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風從宴會廳走了出來，在酒店大堂看到母親梁玉芬和父親王大海正在酒店的大魚缸前觀賞熱帶魚。

        “媽。”王秋風叫了一聲梁玉芬，轉而看向王大海，這已經成了自己和王大海相處的一貫方式，王大海也不覺得有什么，反倒覺得是女兒對自己的獨特恩賜。

        “一會吃完飯，你回家拿上昨天我給你的姓名牌，去車站接人吧。”王秋風轉向王大海說道。

        “要不，我跟你爸一起去吧，我在這也做不了什么。”梁玉芬試探著問向女兒。從離開東北那時起，母親梁玉芬就逐漸養成了堅韌的性格，從不輕易示弱求乞，即便是女兒，自己也從來不會像普通母親一樣，展露純粹的慈母形象，這倒讓王秋風耳濡目染，養成了彪悍的性情，在王秋風眼里，母親現下的失魂落魄和示弱，不過是一種逃避心理。

        王秋風看了母親一眼，并沒有不悅，“好吧，你們一起去吧。”

        “大海，咱們也別在這里吃飯了，昨天晚上的剩菜再不吃就壞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梁玉芬乞求般看向王大海。

        王大海知道梁玉芬的心思，二話沒說便和她一起回去了。

        中午時分，酒店里忙碌的眾人停下來開始吃飯。

        “叔叔阿姨呢？”林偉雄問道。

        “下午你不用去接哥跟嫂子了，我爸媽家離火車站近，我已經安排讓他們去了，正好認認親家。”王秋風說地云淡風輕。

        下午兩點，火車站出閘口已經陸續有人出來了，梁玉芬和王大海舉著有林偉雄哥哥嫂子名字的紙牌站在閘口外，朝里面仔細查看著。

        “怎么還不出來？”梁玉芬眉頭緊鎖，不放過任何一個出站的乘客，尤其是結伴的夫妻。

        “是啊，咋回事呢？”王大海高舉著手里的紙牌，不時喊著林偉雄哥哥的名字。

        幾分鐘后，一對四十歲模樣的夫妻怯生生地左右看著，從閘口里走了出來，模樣神情看得出來是沒怎么出過遠門的農村人。

        梁玉芬搗了搗身邊的丈夫，“大海你看，是不是他們？”說著指向走過來的夫妻倆。

        農村女人挎著一個布包，另外一只胳膊緊緊攙在丈夫臂彎里，看見了遠處王大海舉著的姓名牌。

        “雙貴，你看那邊。”女人用挽著丈夫的胳膊拉了他一下，指著王大海那邊。

        林雙貴一雙不大的眼睛望向妻子所指的方向，眼里冒出亮光，“對！是俺的名字，過去！”

        梁玉芬和王大海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有些疑惑，自己將來的女婿林偉雄好歹算是個老板，他哥哥和嫂子看起來這么呆板木訥，倒一點看不出他們和林偉雄出自同樣的生長環境，尤其是林雙貴。事實證明，面相只是一個人很好的偽裝，并不是真實性情的展現。

        “大兄弟！這邊！”王大海激動地朝林雙貴和他愛人張玉仙這邊喊道。

        夫妻兩人戴著憨笑走到王大海和梁玉芬面前，簡短寒暄幾句，四個人來到出閘口前的廣場上。

        “哎呀，可算等到你們了，一路上辛苦了吧大兄弟？”王大海一口一個大兄弟地叫著。

        “說什么呢？別犯傻了，他跟偉雄可是兄弟。”梁玉芬提醒著。

        “是啊大哥，不！叔兒，俺應該叫你叔才對啊。”林雙貴笑著，臉上因為常年辛苦的田間勞作，滿是褐色的皺紋和色斑。

        張玉仙沒有說話，在三個人的交談里顯得多余而拘謹，梁玉芬起先打量著她，看得她直不好意思，便后退一步，躲在林雙貴的旁邊。

        “這個是偉雄嫂子吧？”梁玉芬不愿冷落張玉仙。

        “快，叫嬸兒啊。”林雙貴看著呆板，心眼兒倒活絡，把張玉仙順勢拉了過來。

        “嬸兒，叔。”張玉仙低著頭，雙手交錯著，紅著臉喊了一聲。

        “瞧你。”林雙貴指指身邊的張玉仙，轉向王大海和梁玉芬說道：“在家沒出過遠門，沒見過世面，呵呵。”

        “行了，家去吧，咱別站這兒白話了。”王大海說著拿過張玉仙手里的包袱，領著兩個人朝廣場一邊三輪出租聚集處走去。

        酒店里，布置工作接近尾聲，林偉雄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四點。

        “我有事，得先走一步，下面的事你跟老張商量著辦就行了，也沒什么要緊的了。”林偉雄走到王秋風面前。

        “行，你去吧。”王秋風應著，“對了，哥跟嫂子應該接到了，我讓我媽先帶到我家，到時候我直接送來酒店，你晚上過來酒店看他們吧。”

        “好，我知道了。”林偉雄說完，起身走出酒店。

        林偉雄與王秋風之間的相處方式并沒有多大變化，無非是口頭的稱呼不再那么正式，多了一些直接，少了一些不必要的拐彎抹角，而新婚夫妻或者說一對愛人應該有的親密無間和坦承相對，在他們之間則沒有，至少林偉雄一方沒有表達過，相應地，王秋風這邊也不便過多干涉他的一言一行，即便有時候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或者說一個“妻子”的控制欲，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這大概有兩層的原因，一是她覺得她這個“妻子”的上位來得太不坦蕩，出于自己的心虛；二就是她對林偉雄的了解，如果自己一味緊逼，只會讓他反感，適得其反。

        看著林偉雄遠去的背影，王秋風漸漸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林偉雄這一去就不再回來了一樣，甚至覺得林偉雄似乎已經知曉了自己和母親一切的罪行，想徹底甩開自己。王秋風甩了甩頭發，失聲笑了一聲，嘲笑自己的荒誕。

        林偉雄回到家里，陳榮花已經帶著兩個孩子從外面遛彎回來，兩個孩子睡在自己房間，陳榮花拿著一張相片坐在客廳出神，沒有察覺林偉雄已經回來。

        “大姐。”林偉雄從背后叫了陳榮花一聲。

        “喲，偉雄回來了。”陳榮花慌張地把相片放到沙發的靠枕下方，趕緊站了起來。

        林偉雄看向坐墊方向，照片的一角露了出來。

        “怎么？那邊都忙完了？”陳榮花有些拘謹，想了半天問道。

        “恩，都布置好了。”林偉雄說著走向沙發，陳榮花還是站在原地，腦袋跟著林偉雄的移動轉著方向，“大姐坐啊。”

        陳榮花坐了下來，眼睛不時看看身邊坐墊下的照片。

        “一會咱們去趟公墓吧，帶著孩子，我想去看看孩子媽媽。”林偉雄說道。

        “現在嗎？都快五點了。”陳榮花忙把頭抬了起來，有些吃驚。

        “恩，現在。”林偉雄肯定地說道：“行了大姐，你去收拾收拾，咱們一會就走。”

        “奧。”陳榮花答應著，來回前進后退了幾下，才磕磕絆絆地走向兩個孩子的房間。

        林偉雄看著陳榮花的失態，有些疑惑，不禁看向靠墊下面的照片，順手抽了出來：照片上，莫母和陳榮花推著兩個孩子站在金魚花燈前，莫母神色平靜，陳榮花笑容燦爛，兩個孩子因為陽光的照射，看不清面部的表情，可能在睡覺。林偉雄臉上浮現出笑容，好像照片上的溫暖畫面只是家里的一段普通歲月記憶而已，沒有離別和痛苦，恬靜而美好。

        “俺收拾好了，你看”陳榮花剛要問林偉雄還需要帶什么，看到眼前的景象住了口。

        林偉雄也尷尬地放下照片，不知道是放到面前的茶幾上，還是重新塞到靠墊下，最后站起來，把照片交給了陳榮花，“好好收著吧。”

        陳榮花趕緊拿著照片向房間走去，一會出來，跟林偉雄帶著孩子走下樓去。

        梁玉芬家里，林雙貴和張玉仙大口吃著梁玉芬準備的飯菜，不時抬頭朝梁玉芬和王大海笑笑。

        “慢點，多著呢，管夠。”王大海一邊說著，一邊把手邊的涼切肘子肉夾給林雙貴。

        “叔，嬸子，你倆咋不吃？”張玉仙一邊往嘴里塞著飯，一邊問道。

        梁玉芬笑笑：“你們吃，我們吃過了。”說完，梁玉芬朝王大海使使眼色，王大海起身，兩人來到陽臺處，關上了門。

        “我說，這次他哥嫂來，咱們不能錯過機會。”梁玉芬一邊看向屋子里大吃大喝的夫妻倆，一邊對王大海說道。

        “你有什么打算？”王大海問道。

        “我看他們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給他們點好處，估計能成事。”梁玉芬低聲說著。

        王大海不明白梁玉芬話里的意思，“成什么事？你說明白點，我有點糊涂。”

        “真夠笨的！你說什么事，咱們上次去找他丈母娘，為了啥？”梁玉芬瞪著王大海，“他丈母娘的事算是了結了，還有倆孩子呢。”

        “你是說，想讓他們把孩子帶走？”王大海說。

        “這次，算是老天爺給咱們指了條路。”梁玉芬眼里透著冷光，這幾天臉上的軟弱與失落神色一掃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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