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你贏了還不行嗎?
時軼對著那一地吉他碎片出了會神,才僵著脖子逆了風掃過來的雨水往左側看去。
只見昏暗卷著濃云的天空下,阮淵半邊身子隱沒在陰霾里,低垂著頭,胸膛微微起伏,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他的頭頂,像瀑布一樣往下俯沖去。
它們兇戾湍急地淌過他下側的鎖骨和小臂,所向披靡、勢不可擋,卻在他手里那一小截殘缺的琴頸上多停留了幾秒,才裹著血水砸落在地。
“啪——嗒——”一圈圈紅色的漣漪震開。
也震在了她的心田。
“你手心……”時軼不再猶豫,半步就跨到了阮淵面前,伸手扼住他手腕仔細窺去,語氣發沉,“被斷弦劃破了……”
很長一條劃痕,從他的腕根部一直拉到了食指指腹,皮直接被割破,露出了里面鮮紅發腫的肉。
而作為全能型偶像,有只漂亮而靈活的手有多重要,無需強調。
以前阮淵也不是沒有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但這一次,是他第一次為了她而受傷,還傷到了這么重要的一個的部位。
要說時軼沒有觸動絕對是假的,不然,她也不會主動上前打破和他目前的僵局。
但因為好幾天沒有對話的緣故,所以她的語氣稍稍有些不自然,一時間也說不出太長的句子。
阮淵隔著密集的雨簾靜靜和她對視,好看的唇形微微一動,卻并沒有說出一個字。
還在賭氣?時軼皺眉。
下一秒,便轉頭跟剛轉移到亭子里的攝像機大哥和幾個工作人員喊起來,“我弟手受傷了,我帶他回去包扎一下,等會就回來。”
錄制既然沒有停,那她們就還得敬業。
“我們也淋濕了,打算先暫停錄制,大家就都集體回去換一下干衣服吧!蹦彻ぷ魅藛T回應。
“好!睍r軼說完就要拉著阮淵走。
他卻不動,似乎是在抗拒她的好意,瞳仁被濕透的黑發襯托地更加無雙墨深。
時軼忍不住翻個白眼:行,算他狠,還真是打算跟自己犟到底了。
遲疑片刻,她最終妥協,稍微踮了下腳尖,一把攏住他脖子往下拉,和他額頭相貼,放軟聲音,“你贏了,還不行嗎?”
阮淵木偶式精致近假的小臉,終于有了絲松動。
半晌,方啟唇,“行!
還真挺蹬鼻子上臉的,時軼心想。
但無奈,誰叫他剛才對自己下意識的援救是真真實實發生了的呢,還有他這滿手心的血,看著怪嚇人的,導致她再也說不出什么狠話來。
一路拉回去,她摁下他坐在床頭,轉身去找消炎水和紗布。
但剛從行李箱里面翻出這兩樣東西,就留意到顧席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見到他們都望向自己,顧席微微抬了下嘴角,“我就過來拿個自己的干衣服去洗澡!
“這兩件吧,厚一點,”時軼順手從行李箱里找出兩件給他遞過去,“等會你一定要好好洗個熱水澡,我怕你感冒!
“……好。”顧席的唇線漸漸放低,意志莫名有些說不出的消沉,最后掃了一眼霸占了他床的阮淵,轉身很快離開。
怕再多看一眼,心情都會更難受一分。
原來,完全接受并適應了一個人的好,就會生出貪念,連她對弟弟好,自己看著都會不舒適。
……還真是,挺可怕。
輕車熟路,時軼在消炎過后,一圈圈將阮淵的手心給纏好紗布,直到里面再滲透不出血水來。
才抬眸:“你疼——算了。”
每次問他疼不疼,他都沒有一次會像正常小孩一般說疼。
所以,還是別再浪費自己口水了。
阮淵卻在聽到算了兩個字的時候,應激般挺直了些身體,下意識想到了那一晚,她也是用這兩個字拒絕了自己的靠近,破天荒地,就呢喃出聲,微微帶著些破腔,“有點疼。”
時軼愣住,啞了會才道,“有點疼?”
天吶,自家弟弟這是終于長出了痛覺神經??!
“嗯……”他姿態微微放低,沒和她正面對視,似乎還有些難以啟齒,“有……點……疼。”
喊疼的話既然已經說出了口,那就覆水難收,他只能忍著羞惱說完。
之前放軟了些姿態那純粹是為了攻略時軼,可是這番喊疼的話說出來,就完全是在攻略他自己了。
上輩子,加這輩子,他就從來沒有對人這么示過軟。
無疑是解開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件盔甲,露出自己最柔軟的肌膚,任、人、宰、割。
突然會想,時軼會對他這樣作出什么反應?
但還沒等他胡思亂想太多,一抹淡淡的溫熱柔軟就從他紗布外滲透進了他的手背。
“親親,就不疼了!
時軼用嘴唇碰了碰那層溢滿了消炎水的紗布,輕輕道。
阮淵如觸雷般僵在了原地,眼眶底沉著不可思議。
久違的親吻,竟然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還是那么輕柔。
原來,卸下這層重重的盔甲能換來的,竟會是時軼如此細膩的關懷。
剛才的羞意頓時蕩然無存,他不由咬住舌尖,生怕激動過度,自己又會發出那羞恥的嬌聲。
而后將手背往前又伸了伸,有些得寸進尺,卻也有些膽怯,眼神躲閃,“還有點點疼,需要你再親一下!
第一次,他竟想著用這個法子來和她多進行些親近的互動。
時軼沒忍住笑了出來,但沒拆穿他這蹩腳的借口,而是低下頭真的又啄了一下,“這下還疼嗎?”
阮淵喉結動動,過了一會,滿意地露出淺笑,梨渦齁甜,“不疼了!
但心里卻酥癢萬千,想……還想被親親別處。
早知道,那會在砸吉他下去的時候,就該用琴弦把脖子和臉也抹一抹。
當然,如果能抹到嘴唇自然是再好不過。
“這才對嘛,小孩子,不用這么堅強,疼了就要說出來,憋在心里久了不好!蓖耆凰@些歪七扭八心思蒙在鼓里的她扯扯他的耳垂,“現在,趕緊去你房間拿上干衣服洗澡吧!
他看看自己那只被紗布團團包住的手,輕垂下眼皮輕輕嗟嘆了一聲,“好!
真可惜啊。
“不過咱們這冷戰也不能白鬧,所以有些事情我還是要跟你說清楚,”時軼突然嚴肅起來,“我并不喜歡別人擅自觸碰我,這是尊重問題,你懂嗎?”
“……”
既然不能自己擅自觸碰,那么,以后就讓她主動觸碰自己吧。
他便乖乖一笑,“懂了,以后都不會了!
*
雨勢變小了些,但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落遍了山周的敗醬草、桔梗、芒草和胡枝子,澆灌出破碎的美。
小亭內,不時飄進來幾朵掉落的淡紅色合歡花,附贈著幾片披針形的托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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