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福地里，陳榮花抱著林白，林偉雄抱著林雪，緩緩朝莫丹的墓前走來，夕陽慢慢西下，溫煦的陽光此時散發出薄弱的溫暖，就要偃旗息鼓。

        陳偉雄把林雪遞給陳榮花，將供品一一擺放在墓前的石桌上，不時抬頭看著墓碑上面的字。

        “小丹，”林偉雄點燃面前的香，嘴里念叨著，“今天我跟孩子來看看你。”說完，林偉雄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沒有輕松些許，只覺得心里面堵得更加難受，喘不上氣。

        “莫丹，”林偉雄還沒說完，淚水已經洶涌流下，背部也因為抽泣而不斷聳動著，陳榮花看到面前脆弱的林偉雄，不忍再看，轉過了頭。“我是個混蛋！我害了你，害了媽，也害了兩個孩子，我算什么東西我！”林偉雄激動地說道，右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知道你聽得見，小丹，你告訴我，為什么會成這樣？為什么！”

        陳榮花背對著林偉雄，依稀聽著他的哭訴，揪著心，抱著兩個孩子走到甬道下面的平地上，不忍再聽。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罪過，可是我不知道，老天什么時候才會放過我，你跟媽都走了，我害怕……”林偉雄欲言又止，“我害怕下一個對我的懲罰……小丹，你要是知道，你就告訴我，我該做什么！我不想連累咱們的孩子呀！什么罪我都愿意受，只要別讓咱們的孩子受連累。”

        林偉雄雙臂撐在地上，耷拉著頭，晚風漸漸加大，吹在他的身上，掀起衣服和頭發，逐漸灰暗的天和仍舊透著蒼黃的地，讓這幅畫面更顯得凄涼。

        “明天，我就要娶她了，這是不是老天爺給我的懲罰，要把我們兩個人捆到一起，讓我這輩子良心上都不得好過。”林偉雄膝蓋跪在供桌前的石板上，跪了半天也不覺得疼，或許從心靈到身體第已經疼得麻木了，“小丹，再見了，咱們做不成一輩子的夫妻，那是我沒這個福氣，我也不配，我不配跟你白頭到老。”

        陳榮花眼看著天越來越暗，氣溫也慢慢低了下來，不時看向林偉雄，希望他能盡快起身，兩個孩子可沒有大人那么抗凍。

        “我走了，你放心，等我料理好手上的事，我就去四川看你跟爸媽，到時候，我們一家就又團聚了。”林偉雄說完，端起面前的酒杯把酒灑在地上，看著墓碑良久才起身，他的雙腿已經麻木，腳掌像兩把凸起的石錘，讓林偉雄有些不穩，他猛地扶著墓碑，不知道是為了尋求支撐還是跟莫丹做最后的告別，隨即將額頭貼在墓碑上，頓了頓，轉身朝陳榮花走去。

        身后，遠處的山頭，昏暗的夕陽露出最后一抹慘淡的光亮，慢慢被云層徹底蓋了下去，再也不見。

        酒店的事情忙完，王秋風回到家中，看到林偉雄哥哥和嫂子，臉上倒也客氣。“哥，嫂子。”一進門王秋風就喊道。

        林雙貴和張玉仙有些不知所措，梁玉芬趕緊上前做了介紹。

        “你看，咱們偉雄就是好福氣，這媳婦兒一個比一個漂亮。”張玉仙脫口而出。

        林雙貴看著木訥，反應倒挺快，厲聲斥責張玉仙的有口無心：“說什么呢！”林雙貴朝張玉仙不滿地低聲吼道，轉而朝王秋風賠著不是：“你大嫂她嘴上沒把門兒的，弟媳婦兒可別見怪啊。”說完，拉過張玉仙，把她推搡到一邊。

        王秋風倒也沒惱，端起茶杯和點心，讓著他們。

        “不吃了，再吃肚皮就破了，呵呵。”林雙貴撫著肚子，看著梁玉芬和王大海。

        “你們這次來，可得好好住一段，小風這眼看就是你們林家的人了，你們林家的規矩可得教教我們小風，別哪天回你們老家了，讓別人說我們沒規矩。”梁玉芬坐到張玉仙一側，跟他們說話。

        “哪有什么規矩不規矩的，只要他們小兩口兒過得順當，別人也說不著什么，我看弟媳婦兒就挺好，偉雄要是領回去，街坊鄰居都得眼紅。”林雙貴夸贊著王秋風，一旁的王大海驕傲地抬著頭，雙臂抱胸。

        梁玉芬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低頭喝著茶，王大海看看梁玉芬，起身走向臥室。王秋風忙了一天，有些困頓，任由母親和林偉雄的哥哥嫂子閑話客套，沒精神參與他們，只是時不時應兩句。

        “小風，你去房間里休息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我們說會話。”梁玉芬推了一下女兒。

        王秋風沒說什么，起身走開了，林雙貴看著王秋風，心里羨慕弟弟的好運氣，同時看了一眼梁玉芬，雖說是城里人，但對自己這個鄉下人沒一點嫌棄。不覺有幾分得意。

        “來，他大哥，喝茶啊。”梁玉芬端起茶杯遞給林雙貴。

        林雙貴端著梁玉芬遞過來的精致茶杯，摸索了半天，好像是怕自己糟蹋了這件貴重的物件，旁邊的張玉仙只是一直跟著丈夫的動作行事，生怕錯了哪步。

        “要說咱們偉雄，那可真的沒得挑的，人好，模樣好，有事業心，你看看，去哪里能找這么好的女婿。”梁玉芬放下茶杯，開始夸贊起林偉雄。

        “哎呀，嬸子看你說的，俺這弟弟啊，就是心眼實誠，沒別的。”林雙貴雙手放在膝蓋上摩挲著，不時點著頭。

        “有這一樣就夠了，我也不圖別的，就是看上咱們偉雄心眼實在，將來能對我們小風好，要不然，他就是有金山銀山，我也不答應的。”梁玉芬說著，臉上開始顯現出愁容，“哎，要我說，什么東西啊，有好的一面，它就有壞的一面，你說咱們偉雄心眼實在，可就是太實在了點。”

        林雙貴看著梁玉芬不語，等著她接著說。

        “按說你前一個弟妹剛走，偉雄跟我們小風，不應該這么著急就辦婚事，你也不是外人，我跟你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們小風啊，”梁玉芬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肚子上比劃著，“她有了！”

        “啊？”林雙貴驚愕地張著嘴巴，轉頭看向妻子張玉仙，張玉仙剛才還怯生生不敢抬頭，此刻也來了精神，抻著脖子看向梁玉芬。

        “怎么，你們不信啊？這事我能瞎說嗎？”梁玉芬坐直身體，信誓旦旦地說道：“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讓他們這么著急把婚事給辦了，也不吉利，你們說是吧，他大哥大嫂？”

        “是，是，可不咋，是不吉利。張玉仙剛說完，就被林雙貴瞪了一眼，立馬住了口。

        “你看他大哥，我們小風就是這么傻，就算是這樣，她也是鐵了心要跟偉雄走到底，你說我這當媽的，還能怎么樣？只能同意了啊。”梁玉芬幽怨地說著，這時，王大海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梁玉芬不禁抱怨起來，“磨磨蹭蹭地去這么久。”

        “奧，找了半天，剛找到。”王大海說著把手里的紅布袋遞給梁玉芬。

        梁玉芬接過布袋子，放在自己旁邊，接著跟林雙貴攀談著，“雙貴，你別嫌嬸兒啰嗦，我們這些老的，還有什么奔頭，這心里還不都是孩子們的事嗎，小風這就算是你們林家的人了，以前的事不管好不好咱都不再提了。”

        “嬸兒，有什么話您就直說，咱又不是外人，這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是？”林雙貴知道梁玉芬話里有話，直接問道。

        “你呀，看著木，心里透亮。”王大海指著林雙貴訕笑道，“那行，我也不兜圈子了。”梁玉芬把身邊的紅布袋拎了起來，放到林雙貴手里，“看看。”

        林雙貴有些不解，低頭打開紅布袋的繩子，里面一捆紙幣，還有一個鐲子，看到這些，林雙貴頓時呆住了，旁邊的張玉仙也湊過來看了幾眼，慌張地看著丈夫。

        “叔，嬸兒，你們這是咋說的？”林雙貴攤開雙手，朝梁玉芬問道。

        “雙貴，別見外，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這就當我們小風進你們林家的陪嫁。”梁玉芬說道。

        “那也該給偉雄啊，給我這個當哥的算什么，不成不成。”林雙貴一邊說著，一邊把紅布袋推過去，旁邊的張玉仙眼神里透著惋惜。

        “哎呀，你怎么想不通呢，你說偉雄，他能要嗎？別說他現在是個大老板，就算是個普通人，就他的性情，也不會接的，你要不收，別人知道了，我們小風會抬不起頭的。”梁玉芬把紅布袋推過去，勸著林雙貴。

        “說什么也不能收，這要讓我們偉雄知道了，我這當哥的怎么說的過去，不行啊，嬸兒。”林雙貴拿過紅布袋，重新放到了面前的茶幾上。

        梁玉芬看著林雙貴，似乎察覺出他的心思，沒有立即又推過去，倒是站起身來坐到了張玉仙身邊。

        “他嫂子，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們小風可啥都不會，雖說不生活在一起，但是以后終歸是要做妯娌的，這些東西，說白了，就是給你的，以后我們小風也能在你們林家站得住腳跟啊。”梁玉芬轉換目標，將紅布包交給張玉仙。

        張玉仙萬事都聽丈夫的，哪知道怎么應付這樣的事，況且又是這么多錢放在自己面前，當真是目瞪口呆。

        林雙貴喝著茶，沒有回應妻子投射過來的尋求幫助的目光，把決定權交給了平時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妻子。

        “哎呀，我說你就別猶豫了，就當是我們小風給的，行不行他嫂子？”梁玉芬把紅布袋重重放到張玉仙懷里，轉頭看了林雙貴一眼。

        林雙貴不語，看了看妻子，抬頭示意了一下，張玉仙稀里糊涂地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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