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慈不見了，不過眨眼的工夫。玉樓劍還在自己手中，蘇執雖然很肯定她就在附近，沒有走遠，但還是迫切地想知道她具體的位置。

        當看到熟悉的孤影佇立在空無一人的戲臺前，蘇執這才發現自己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怎么突然消失了，也不說一聲？”

        沈蘊慈回頭，眼睛里是沒有散盡的迷茫，“反正我也跑不遠啊。”

        蘇執走到沈蘊慈身邊，看著臺上咿咿呀呀演繹著過去的故事，“好聽嗎？”

        沈蘊慈老實回答，“聽不懂。”

        蘇執笑著搖搖頭，準備在她身邊坐下。

        沈蘊慈眼珠一轉，聲音低沉道，“他正瞪著你呢，你都要坐到他腿上了。”

        臉上淺淺的笑意瞬間僵住，蘇執保持身子不動，一點一點轉過腦袋，似乎想確定是否真的如沈蘊慈所說。

        難得看到蘇執被嚇住，沈蘊慈沒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你啊。”蘇執坐到她身側。

        這戲臺說偏僻也不偏僻，外面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卻沒有一個人走進來。

        兩人安靜地看戲，良久，蘇執突然開口：“你知不知道，這戲不是唱給活人聽的。”

        沈蘊慈無所謂，“現在知道啦，那又如何，反正我就喜歡這里沒人。再說了……”她咧嘴一笑，“我現在又不是人。”

        “既然不是給活人聽的，那你還聽的這么認真？”沈蘊慈把問題又拋回去。

        蘇執學沈蘊慈笑的樣子，“碰巧，我也不是。”

        也不知道這句話觸到沈蘊慈哪個笑點，在蘇執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她笑得花枝亂顫，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天吶，我都這樣了，居然還有笑累的時候。”沈蘊慈擺擺手表示不能再笑下去了。

        蘇執從最開始的莫名不解到如今淡然接受，“笑夠了？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你在說什么，聽不懂。”沈蘊慈突然安靜下來。

        蘇執也不多問，“聽不懂就算了吧。”

        戲是看不完的，眼見外面的人聲漸漸變小，蘇執起身往外走，“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蘇執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沈蘊慈說話，“以前練功的時候總是不得法，結果都很糟糕，總覺得自己辜負了師父的期望。每當這個時候師父就讓我好好去睡一覺，他總說睡一覺起來就是新的開始。”

        “其實哪里是新的開始呢？不過還是重復昨天的糟糕。可神奇的是心境經過一夜的沉淀變得比昨天還要堅定，一洗昨日的煩悶焦躁。修煉時的艱苦就在沮喪一天，振奮一天的日子里累積成我夢寐以求的修為。”

        “所以我想師父說的睡一覺大抵是有用的。”蘇執邁上客棧的臺階，“我們到了，進去吧，今晚好好休息。”

        沈蘊慈跟在他身后，心里想著，又被他裝到了，不過說的還算不錯，睡覺確實很重要。

        原以為中元節的夜晚會有精怪借機鬧事，不知是城里百姓的祭供太豐盛，還是提前知道有仙門弟子在此，這一夜竟然平安渡過，無事發生。

        春豐城是蘇執任務里的最后一站，下山前蘇執和沈蘊慈商量等任務完成后去一趟卷軸里的那座小鎮。可沒等蘇執提出此事，沈云棹身上的鑒妖尺突然自轉，彼時他們身處青石街中央，周圍全是人，一時半會竟也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妖。

        沈蘊慈也緊盯著人群，她也聞到了妖氣，可這妖氣很弱，若不仔細分辨，估計根本不會發現。更讓她在意是，人群中另有一種很熟悉的劍氣，熟悉到就像是她的分身一樣。

        循著鑒妖尺指定的方向，終于確認妖氣是從一名正在采購的男子身上傳出來的，沈蘊慈覺得熟悉的劍氣同樣也是從此人身上傳來，可是這人明明是個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男子而已。

        眼見男子將貨物裝上車準備出城，沈云棹認為情況特殊，向門里長老通報一聲延遲回程的日期，帶著眾人跟了上去。

        “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蘇執傳音問沈蘊慈。

        沈蘊慈：“你有注意到他身上的劍嗎？”

        蘇執回想起男子的裝扮，“看見了，很普通的劍。”

        “奇怪就奇怪在這里。”沈蘊慈百思不得其解，“這柄劍上有劍靈的痕跡，而且我總感覺這個劍靈就是我！”

        “不可能，我們一直在一起，若真是這樣，我也應該見過這柄劍。”蘇執想也不想就否認。

        沈蘊慈點頭，“所以啊，得跟上去瞧瞧。”

        馬車跑得很快，也顛簸得厲害，徐元正趴在窗戶上吐得昏天黑地，整個人看起來病懨懨的。他正吐著，前面突然響起一片喧鬧聲，隱約還能聽見哭爹喊娘的聲音。葉菱掀開簾子，遠處城門口聚集著一堆人，吵鬧聲就是從那里傳過來。

        不知道那名男子看見了什么，大喊一聲“少爺”就跳下車往人群中跑，人群中有不少人穿著和男子相同顏色的短衫，男子混入其中便消失了，眾人一時間失去了目標趕緊駕著馬車追過去。

        等靠近了才看清被圍在人群中間的是一個狀若瘋癲的年輕男子，嘴里不知道念叨些什么，手里的劍舞得風生水起但毫無章法。那些穿著短衫的人嘴里不停地喊著“少爺”，但又因鋒利的長劍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把年輕男子團團圍住，有些人身上已經掛彩，滴落的鮮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弄臟了在場人的鞋底。

        看年輕男子的模樣明顯就是練功到走火入魔，葉菱最先反應過來。她提氣躍入人群中，身姿輕盈地落在年輕男子面前，架住傷人的長劍，伸手迅速地在男子身上點了幾處穴道，接著又將少許靈力拍入男子體內。

        靈力在體內游走一周后年輕男子逐漸清醒，盯著葉菱的臉，癡癡道了聲“仙女”然后一頭栽進葉菱懷里。

        沈云棹見此情形又是氣得牙癢癢，額上的青筋畢露。

        好家伙，原來是他，早知道就不跟過來了，沈蘊慈冷眼瞧著眼前這一幕，這是開始走劇情了嗎。

        徐元正用手帕捂著嘴，手軟腿軟地爬下馬車，大概是看到近在眼前的城鎮，想到終于不用坐在馬車上備受顛簸，竟然喜極而泣。

        原書里，葉菱救得這名年輕男子叫蔣文石，是西綏城首富蔣白的獨子，因老來得子，妻子也難產去世，蔣白對這個兒子期望很大，希望他長大后可以繼承家里的生意，娶妻生子，安穩過完一生。

        可蔣文石顯然和他爹不是一條心，他從小就喜歡聽仙門中人降妖除魔，保護百姓的故事，長大后更是一門心思想成為仙門弟子，做一個人人稱贊的大英雄。

        偶然一天，他在一個賣貨郎手中買到一柄古紋劍，賣貨郎把這劍吹得天上有地上無，說得了此劍就算是半只腳踏入仙門，什么功夫秘籍分分鐘就可以學會，降妖除魔不再有敵手。

        蔣白拗不過兒子，只好請師父回來教蔣文石一些劍法，只求他不要再鬧著要成為仙門弟子。

        或許蔣文石就不是練劍的料子，練劍時幾次走火入魔還險些傷了自己，蔣白也沒法子再勸兒子不要練劍，唯有多派些護衛跟著蔣文石。正巧，這一次碰到了葉菱，救了蔣文石一命。

        護衛們見自家少爺暈過去，頓時怒目圓睜，以為葉菱打傷了蔣文石。沈云棹上前攔住護衛，表明自己是蒼羽劍派的弟子，一行人只是路經此地。

        一聽是仙門弟子，護衛們瞬間換了張臉。領頭的再三確認沈云棹和葉菱的身份，然后十分熱情地邀請他們一行人去府上做客，又安排人趕緊回去給老爺報信，說仙門弟子救了少爺。那“仙門”二字被他咬的很重，回去傳話的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轉身飛速往城內奔去。

        再回頭看昏迷的蔣文石，幾個護衛想把他抬到馬車上，可他就是緊緊攥住葉菱的衣角不松手，領頭的無奈，只好請葉菱一同上車。

        看了眼怒氣翻涌的沈云棹，沈蘊慈佩服得只想給蔣文石鼓掌，真的是太敬業了，連昏迷不醒的時候還不忘給男主添堵，實在是吾輩之楷模。

        蘇執坐在車上，對面是生著悶氣的沈云棹，左邊是捂嘴偷笑的徐元正，右邊是幸災樂禍的沈蘊慈，在加上前面馬車里被抓住衣角的葉菱，他突然覺得這一次好像會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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