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事端
百官宴過去,直至初三,樂苒終于得以松懈下來,與余烈輪換巡邏要務,暫得三日休息時間。
她大睡一覺,至初四晌午才昏昏沉沉醒來,用過午膳后又繼續(xù)補了一覺,直至黃昏為鼎沸人聲驚擾,這才徹底清醒。
她出了院子,往訓練場走去,篝火在黑夜中散發(fā)著明艷的光。大批大批士兵分別圍著篝火環(huán)坐成圈,他們身披鎧甲,劍不離身,挨個挨個坐著,相互依偎,抵御寒風。
四圍吵吵嚷嚷,亂作一團,每個人手里還抓著個大饅頭,熱氣騰騰,一口咬下去,已經沒了一半。呼氣之間,熱氣凝成水霧。
烈火燃燒的細細的劈里啪啦聲想起,在空曠的營地繚繞、回響。篝火之上,架著烤肉,飄香十里。
樂苒定定站著,有人發(fā)現了她,高喊:“樂副將也來了!”
他們高呼著歡迎樂苒的到來,樂苒不知所措間,有士兵來引她去,最后坐在陸遇身旁。
陸遇騰出一塊地,他拍了拍那塊空地,樂苒在其眼神示意下席地而坐。熱氣蔓延周身,冷風不再砭骨。
于吵鬧聲中,陸遇笑著說:“我還以為你休假,會和余烈一樣回家去。余烈今日輪值,校場的熱鬧怕是湊不上了。”
樂苒笑:“家在元州,難回。”
她想起陸遇的身世,知他伶仃一人,兩人算是同病相憐嗎?
陸遇不再多問,同眾位士兵吆喝起來。他們雙目直勾勾盯著從軍帳中由士兵們抬出來的酒缸,像渴望吃糖的孩子。
等士兵抬起酒缸為陸遇倒酒時,陸遇盯著那如瀑布匯聚在碗中的酒,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又繼續(xù)吩咐道:“倒?jié)M些!”
有人不樂意:“將軍,這怎么行?您平日喝得夠多了,將士們每到年末才喝上一回,您怎么還跟著搶?”
喝酒誤事,軍中喝酒是大忌,唯有年關之時,眾將士齊聚,可小酌一杯,討個歡樂。
“哈哈——”
眾人皆哄笑。
倒酒的士兵也笑:“好!”
陸遇拿過一個空碗,吩咐士兵為樂苒滿上。樂苒拒絕:“我不會喝酒。”
陸遇懷疑,樂苒再三強調,他這才作罷,仍有些不甘:“不會喝酒的男兒少見,真心懷疑你是家中嬌養(yǎng)的小公子,玉樹臨風,武功還不錯,不知何故淪落至此。”
樂苒也不確定她會不會喝酒。青水鎮(zhèn)三年,她從未碰過這個玩意兒,也沒有機會碰酒,索性所有不確定之事她全當不會。
她環(huán)繞四周,不過她喜歡這個氛圍,那種熟悉又自然的感覺縈繞心間,久久揮之不去。
她淺淺一笑,難得沉溺其中。
喝完酒又吃了肉,眾人又開始玩起游戲來,紛紛要求來個武功方面的切磋。陸陸續(xù)續(xù)有好些人上去湊熱鬧,樂苒本打算觀看足矣,誰知他們紛紛要求陸遇和她比上一場。
樂苒略微勉強,陸遇直應一聲,兩人立在臺上,互相對峙。草草對過幾招,不相上下,誰也討不著對方的好處。膠著幾回,熱了身,最后戀戀不舍的下了臺。
兩人氣息有些急,陸遇贊:“不錯,果然是我看好的人。”
年后初七,白雪飄飛,街道冷寂。樂苒開始巡邏之職,百官恢復上朝,過節(jié)的氛圍漸弱。
十五元宵,宮中又一次小聚,樂苒忙得沒邊兒,池珩也抽不開身。小年一過,地方長官陸續(xù)出京,各人各司其職,即使不死春節(jié)繁忙也,也沒了小聚時間。
正月過,二月初,柳樹抽芽,冒著星星點點的綠。寒意仍未完全消退,湖面仍泛著冰,黛色青天浮著白霧,低低籠罩在湖面上方。
陽春三月,萬綠爭做出頭鳥,由淺而深,由簡至繁,層次分明賦予春日生機。冰層化開,春水涼人,朦朧的煙雨泛著優(yōu)雅的情調,密密麻麻地,在空中形成一張雨簾,薄紗飄揚,展現春日小家碧玉的清雅風姿。
黃鸝鳴翠柳,布谷迎春歸。
花淑婷入了乾清宮,徑直走入內室。兩名太醫(yī)并排,紛紛跪倒在地,低著頭抖著身體。她看向候在一旁的福臨,蹙眉問:“福公公,陛下如何?”
原是方才,祁天佑在御書房批閱奏折時,忽然昏厥。福臨忙送人來乾清宮安置,又去喚太醫(yī)過來,并通知花淑婷。方才問診,兩名太醫(yī)說了忌諱之事,祁天佑大怒,斥責二人后又氣急攻心昏了過去。
祁天佑正好醒了過來,輕輕咳嗽一聲,花淑婷忙上去,坐在床沿一側,伸手穩(wěn)住祁天佑虛弱的身子:“一群庸醫(yī),竟敢質疑長生不老藥!朕看他們分明是在阻擋朕的長生之路——”
兩名太醫(yī)紛紛求饒:“陛下恕罪——”
花淑婷忙安慰:“陛下,切莫動怒壞了身子。太醫(yī)是凡人,于仙者之言多有冒犯,陛下已是半仙之體,更兼寬容之性,何必置氣。”
“還是皇后貼心。”
花淑婷溫柔一笑,那二人在福臨的示意下紛紛收拾東西連滾帶爬跑出乾清宮。她又安慰祁天佑一陣,等祁天佑睡去時才起身,奉祁天佑之命去御書房幫拿奏折。
她溫聲勸慰:“陛下,既然道長吩咐這些天服藥莫要過度勞累,不如在乾清宮安置,批閱奏折,這樣方便休息。若陛下不怕忌諱,由妾身為你整理奏折帶過來,如何?”
祁天佑應。
“娘娘,陛下自二月中旬始服藥,如今二旬過去,藥效漸漸發(fā)揮作用,陛下會漸漸體力不支,至四十九日后,中毒至深,再無回旋之地。”
花淑婷玩/弄玉瓶中擺放的桃花:“你如何說的?”
“草民按娘娘的吩咐,言丹藥為洗髓之用,助修成仙骨,修成后再移居偏殿修煉術法,屆時方可成仙,得長生不老,有無疆之壽。”
“好。”
“此事若不成,前面那些道長的結局,便是爾等的下場,明白?”
御書房內室,花淑婷遣散所有宮人,整理桌子上的奏折,漸漸回想那三位道長交代的事情。她冷笑,翻箱倒柜,欲尋找玉璽所在。拉開抽屜,見一卷畫軸擺放在正中央,花淑婷微愣,拿出來拉開,一探究竟。
畫中一女子以玉扇遮面,窈窕立于假石旁。眉似墨畫,目如橫波,輕紗排地,花瓣落了一身衣。
花淑婷瞳孔一震:池明蘭!
這雙眼睛,這種神韻,這個人,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忽而嗤笑,原來她以為二十多年過去,誰都不提,便是忘記。可心跟明鏡似的,得不到愈發(fā)心動,念念不忘二十年,哪是說忘便忘?
她也從未忘記!
不記得多少個午夜夢回,皆是那一張明艷的笑臉,一顰一笑皆動人。時隔二十多年,模模糊糊的記憶,以為是高枕無憂,所以自言忘記;卻原來哪怕是對著畫像,仍記憶猶新,像刻在骨子里,長在骨髓上,愈發(fā)深刻。
她收好卷軸放回原位,吩咐宮人進來收拾這些奏折,送至乾清宮。
祁天佑聽從道長叮囑,切忌勞累,又因病倒,于是讓祁天佑暫時監(jiān)國,花丞相輔佐,他則居于乾清宮批閱奏折,得了一份清凈。
花淑婷時來探望,關懷祁天佑病身。
這日,花淑婷到了乾清宮門口,與貼身伺候祁天佑的宮人對上。宮人請安,花淑婷看著他手中托舉的山水之風的硯臺,說:“陛下宮中的硯臺壞了嗎?本宮昨個兒來時還用以研磨,怎壞得這般快?”
宮人解釋:“娘娘,陛下常常念叨乾清宮的硯臺看著不順心,特吩咐奴去御書房拿。此為池世子所送,陛下甚為歡心,珍之愛之。”
花淑婷回了含元殿,忍不住回想宮人所言。池珩——后宮與前朝明面上互不干涉,她略有耳聞,最出名之事,當是池珩破獲私鹽一案。他以此事重擊花家,祁天佑暗里給過花重輝警告。她在宴會上見過池珩幾回,因是夜晚,看不大清樣貌。
過幾日,花淑婷在御花園見池珩往乾清宮去。輾轉于小路上,池珩側身,那張臉完全映入花淑婷眼中。
她怔愣在原地。
池明遠下朝后頻頻嘆氣,池珩亦面色沉重。
見狀,阮月竹心急,忙問:“怎么回事?這般愁眉苦臉?”
池明遠長嘆息:“夫人,開春之時,冰雪已化,西境之人又蠢蠢欲動。他們發(fā)動戰(zhàn)爭,無所不用其極,以下作手段傷了邊關大將。西境戰(zhàn)況緊張,向朝廷請求支援。”
阮月竹微愣,在池明遠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她讀懂其中含義。她晦澀道:“所以,你……你又要出征?”
阮月竹差點暈了過去,池珩忙攙扶住她。阮月竹微笑搖頭:“無礙,這是好事兒,怎么這么不開心?”
池明遠無奈,原以為近幾年邊疆平和,他將近知天命之年,戰(zhàn)場不再需要他,他守著池家、守著阮月竹便好。誰知人算不如天算,西境又不得安寧,此次他出征的幾率很大。
“夫人……”
阮月竹輕輕搖了搖頭:“我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無聲的支持,比任何言語上的安慰都來得重要,他們之間早已不需要任何的解釋。
池明遠看著池珩,池珩會意,跟著阮月竹往后院的石路上走去。一直走到院門前,阮月竹才輕輕道:“我以為這些年邊境和平,以后也會一直和平下去。卻原來是安穩(wěn)太久,竟忘了國與國之間,和平從來難存。”
“君琢,無需擔心我。母親看得很開,從嫁給他那日起便我想好這些。我只是舍不得……”阮月竹貪戀道,“年輕時他陪我的時間很少,這幾年的時光,真的很難得,不用再日日牽掛他會受傷流血,不用害怕他永遠留在了那里,再也回不來。”
阮月竹溫柔地笑:“但我知道,只要朝廷需要他,他終究會回到戰(zhàn)場,那是他抱負所在。”
阮月竹需要休息,池珩先退了出去。回前廳的路上,他回想前幾日祁天佑喚他入宮:大皇子監(jiān)國,花重輝輔佐,祁天佑囑咐他好好履行彈劾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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