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打算裝睡將她糊弄過去的心音，尤萊娜不是沒有聽見。

        但她自詡是寬容大度的天使，會原諒少年想要糊弄她的想法。

        當然她也會堅持將人守護到真正入睡再離開。

        “……”赭發少年腦袋半壓著她的肩膀，呼吸規律平緩，雙手交叉環胸盤著腿坐在床上。

        經尤萊娜鑒定是裝睡也非常艱難辛苦的動作。

        “你睡著了嗎？”她小小聲問道：“你要是好好睡覺，我就會回去休息。”

        所以不要再負隅頑抗在這里跟她裝睡了。

        中原中也眼皮動了動，他強忍著睜開眼勸說尤萊娜現在立刻給他回去睡覺的念頭，假裝卸下防備安心熟睡發出輕微的鼾聲。

        他連鼾聲都能裝出來，這下應該不會被懷疑了。

        這家伙再不回去自己的房間睡覺，他這么胡思亂想挺著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尤萊娜說得沒錯，她的翅膀半環繞過來確實能給人以安心放松的感覺。

        那是一種接近溫暖舒心相信自己能絕對放松依靠的安全感。

        中原中也很少能在什么事物上感覺到安全感，更多情況下他都是作為保護者的一員，保護著弱小的同伴與他們賴以生存的基地。

        以破爛的鐵皮搭建在磚石崩裂的墻壁外側，防止下雨天滲水漏水的簡陋基地是他們所有孩子們生存的地方，必須要好好保護這樣的基地才能守住他們唯一的居住點。

        要是連這片基地也失去，孩子們會死在冬天的寒風霜雪冷意逼迫之下、會死在夏天的暴雨雷鳴與傷口感染病痛當中……

        生活在擂缽街的孩子們沒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力。

        連橫濱本地人都過得艱難的日子，他們又怎么會顧惜憐憫貧民窟的孩子們。

        中原中也其實是很少想起過去的人，他也自覺身為異能者，他的身體已經比許多孩子要強健，不會輕易受傷、不會感染病痛甚至不需要擔心自己會死在某次行動當中。

        強大的異能者體質與重力異能讓孩子們漸漸將他當成無所不能，中原中也也逐漸習慣去滿足孩子們的愿望，很少去思考自己需要什么東西。

        能活下來已經是很好的事。

        能平安長大就是所有孩子們的愿望。

        中原中也一直保護著羊的孩子們，很少放松緊繃的精神，連他自己也忘記了離開擂缽街跟著德吉寬人和尤萊娜來到涉谷的他已經可以放松下來。

        這里不是需要時刻留意保護孩子們的擂缽街，也不是異能者隨處可見的橫濱。

        涉谷就算每天都會出現兇殺案件，安全性比橫濱還是要高上許多。

        中原中也不再需要整日繃緊自己。

        現在的他不是羊的首領，也不是什么羊里唯一的異能者。

        德吉寬人的公寓是安全的、尤萊娜身邊是安全的……

        他的精神漸漸放松，高昂的情緒緩緩下沉，意識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

        “……？”尤萊娜側頭看向他，露出些許疑惑。

        少年的心音沉靜下來，環抱勾住的雙手松脫垂落搭在腿上，原本刻意維持不讓身體重量壓住尤萊娜肩膀的腦袋也逐漸變沉。

        她開始陷入沉思，中原中也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環繞過來的翅膀遮擋住刺眼的光線、隔絕樓外傳來的人聲，營造出良好的睡眠休息氛圍，放在任何一個天使身上，她都能保證是安心適合入水的環境。

        但中原中也不久之前還想著裝睡將她敷衍過去。

        她很難不懷疑這是中原中也的裝睡計劃之一。

        以逐漸放松的姿態欺騙她離開房間。

        如果是狡猾的人類還真有可能裝得完美無缺騙她離開，只是中原中也應該不是這么狡猾的人類吧……

        尤萊娜自己也有些不確定，她決定再在這里等一等。

        雖然不能為了試探中原中也是否真的睡著而故意搗亂，但她可以耐心在這里多等一會，要是人真的已經睡著，她多等一會再離開中原中也睡得熟些也不會被她離開的動作驚醒。

        舒展著翅膀的天使乖乖維持著端正的姿態，右側的純白羽翼溫柔半環繞著中原中也，左側的羽翼自然收攏過來身側支持著尤萊娜。

        安靜觀察等待中原中也睡得更熟的時間過得尤其緩慢，她小聲掩唇哈欠壓住聲音，眼簾半垂落下來瞥向少年俊俏凌厲的面容。

        眼睫毛看起來很長、眼睛是寶石一樣的鈷藍色，其余五官也生得很好。

        中原中也的臉是神明也會欣賞的好看樣貌。

        神明喜歡美好的東西，自然也包括美麗的相貌，不過中原中也這樣凌厲鋒銳的五官似乎很少出現在天使當中，天使的外貌都是美得雌雄莫辯，世間男女都能欣賞的柔和美麗。

        像尤萊娜這樣帶有自己特性，看起來圣潔美麗卻不好接近的樣子是天使中少有的類型。

        就算是戰斗天使經過神明的塑造也會變成非常無害的樣子，看起來完全不是一言不合能打起來分出正義與勝負的性格。

        “睡著的時候跟平時好不一樣。”她小聲嘀咕。

        中原中也醒著的時候，眉毛總是會高高挑起張揚又肆意，無論作出什么表情都會讓人覺得少年意氣風發。

        睡著的時候倒是顯得非常乖巧，眉毛都會乖乖呆在原來的位置。

        頭發是卷曲有些凌亂的樣子，跟她無論什么時候都是順直的長發不同。

        看著看著尤萊娜忍不住開始好奇赭發的手感，想偷偷摸一下他的發尾，沒想到中原中也會突然咕噥一聲，嚇得她立刻挺身坐直。

        “……”她到底是在心虛什么？

        尤萊娜輕輕嘆氣，準備起身離開中原中也的房間。

        完全陷入沉睡的少年背后落不著實處，只是枕著尤萊娜還不夠，他咕噥著伸展手腳往后直接一倒壓著尤萊娜的翅膀呼呼大睡。

        中原中也整個人壓下來的重量跟腦袋枕靠過來的重量完全不同，尤萊娜被他帶得一起倒了下去，茫然眨眨眼面對視線中的干凈天花板。

        羽翼被中原中也沉沉壓住完全無法掙脫，尤萊娜只能看著天花板發出無言的感慨：“原來他是真的睡著了。”

        是她懷疑錯中原中也了。

        他還沒變成狡猾的人類一樣的……人。

        只是現在她似乎也沒辦法輕易離開這個房間了。

        想不到解決辦法的尤萊娜干脆拉過另一邊翅膀當被子蓋在身上，準備在這里簡單對付休息一下。

        等中原中也醒過來，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

        尤萊娜的電話打不通，不出意外是沒電關機。

        但中原中也的電話也長時間無人接聽，這就有點奇怪了。

        德吉寬人翻出公寓的備用鑰匙準備去少年的房間看看，他估摸著是少年人處于生長期有些貪睡，晚上打電動玩太久，第二天一直補覺到這個時候。

        聽羊的孩子們說中原中也還挺喜歡去游戲廳，對于格斗類的電動游戲也非常擅長，這段時間沒什么事需要他，跑去游戲廳放松下心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德吉寬人敲了兩下房門，沒聽到任何回應的聲音和動靜，拿出備用鑰匙打開房門。

        “中也君？”他左右環視兩眼，房間沒放什么私人物品，多數還是房間開始就有的家具設施，但已經逐漸有了人生活的氣息。

        幾本攤開隨意擺放的書籍以及玄關擺放整齊的鞋子。

        中原中也的房門半掩著沒有關好，他伸手禮貌敲了兩下，沒有得到回應才走進去：“中也君，你在房間里……”

        德吉寬人錯愕看著并排靠著頭睡倒在一起的少年少女。

        “唔……是老板嗎？”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坐起來，他睡覺的時候似乎隱約聽到了手機鈴聲，但是因為響了沒兩下就斷掉，他又安心繼續睡了。

        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赭發，打著哈欠半睜著眼摸出手機看了眼，兩三個德吉寬人的未接來電：“抱歉，我睡得太沉了。”

        “沒接到電話的理由，我大概也猜到了，”德吉寬人上下打量著他，摸摸下頜半開玩笑道：“比起這個，更讓我驚訝的是中也君似乎跟尤萊娜的感情變得很好？”

        “什么？”中原中也還沒回過神。

        直到他順著德吉寬人的視線看向身旁的位置，蓋著自己翅膀睡著的金發少女縮著身體，另一邊攤開在床上的翅膀羽毛被他壓得凌亂不堪。

        他當場懵住：“你、你怎么在這里？”

        中原中也腦子當場失憶，甚至沒想起來尤萊娜是怎么出現在自己房間的。

        “？”德吉寬人疑惑問道：“你自己都不記得了？”

        這個少年人可是壓著尤萊娜的翅膀睡著的，要說他不知道天使是怎么進自己的房間，這怎么也說不過去吧。

        “……”逐漸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中原中也大腦當場宕機。

        德吉寬人好整以暇問道：“想起來發生什么了？”

        他倒是不擔心中原中也和尤萊娜有什么超出年齡的越距行為，只看他們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連睡衣都沒換就知道，他們是從外面出去又回來。

        只是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他們才會累得回來就倒頭睡下連回去自己房間都顧不及。

        鈷藍色眼眸落在少女熟睡安寧的容顏，只覺得臉頰止不住發燙生熱，中原中也捂住臉，懊惱自己昨晚裝睡裝得真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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