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分鐘后，火化完成，林偉雄和岳母來到揀骨處領取骨灰，莫丹屬虎，洞口上面的老虎標志溫順安靜，沒有常人印象中的囂張兇猛。工作人員鏟取了骨灰，幫林偉雄裝滿了手中的骨灰盒。

        車上，林偉雄開著車，后排莫母抱著紅布包著的骨灰盒，從遺體告別到現在，她臉上的表情就沒變過，僵硬生冷，看不出極度的悲傷，也沒有緩和的跡象。

        “公墓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過去了。”林偉雄擦了一下眼中殘留的淚液，對后面的岳母說。

        “好，咱們明天就去送小丹。”莫母用微弱的聲音應著女婿。

        到家中天已經黑了下來，莫母抱著骨灰盒徑直去了自己房間，沒有交代一句，林偉雄站在沒有一點聲響的客廳，看著窗戶上透過窗簾照進來的微弱燈光，他沒有開燈，他不想開燈，他怕開了燈，看到周圍所有與莫丹相關的東西，自己會受不了。林偉雄重重把自己摔倒在沙發上，用盡所有力氣呼吸著熟悉的空氣，他仿佛能聞到莫丹留在屋里的味道，這味道讓他溫暖，讓他有了片刻的心安

        臨近十點，岳母還在自己房間沒有出來，林偉雄敲了敲門，問道：“媽，您出來吃點東西吧。”屋內沒有回應，林偉雄站了一會，起身去了衛生間。

        屋內，莫母從進門就一直抱著女兒的骨灰盒坐在床邊，腿已經微微發麻，她站起來把骨灰盒放到旁邊的桌上，找出女兒出嫁時穿過的衣服。丈夫多年以前埋葬在四川老家，她準備將女兒的衣物帶回去，在丈夫旁邊做一個衣冠冢，讓女兒和丈夫能夠在天上重逢，不至孤單。

        衛生間里的林偉雄，褪去一身的衣服，走到蓮蓬頭下，蒸騰的水汽已經充滿整個淋浴間，水流在他的身上，從頭頂到腳背，身上的毛發也因為水流的經過，貼在肌膚上面，林偉雄仰頭，讓落下的水流擊打在自己臉上，他張開嘴，水立馬充滿了他的口腔，從口腔蔓延到下面的身體，他的身體再次顫抖起來，張著的嘴也大幅度張開閉合著，上下眼瞼因為緊緊閉合擠壓出許多的皺紋，封閉的空間里沒人聽地到他的無助，淚水混合著熱水，流在他的身上，流到地板磚上，最后流進地面上的下水孔，消失不見

        第二天一早，莫母準備了早餐，叫了林偉雄吃飯，兩個人都沒什么胃口，應付著吃了一點，便開始準備上午莫丹的安葬事宜。

        10點，林偉雄的車緩緩開進天音福地的停車場，天氣冷，來往的車輛寥寥無幾，按照之前的預約，很快找到了莫丹的墓地，旁邊的墓地還有家屬祭奠后留下的香灰和祭品，冬日的陵園，百草枯衰，唯有行道旁的柏樹還透著發灰的綠色。

        林偉雄抱著骨灰盒站在墓前，落葬師開始了安葬程序，只見他在墓穴內點燃了準備好的黃紙，燃燒的黃紙不一會便變成灰燼，散落在穴底。“家屬們請撒福蔭土。”安葬師說道。

        林偉雄首先俯下身子，雙手捧著一抔福蔭土，慢慢將土漏到穴底，林偉雄起身，想接過岳母手中的骨灰盒，讓岳母最后為女兒撒上福蔭土，岳母站著沒有動，仍然緊緊抱著骨灰盒：“偉雄，你替我撒完吧。”林偉雄聽后，默默蹲下來，替岳母行了這個儀式。

        禮畢，落葬師接過骨灰盒，緩緩將骨灰盒放進墓穴，并將一張金布平整鋪在骨灰盒上，冬日的陽光從右邊照射過來，散淡的光線照在金布上面，燦爛的反射光映在林偉雄和莫母的眼中，他們不約而同擠了擠眼睛，躲避著這樣的刺激。

        落葬師落葬完畢，開始封穴，剩余的福蔭土全部撒在骨灰盒的周圍，土漸漸將骨灰盒掩埋，林偉雄看著漸漸被埋沒的骨灰盒，攥緊了拳頭，牙齒緊緊咬合在一起，臉頰隱約出現起伏的“波紋”，莫母只是站著，神情安詳地看著眼前落葬師的動作，就像當年自己站在家門外送別遠行求學的女兒，當年的她，還能期待女兒的歸來，如今，能夠再見已是夢中。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結束了。

        沒有給自己太多休息的時間，第二天林偉雄便來到公司重新開始工作。臨近年底，公司正加緊安排發貨，沖刺今年的銷售目標，當林偉雄走進公司時，大家詫異地看著他，已經忘了跟他打招呼，林偉雄看著大家一動不動看著自己，稍作停留，臉上努力擠出微笑：“這段時間辛苦了，大家抓緊干活，今天給大家安排大餐。”說完便轉頭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詫異過后，大家開始忙自己的工作，但仍舊三三兩兩竊竊私語，驚異于老板的恢復速度和果敢作風。

        這邊，王秋風在自己的辦公室已經察覺了外面的情況，她沒有立即出去問候老板，而是坐在自己辦公桌前，繼續忙碌著，心思卻早已不知去向。

        林偉雄辦公室里，嚴青正跟林偉雄匯報這幾天的配貨和發貨情況，林偉雄按照之前的安排跟嚴青確認著下面的計劃，“上海那邊的貨你們抓緊跟各個廠家確認貨物準備情況，倉庫那邊的存貨先跟車隊確認好運輸計劃。”林偉雄安排后，嚴青便出去了。

        之后，張副總夾著文件夾走了進來，林偉雄不在的這段時間，他正躊躇滿志計劃著自己在公司的計劃，籌謀著能夠徹底蓋過王秋風，成為公司僅次于林偉雄的存在。

        “林總，家里的事都處理好了？”張副總滿臉諂媚的問。

        “恩，這段時間辛苦你跟嚴青了。”林偉雄并沒有多說什么。

        “哎，你看，你也不叫上大家伙幫你做點什么，我這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張副總嘆著氣，感同身受的表情好像他自己經歷了跟林偉雄一樣的苦楚。

        “張哥，謝謝了，大伙的心意我領了，臨近年底，很多事你跟大家還得多上點心，別出什么亂子。”林偉雄還是跟張副總囑咐著公司的事，想岔開話題。

        張副總也看出來了林偉雄的用意，拿出帶來的文件夾，開始跟林偉雄交代他的工作。

        “林總，公司企劃部想年前組織一次客戶的集體答謝晚宴……”張副總說著，林偉雄默默地聽著，不時提出自己的建議，已經看不出來這幾天所發生的事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

        張副總正匯報著，林偉雄插了一嘴：“新來的那個財務總監怎么樣？”

        張副總中斷了正要說的話，有些意外地看著林偉雄：“他，挺好的啊。”意識到林偉雄的疑問，接著說：“奧，工作做的都挺好的，公司的賬比以前清楚多了，還帶著手下做了一些財務流程，不愧是華林出來的。”張副總倒也不吝贊美，“只是，他畢竟沒來公司多久，我看著他”職場之內忌諱互相詆毀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即便再怎么忌憚王秋風發展自己的勢力，也只能以后再說，沒說完的也漸漸收了聲，沒了下文。

        林偉雄端起面前冒著熱氣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臉上若有所思。

        咚咚咚，王秋風正在處理報表，辦公室的門響了。

        華利明開了門，沒等里面回應便自作主張走了進來，王秋風抬頭看了看，有些慍怒的臉色，倒也沒說什么，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文件。

        華利明坐在王秋風對面，翹起二郎腿，看著面前的王秋風，不說話，只是微微笑著。

        “有事嗎？”王秋風沒好氣的問。

        華利明還是剛才的姿勢，笑容中多了幾分欲擒故縱的挑釁。

        “咱們大老板回來了，你不去看看？”華利明不緊不慢地問。

        王秋風低頭，在報表上修改著什么，半天才回應：“管好你自己的事。”

        華利明呵呵笑出了聲，站起身來，走進王秋風，雙手背在身后，低頭看向正在工作的王秋風，王秋風心中莫名煩躁，被華利明這么近距離看著，更覺地喘不過氣，便猛地抬起胳膊，想把身邊的華利明趕開，華利明眼疾手快，左手迅速抓住王秋風的胳膊，眼睛盯著王秋風投向自己的厭惡眼神，痞笑著。被華利明這么抓著胳膊幾秒后，王秋風大力甩開了他，用手推著華利明的胸口，把他推到一邊，華利明沒有生氣，悠閑地踱著步，王秋風看著他的背影，眼角射出一絲狡黠的光芒。

        “別在那跟我兜圈子，有屁快放！”王秋風朝著背對著自己的華利明喊道。

        “呵呵，春宵一夜這才幾天啊，這么快就翻臉了？”華利明轉過身來戲謔道。

        王秋風聽了這么一句，擺出無所謂的神情，重重靠在椅背上，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華利明，一字一句對他說道：“你還是這個德行！”

        “彼此彼此，要不說，咱倆能一直走到今天呢。”華利明重新走近王秋風身邊。

        王秋風側臉望著華利明，華利明伸手用手掌捂著王秋風的半邊臉，溫柔地摩挲著，王秋風沒有閃躲，只是嘴角多了不易察覺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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