撓后耳朵,視線有些閃躲:“哪有那么嬌貴?以前都這么過來的,忘本可太對不起自己了。”
頭次見池珩害羞,樂苒恍惚想,這人終于討喜了一回。不過她回想起池珩的身世,池珩身為世子爺,怎講出這樣一番話?莫非是他此前遭遇過什么痛苦的經歷?
樂苒轉身,先一步踏出房門,后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然后猝不及防的,一只手在她的頭上瘋狂作亂,將她的頭發揉成亂亂的一團,像一個凌亂的雞窩。
“!”
樂苒的怒氣正在邊緣徘徊,她逃出池珩的魔爪,氣憤地盯著他:“你干什么!”
池珩湊在她身側道:“你穿得這么整齊,出去是給人留把柄的,知不知道?”
樂苒機械地扯著臉笑:“我自己來。”
池珩也不多說,見樂苒在整理被自己弄亂的頭發,他又拿過旁邊的煤球,手在上面抹了幾下,手心瞬間變得烏漆麻黑。
“。∵有你的臉,這么白凈秀氣,傻子才信你是普通人家!”
樂苒躲開,面無表情重復那句話:“我自己來!
“別!互幫互助多有意思,這樣感情才會加深是不是?身為世子,養尊處優慣了,難得公子我伺候別人一回,你有幸承之,怎么還不樂意了呢?”
樂苒忍著怒火,接受池珩摸過煤炭的手在她臉上作亂,他還很可惡地捏了捏自己的面頰。然后得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哈哈大笑。
“……”
元州治下有縣鎮,縣附近遍布許多村子。池珩和樂苒出了山寨,沿著大路過鳳霞關,又沿著一條小路直走。路上行人往來,他們混在人群中,最后去到了楊柳村。
村內處處遍布楊柳,估計是以此為名。
村內一條寬敞的土路直通到底,路兩旁是低矮的茅舍,家家戶戶連在一起,間隔出一片寬闊的綠地來。
池珩和樂苒默默走在路上,他們四處張望,觀察著過往的人。走在路上的大多是男子,中年壯年皆有。他們身穿灰褐色粗糙的布衣,褲腿寬松,腰間一塊長布直接勒緊褲腰。腳上踩著一雙草鞋,有的肩上扛著一根鋤頭,或挑著籮筐。
他們黝黑的臉龐上滿是歲月的留痕,滄桑疲憊。
土路偏窄,他們側過身,讓出一條路來。
池珩四處搜尋,見一老爺爺正坐在屋舍前的木凳上。他打了主意,上前去問路。
“這位老者,請問你知道什么地方能借宿嗎?我和我弟弟兩人趕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如今實在是累得慌,眼見天要黑了,我們打算找個地方宿一晚!彼⑽㈩D了頓,繼續道,“我們可以付錢的……”
老者已上了年紀,頭發花白,有些遲鈍得看了看池珩。他有些聽不清,池珩重復一遍,老者這才顫顫巍巍地指了指不遠處。
他的聲音很渾濁,動作緩慢,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某一個角落:“那里有座土地廟,你們倒是可以去那住!
他們順著看過去,果真看見隱蔽在林間的土地廟。
他們二人正打算走,屋門自內打開,一位中年婦女頭捆頭巾,擦著手疾步走出來,嗓門超級大:“兩位公子留步!”
他們聞聲停下。
樂苒回頭,那位婦人笑嘻嘻道:“兩位公子不防在此屋留宿?那間土地廟破破爛爛,實在是頂不住寒風。正巧我屋內有間空房,兩位公子若不嫌棄,我們自然歡迎!
池珩帶著歉意一笑:“不會叨擾到你們嗎?”
“哪里的話!來者是客,哪里有趕客的道理!”婦人甚是爽快,不過她又扭扭捏捏道,顯得不太好意思,“那這個錢財方面……”
池珩理解一笑:“好說!好說!”
當晚,婦人燒了幾個好菜來招待他們,只因他們付錢多又爽快。
池珩吃著菜,仿佛沉溺其中:“夫人好手藝!這菜吃著甚有味道,不像往日我吃的那些,油水不足,又沒錢買食鹽,味道因而也淡,吃下去寡淡極了,只覺難以下咽!”
樂苒在一旁默默當空氣,實則內心吐槽:花言巧語。池珩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睜眼也能吹得天花亂墜,果然是好口才!
婦人嘿嘿一笑,她悄悄道,似在說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念在你們二人今日的這份情誼,我可以悄悄告訴你們。其實啊我們也是買的也是私鹽……商鋪里的食鹽價格又貴,買不起但又不得不買,菜里放得少沒味道,放得多又用得快,花銷一大筆,哪里吃得消哦!不過我們有渠道……”
“是嗎!”池珩裝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他看著很有興趣。
于是婦人將買私鹽的地方和法子告訴給他,并向池珩強調不能告訴別人。他們這些低價鹽的數量是有限的,知道的人越多,買的人也越多,最后更加難買。于是他們和鹽商達成了一個協議,即買方保密,賣方則依舊供應。
池珩停下筷子:“只有這一家嗎?”
婦人見兩人衣裳破爛,只當兩人無依無靠,又因拿了錢,心中高興。她道:“自然不是只有這一家。附件的村子各有不同的商鋪點,不過我沒去過!
她最后嘆了口氣:“若沒有這些人,只怕生活更加困難了。哪里都要錢,什么都要我們承擔,可哪里來的那么多錢啊……”
聽完,樂苒心思微沉。上位者不知民間疾苦,百姓有苦難言,中間隔著無數條溝壑,山崖的對岸雖近在咫尺,實則遠在天邊,遙不可及。構建的橋梁即將坍塌,沒人敢走過去也走不過去,因為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們沒有任何手段和工具,背后空無一物,憑的是一腔孤勇,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
池珩聽后也是靜默,片刻后才問:“官府不管嗎?”
“要管早管了!都這么過去好幾年了,哪怕是有盼頭,也不敢盼了啊,誰敢去說呢?”
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夜里兩人擠在一間狹小的屋內,樂苒不便問方才那個話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婦人家只有這一間空房,意味著今晚她要和池珩同床。
同床!
正想著,池珩推了推樂苒:“睡進去。”
“……”
樂苒默了半晌,她忽然弱弱地問:“你要睡在這?”
池珩給了樂苒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似在說:你這是在說笑嗎?
樂苒也深知理由,她有些欲哭無淚。在清風寨,男兒身給了自己便捷,但貌似……如今的男兒身,只是讓她不得不面對和池珩之間各種不避諱的相處。
她不發一語,默默卷著被子滾到角落里擠成一團,整個人縮在被窩里,一動不動做躺尸。偏偏池珩很討厭地湊上來扯開她的被子,讓她不得不露出臉來:“憋不死你!”
“要你管!”
樂苒忍無可忍,側過身去,背對著池珩。她的冷靜在池珩面前不攻自破,她的怒火面對池珩也無處發泄,她甚至只能自己咬牙往肚子里咽。
池珩看了看樂苒的背影,無聲笑了。
得了消息,第二天兩人趕回青水鎮,去商鋪里驗證那位婦人的消息。這些商販很大膽,他們直接在商鋪里售賣,面對新面孔則中規中矩,按照官府給的價格范圍售賣,熟面孔則以低于官府的價格售賣。
他們以產量來控制那些人的言行,讓他們不要說出去。因產量有限,如果他們告知別人,別人買完他們則買不了。他們更不會舉報,舉報后他們更沒了這個渠道。他們雖然不讀書,但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他們不會做,其中利害各自清晰著。
所以這些商鋪和顧客之間保持著平衡的關系,所有人都是利益得者。
若是新面孔想買私鹽,需要暗號交接。
池珩按照婦人給的暗號去商鋪里買了一些鹽,又讓樂苒去買原價的鹽,回去之后則將之前買過的那點鹽拿出來,三者進行對比。
在商鋪里原價買的和談氏商行里買的倒是差別無二,不過商鋪里的混了些低價的在里面,而低價的鹽質量有些差,比較粗糙。
“兩者質量差別太大。如果譚氏商行售賣的是正鹽,這個不太像是官府管控的鹽場制作出來的!
低價與原價差別過大,質量也不好。
樂苒指著糙鹽道。
池珩心思微沉,他點了點頭:“他們可能發現什么鹽井之類的,混在其中,或做假賬欺瞞官府購入鹽的量。”
以次充好,販賣私鹽,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讓歸澈三人分別去其他村子查探,然后買回來各做對比——所有糙鹽的質量幾乎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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