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靠山
“……大人,案情就是如此, 小人半句謊話也不敢說。”黃貨郎跪在地上, 語氣急切地將這件事的首尾交代清楚。
“照你所說, 你的姐姐姐夫本就是罪有應得, 若不是他們勾結花船上的人,將客人送上去,也不會惹來這場官司。”范舉耷拉著眼皮,得出了這個結論, 他本來就不想蹚這趟渾水, 聽他說完前因后果, 就更加不想摻和進去了。
黃貨郎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沒想到范大人竟和吳縣令說的話一樣, 頓時一股巨大的絕望涌上心頭, 難不成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官府去抄家了?
“可是大人——”黃貨郎叫道, 話還未出口, 便被人打斷。
“無需多言,此案是你姐姐姐夫有錯在先, 那韓秀才等人所訴罪狀合情合理,吳縣令的判決亦沒有半分差錯。本官念在你是救姐心切,不與你計較, 你自回去便是。”范舉說完后, 端起了手邊的茶盞揭開蓋子吹了吹, 擺明是要送客。
“大人, 在下有句話想說, 還請大人聽完之后再做結論。”一直安安靜靜做壁上觀的楚辭出聲了,他站到大廳中間,對上面的范舉拱了拱手。
范舉審視著他,良久之后心內稍安,因為他好像并沒有在任何場合見過這個書生,想來并非什么家境殷實或才高八斗的人,只是寫得一手好文章罷了。但,在這個地界,光會寫文章是沒什么用的。
“你既非苦主,就不要胡亂摻和進來了,還是快快回去讀書,早日考取功名,再思為百姓出頭之事。”范舉對他的態度還是很和藹的。
楚辭笑笑,對他意味深長的話顯然不是很認可:“多謝大人,不過在下今日是以訟師的身份過來的,大人手中的那份訴狀正出自我手。”
“這也不是公堂之上,要什么訟師?”范舉臉沉下來,這人既然不識好歹,那他也不必惜才。
楚辭道:“大人此言差矣,自大人拿到訴狀開始,就代表著大人已經接下此案,既已問話,那就算開堂了。在下的苦主因為此案心緒震蕩,有很多的地方沒有交代清楚,自然得由我代勞,再將此案的疑點全部理清。”
范舉壓根不吃他這套,杯子重重一放,嘴里喊到:“來人啊,送——”
“大人難道不想剿滅水匪嗎?據我所知,朝廷原來限定一個月內將水匪悉數緝拿歸案,可現在已過去三四個月了,大人還毫無頭緒,難道就不怕朝廷怪罪嗎?”
楚辭緊緊盯著范舉,他原本還想試探一下范舉的為人再透露這個消息,但目前來看,還是直接把范舉最感興趣的事說出來為妙,不然恐怕會被直接趕出去。
唉,武官就是比文官更不講道理些,楚辭在心底感嘆著。
范舉此時臉黑的可怕,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朝廷機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大人不必多心,在下自有渠道知悉此事。現在有一個可以剿滅水匪的機會,就看大人信不信任在下了。”楚辭說道。
范舉見他面不改色,心里更加懷疑:“你只隨口一說,叫本官如何相信?”
“大人若不相信的話,可隨在下去內堂一敘,屆時便知真假。”
范舉思忖片刻,說道:“你隨本官進來。”
楚辭給地上的黃貨郎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而后便跟著范舉進入內堂。黃貨郎茫然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簾子后面,心里不禁充滿了疑問,這位寇公子,到底是什么來頭?
內堂里,范舉也有同樣的疑問:“你到底是何人,莫在此處裝神弄鬼了!朝廷機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你可知道窺探軍情是要砍頭的!”
“下官漳州府提學楚辭,見過范大人。”水師提督乃是從二品的武官官職,位同巡撫。上頭雖還有元帥,但在這南閩省內,也算是一等一的大官的。雖說武官和文官的從二品向來不是一個等級的,但是楚辭這樣的五品官到了他面前,還是得以下屬自居的。
“你說什么?你就是楚辭?!你有何證據?”范舉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打量楚辭的眼神有懷疑有驚訝還有一絲絲的忌憚。
這回輪到楚辭摸不著頭腦了,他區區一個五品官,這位從二品大員至于這么驚訝嗎?
“大人認識下官?”楚辭問道,一邊又從胸口掏出證明身份的魚符,待范舉查看過后立刻小心地收回胸口。
“楚大人三元及第的名聲在外,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過楚大人身為一方學政,不去整頓學風,反倒管起這事來了,你不覺得自己手伸得太長了嗎?”短暫的驚訝過后,范舉恢復了之前的神態,說話的語氣還有些嘲弄。
楚辭沒有在意,鎮定自若地說道:“天下官管天下事,百姓尚知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下官身為南閩省官員,路遇不平之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讓百姓蒙受不白之冤,更不能讓作惡之人逍遙法外。”
“楚大人倒是講義氣。”范舉輕哼一聲,“只是你為何要隱姓埋名,若你在吳縣令處亮明身份,想必他也會賣你一個面子,放了那船夫。你又何必讓人來找本官?”
這楚辭為人狡詐,一番苦心設計于他,必定不只是為了申冤。
“大人不是知道了嗎?下官此來還為了水匪一事。那韓秀才遭人蒙騙當夜,下官也在船上,機緣巧合之下,下官聽到了一點東西,這才將他們與水匪聯系上。”楚辭將當夜的所見所聞詳細地告知了范舉,見他臉色凝重心里總算松了一口氣,至少這位范大人對水匪的事還是關心的。
“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些水匪確實是倭人所扮?”范舉心都提起來了,如果這是真的,恐怕南閩省將會掀起一場戰火。
楚辭搖搖頭:“這一切都是下官的猜測,并非證據確鑿。所以也不能直接以這個名目將那杜老爺抓起來審問,若走漏了風聲,反而打草驚蛇,讓他們有所防備。”
“所以你便讓那人來找本官,假借訛詐之事抓住那杜老爺,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范舉順著他的思路往下說。
楚辭拱了拱手,適時地拍了一下馬屁:“大人英明,下官正是這樣想的。恰好此事發生在我海域之中,大人掌管水師,自然有理由插手此事。”
范大人笑了笑,神色之中難掩得意:“既如此,那便啟程吧。”
兩人走出內堂,在黃貨郎渴望的眼神中,范大人咳了咳,正色道:“此案既已讓本官知曉了,就免不了要為你走這一遭。只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本官斷案一向秉公辦理,決不會徇私。”
黃貨郎一聽,立刻喜出望外,他猛的朝范大人磕了幾個頭,連聲喊謝謝青天大老爺做主,極大地滿足了范大人的自尊心,也讓他這趟出行由不甘不愿變成了不怎么情愿。
因為此地距離碼頭所在的羅潭縣有些路程,所以范大人沒有乘轎子,而是選擇坐馬車。
官府養的馬兒精壯些,一路疾馳,不到三個時辰,便來到了羅潭縣縣衙外面。
一個身穿甲胄的士兵從馬車上跳下來,叫道:“閩地水師提督范大人到,快快進去通報一聲。”
縣衙的門房本就看到幾輛官府制式的馬車朝縣衙奔來,又聽那士兵一說,立刻連滾帶爬地跑進去通報了。
沒一會吳縣令就出來了,他邊走邊用手整理衣冠,顯然剛剛穿的是便服,聽到通報后才急忙換上出來相迎。
“下官吳盡忠見過提督大人,不知提督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大人莫要怪罪。”吳縣令身體彎成九十度,畢恭畢敬地給他行禮。俗話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位提督大人百忙之中到這里來,定是有什么事要找他。
范大人慢條斯理地從馬車上下來,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本官來的不巧,擾了吳大人清修,吳大人別怪罪我才是。”
此言一出,吳大人背后立刻冒了冷汗,剛剛還有點不確定,現在可以確定了,這位提督大人就是來找茬的。
他的身子彎的更低了,抖著聲音道:“提督大人言重了,大人肯蒞臨羅潭縣,真使我們這小小縣衙蓬蓽生輝,還請大人先隨下官去內堂休息片刻,以解舟車勞頓之苦。”
范大人嘴勾了勾,笑意不達眼底。
“免了,本官此行有要務在身,不便多待。你即將升堂,重審花船一案。”范舉說道。
花船一案?吳縣令愣了半晌,好久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大概是昨日接的韓秀才狀告船夫一案。
想到這里,他不免有些緊張。能讓提督大人親自出面解決的,必是有來頭的人,只不知他到底是為了韓秀才還是為了那船夫。
雖然他心里覺得那船夫家應該沒有這么大能耐的靠山,但說是為了韓秀才又有些牽強,畢竟他斷案的時候分明是向著他的。
果然,隨后從馬車上下來的黃貨郎讓他確定了剛剛一直有的不好的預感是什么,這提督大人竟真的是為了船夫來的!
“提督大人,這……下官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這位小兄弟竟是大人親眷,昨日多有得罪,還望大人恕罪。”他的聲音很小,細聽上去還有點顫抖。
范大人怒道:“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本官與他素昧蒙面,又何談什么親眷?是他攔街告狀,本官不忍百姓蒙受冤屈,才決定走這一趟。難道在你眼里,本官就是這樣公私不分的人嗎?”
他說話時胡子一顫一顫的,仿佛被吳縣令氣狠了。
吳縣令眼前一黑,直呼“天要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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