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郎哨音忽止。

　　與此同時，小雪狐癱倒在地，一動不動。

　　釋然一驚。

　　卻見十五郎由懷里掏出一顆盈紅如血的球狀物體。

　　狐族人一看即知是狐族丹核。

　　不免暗駭。

　　妖族內(nèi)部素來嚴(yán)禁互相戕害。

　　不過規(guī)矩為表，背后難免陰私不斷。

　　狐族高層也心知肚明，只是抓不住證據(jù)。

　　可現(xiàn)在，十五郎堂而皇之，取出一顆妖核。

　　特別是當(dāng)著有蘇夫長老之面，這是剝狐族高層顏面？還是索性撕開了內(nèi)里？

　　在場狐族各自忐忑。

　　均想，你要救自己胞妹誠然無錯，而且有蘇長老還出了一臂之力。

　　但你這么打臉，當(dāng)真膽大包天。

　　有蘇夫忽然急喊：“喂喂，十五郎，你……”

　　眾狐族各想，來了，來了，有蘇長老要發(fā)火了。

　　眼看暴風(fēng)驟雨將至，眾狐族膽顫心驚。

　　偏生沒留意到有蘇長老的臉上盡是急色，卻無怒意。

　　有蘇夫一把抓住十五郎手臂，“你這個妖核可不行……”

　　眾人均思，自己猜測不錯。

　　只見有蘇夫取下十五郎手上血色丹核。

　　“你這是紅狐的，萬不可給十七娘服用。”

　　“為什么？”

　　十五郎始終神色不變，直到有蘇夫搶走他手中妖核，才臉色鐵青。

　　有蘇夫道：“十七娘是雪狐，是雪狐知道么？”

　　“雪狐怎么了？”

　　十五郎無所謂道。

　　有蘇夫沒好氣指著十五郎鼻子：“雪狐怎么了？虧你講得出來，難道你連一點狐族常識也沒有？”

　　十五郎神色一滯。

　　的確。

　　他少時被父親趕出涂山，狐族常識孤陋寡聞。

　　好在狐族某些技藝與神通，源自血脈傳承。且族中長輩很是照顧。

　　有蘇夫道：“白狐未必能成雪狐，但只有雪狐才可成為九尾，而九尾雪狐代表了什么，十五郎，你知道嗎？”

　　“……”

　　十五郎不說話。

　　雪狐傳聞，偶爾聽過，要說如何了解，卻是未必，所以一臉懵懂，等待有蘇夫下文。

　　有蘇夫更怒，大聲道：“那是萬狐之皇，是我狐族的皇。

　　你給她一顆紅狐妖核，盡管能迅速解封十七娘失落的記憶，更可助她恢復(fù)少許實力。

　　但她自此有了雜質(zhì)，從此變成了白狐，也將潛力盡失。”

　　有蘇夫愈說愈氣，吹胡子瞪眼，若非十五郎許是未來狐皇胞兄，恨不能好好教訓(xùn)他一頓。

　　倘若服下紅狐丹核，白玉有了雜色，肯定失去晉升九尾機(jī)會。

　　誠然這個九尾機(jī)會微乎其微，有蘇夫卻萬不敢冒險。

　　好在及時搶下了紅狐妖核，不然別說打殺十五郎，甚至自殺心思都起了。

　　慶幸自己就在現(xiàn)場。倘然不在，結(jié)果都不敢深思。

　　他性子直爽，腦子不傻。

　　恁多妖族高層在場，他僅言萬狐之皇。

　　至于萬妖之皇的野望，斷不能泄露半點。誰能保證在場沒有心思詭譎之輩。

　　聽到胞妹可以成為九尾雪狐，十五郎滿心大喜。

　　只為了喚醒胞妹記憶，他使了禁忌之音，此刻修為折了大半。

　　從宗師初期跌回到了先天。若不給其服用紅狐妖核，一時又拿不出別的妖核。

　　有蘇夫瞧出他心思，拍拍他肩膀。

　　“十五郎放心，十七娘的妖核嘛，族里自是有的。回去后，定當(dāng)取出來給她服用。

　　至于你修為上的損失，也包在老夫身上，決計讓你修為盡復(fù)。”

　　十五郎看了他一眼，仍沒說話，點點頭。

　　算是認(rèn)可了有蘇夫的提議。

　　涉及十七娘未來，他不會一意孤行。

　　其余狐族無不怔然。有蘇夫長老居然這么沒原則？

　　非但不處罰，還答應(yīng)供應(yīng)妖核。這個場景打碎了很多東西。尤其是許多初出茅廬之輩。

　　感覺許多事情，有時很不簡單。

　　十五郎走上兩步，想抱起昏迷的小雪狐。

　　釋然擋住，搶先抱起。

　　面對十五郎詫異目光，笑瞇瞇道：“阿彌陀佛，施主，小倩未醒，一切有待釋疑，小僧絕不能讓你輕易帶走。”

　　十五郎微微一笑，作了一揖。

　　“大師仁心仁德，小可佩服。好，就待十七娘醒了。”

　　他見釋然對十七娘的關(guān)懷，渾然不假。越發(fā)對自己的判斷懷疑。興許屠戮涂山族的兇手另有其人。

　　他不信小和尚能偽裝得讓自己瞧不出半點蛛絲馬跡。

　　釋然一手抱著小雪狐，單手豎掌行了一禮，頷首退回。

　　太上觀等派直道妖族狐部定當(dāng)與無量禪寺起甚齟齬。時見兩人篤睦，平和收場，不免大大失望。

　　顏豐大和尚咬牙切齒。

　　兩方爭斗，狐族勢必孤掌難鳴，別的妖族部落肯定要幫忙，無量禪寺若不愿息事寧人，少不得再添大敵。

　　大爛陀寺便可笑看風(fēng)云。如今事與愿違，難稱心意。顏豐大和尚怏怏不樂。

　　心里一個勁籌算，如何添油加火，讓無量禪寺身陷圍攻。

　　“你……你是……”

　　便在其時，躺在釋然懷里的小雪狐驟然開口說話了。

　　釋然一怔。

　　隨即醒起，小雪狐說得是女聲。

　　嚇得他慌不迭忙把小雪狐往十五郎那兒一扔。

　　怔忪不已，久久無語。

　　十五郎接住小雪狐。

　　看向釋然，笑了笑，眼神溫柔目注小雪狐，柔聲道：“十七娘……十七娘……”

　　“啊！十五哥哥，你是十五哥哥？”

　　小雪狐前肢伸出，抱住十五郎脖頸，很是撒嬌，萌態(tài)畢露。

　　釋然瞧著悻悻，這一幕太過熟悉，以往都是自己享受。

　　可是……唉……

　　他業(yè)已明白，小雪狐確是十五郎口中的十七娘。

　　也就是說，小雪狐并非尋常獸類。

　　作為無量禪寺未來主持，豢養(yǎng)寵獸可以，和女妖親密相處，卻萬萬不可。

　　過往種種，從此盡作夢幻，再無重溫。

　　想是這么想，不知為何，心中好生失落。似乎遺失了生平最大寶貴。

　　當(dāng)年他立志練宗門無上神功，以至身體停止生長，從此形若幼童，也沒有這樣沉痛感覺。

　　呆呆看著小雪狐。

　　心說，多半相處長了，有點不舍，過些日子就會好了。

　　默默走到釋遠(yuǎn)身邊，看著這個五大三粗的莽金剛。

　　又想，如果釋遠(yuǎn)要離開，我會不會也悵然若失或哭天嚎地？

　　念及此，禁不住一個寒顫。

　　無精打采或許會有，黯然神傷那是決然不能。

　　“阿彌陀佛……”

　　無色禪師伸手撫撫釋然頭頂，一臉慈和。

　　看向有蘇夫。

　　“善哉，善哉，九尾雪狐有望重歸貴部，當(dāng)真可喜可賀。”

　　有蘇夫笑得眼都沒了。

　　他脾性爽直，該怒就怒，該喜就喜。

　　只是平日，怒的事情較多，喜的事情半點沒有。

　　以至此老在旁人眼里屬于嚴(yán)厲暴怒之輩。

　　然今日之事，讓他樂不自勝，欣喜若狂。

　　聽到無色禪師所說，忙自抱拳道：“同喜，同喜……呵呵……”

　　說完，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雪狐在自己胞兄懷里賣萌打滾之后，忽然省起部族被戮一空。

　　忽然悲訴：“十五哥哥，有蘇爺爺，幫我爸爸報仇啊，還有勒爺爺，玉爺爺，凡伯伯，箐姨……嗚嗚……他們死得好慘……嗚嗚……”

　　憶起當(dāng)日部落情狀，不免痛哭流涕。

　　“十七娘莫哭，快告訴哥哥，是誰滅了涂山部族？”

　　十五郎被父驅(qū)趕，算是理念不合。離族之后，族中長輩其實對他很是照顧，多次去到康墟關(guān)心他的成長。

　　這些看望照顧他的長輩，就包含了小雪狐口中提到的勒爺爺，玉爺爺，凡伯伯以及箐姨。

　　至于自己父親，十五郎只是埋怨，殊無憎恨。

　　是以，當(dāng)日聽到涂山一族遭人屠戮，他才悲慟欲絕，立誓要找出兇手，為族人報仇。

　　“是……是……”

　　小雪狐說了一個字，驀覺得頭暈眼花。

　　剛剛復(fù)醒，腦海里記憶庫兀自脆弱，況且這份記憶于她來說，撕心裂肺，最好此生不提。

　　瞧她又昏昏欲睡樣子，也不知是昏迷，還是真的疲勞？

　　十五郎急了，“十七娘，快說啊，究竟是誰殺光了咱們部族？”

　　情急之余，手勁自生。

　　小雪狐被他晃得前仰后合，幾如風(fēng)中殘燭，似欲熄滅。

　　“喂，你干嘛這么用勁？你不知道她剛醒，不能再受刺激了嗎？”

　　釋然義憤填膺。

　　經(jīng)此一言，十五郎頓然省愆，忙恢復(fù)平靜。

　　無色禪師瞧著此幕，頭疼無比。

　　“釋然，狐族之事，不必你多管。快些回來。”

　　狐族人，多貌美。男子也是如此，尤以白狐色絕。

　　傳說中，白狐貌美傾國。男子可令山河變色，女子能讓社稷傾覆。

　　更何況這頭凌駕白狐之上的雪狐。如今尚未九尾，也未人形展現(xiàn)魅惑蒼生的容顏。

　　已讓禪寺未來主持深受引誘，不時出言助她。

　　萬一……

　　無色不敢深思。

　　直覺師兄此番讓釋然、釋遠(yuǎn)趕赴南疆處理大爛陀寺一事，委實有些欠慮。

　　有蘇夫道：“十五郎，釋然大師說的不錯，你須耐心。十七娘剛醒，不可操之過急。”

　　“啊！一群光頭，一群光著頭的大和尚，是他們……對，就是他們放火燒山……”

　　小雪狐驀然斷斷續(xù)續(xù)，猶如夢中囈語敘述著殺絕涂山一族的兇手樣貌。

　　“嗯？”

　　聽到是和尚。

　　十五郎猛然抬頭，怒目而視著釋然等人。

　　有蘇夫也站在十五郎身邊，握著雙拳，手指青筋爆裂，一副沖冠眥裂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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