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倉兜坳(4)
他癱坐在地上,驚懼地瞥向駱荀那雙幽深冷峻的眸子,顫栗著,“貧道亦不知其去向!
唐念依將手伸入隨身的布包里,觸到一圓盤狀的硬物。
只是現(xiàn)在,還不能取出它。
“駱姑娘在觀中住了多久?”唐念依撫著俘鬼劍的木托,打量道觀上下,“三位姐姐可知她何日何時離開?”
豆眉婦人不知勢態(tài)輕重,摸出把瓜子在嘴邊閑嗑,“前日或是大前日,記不大清了。”
黃道師眼皮不住地跳。
駱美寧若是大前日便離開此坳,那就是放魚歸海,還能撈得著個啥?
唐念依看向駱荀,“道觀外有陣法,駱姑娘對此可有研究?”
駱荀緊抿著唇,默然半晌才道,“不曾學過。”
“前些日子,村中人來觀外求道師收鬼,伊三水帶著駱美寧那丫頭出去做了幾日樣子,帶回來不少貢品咧!倍姑紜D人看看唐念依,又瞧瞧駱荀,眉眼中帶上幾分春色,“爺你可真有眼光,這次帶回來的可不輸逃出的那二個!
黃道師心頭滴血,一個鯉魚打挺自地面起身,拽住了婦人的衣領,“你說甚?貧道走前不是千般叮囑過,村中若有事相求,不可令她二人去辦么?”
駱美寧與伊三水二女,皆是他在途中偶遇。
不知根不知底,也不曾有過聘娶之禮。只是單純哄入道觀中,說起來只是“賓客”的身份,怎能將觀中之事交付?
與她們的好事尚且一件沒成,反遭如此禍患。
見黃道師生氣,婦人忙變了臉色,賠笑道,“老爺,那二位又不是趁著為村中辦事的檔口走的,辦了事后又在坳中留了幾日,好么。”
唐念依循著駱荀的臉色插話,“既然如此,翻看些觀中痕跡,說不定能有些頭緒。”
這道觀若想進出并不容易,不似程時茂那般被劫持,駱美寧的失蹤,很可能是出于主動。
駱荀盯著唐念依,應道,“有理!
如今,黃道師小命之存續(xù)得看駱荀眼色,他趕忙領著駱荀入殿內(nèi)探查。
不看不知,一看便是七竅生煙。
香臺上供的經(jīng)丟了干凈,就連香都被順走大半,二側梁上垂落的黃幡也被一并卷走,留下些裝飾的紅布還稀稀寥寥地掛著。
“殿中物什丟了如此之多,你幾人居然不知?”黃道師撇向豆眉婦人,出口急切。
“平日里這些事兒都是道師爺您在管,妾身能知道些什么。”
罷了,事已至此,只能認栽。
黃道師按下怒火,擺擺手,示意妻妾幾個散去。
唐念依指著殿中凹陷處,“道師這兒怕不是遭了賊,就憑二個姑娘定不能將丹爐也一并順走。”
黃道師瞟了兩階下的圓臺,松了口氣,“害,這爐子百八十年前就沒了,早是祖師輩的事兒了。”
“觀中無爐?”當世道師建觀哪有無爐的,這曉暢精怪鬼神之說的道師在人間立足,憑的就是捉鬼畫符、體悟煉丹。
“陳年舊事了!
既然還未到手的美人要聽,黃道師也不介意邊清理大殿,邊說些江湖舊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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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百年多前,朝廷為籌備南征的軍需銀兩,走起一宗不大上得了臺面的勾當——摸金,也就是盜墓取財。
這摸金不比其他,相較衙門捕快還要危險許多,愿投身者,大都好身手。除了官員武生,亦混入不少江湖中人,賺些銀錢,也能借此求個仕途。
為保摸金一事順遂,朝中召下許多小有名氣的道師作為監(jiān)工,立下摸金一行之規(guī)矩,也能鎮(zhèn)壓墓中殘魂野鬼。
金銀寶器、隋珠和璧,雖說南征一事最終不了了之,但前朝陵墓中的寶貝仍換作大筆錢財,得了國庫充盈。
同時,有些意想不到的東西亦被摸出,一如在江湖上興起腥風血雨的《陰陽登仙大典》。
本將繼續(xù)在墓中蒙塵的書,無意間被黃道師上兩代祖師爺相中。朝中之人只曉得古玩奇珍之貴,卻不懂這些書的價值,祖師爺一求,便送予了他。
武者初初尚且不知其意味,直到通讀上下,才知嘆為觀止。
‘陰陽登仙’,指凡人能靠此典修身、煉丹服食,一旦練成,便可一日飛漲十年功,通陰陽、脫天命、得長生。
祖師爺唯恐天資不足,便將此書與好友——一對不世出的俠侶,桃谷夫婦同享。
可交往間,這書被夫婦二人的頑徒所見,她心生窺覬,朝眾人討要多次。
桃谷夫婦察覺她用心不純、心思不正,便再三拒絕。
長年累月,心生怨恨,這廝竟然惱羞成怒,選一雨夜屠殺桃谷上下十余口人,連親師、幼童都不放過,隨后攜《陰陽登仙大典》在江湖中多次生事。
好在,血洗桃谷之夜,祖師爺有幸被召除妖,逃過一劫。
可他知道《大典》有載:欲長生,必服仙丹。
丹,他能煉,這妖女,必會尋上門來。
他為自保,傾盡畢生所學,在觀外立下結層五行八卦陣,又將丹爐推出陣外,附言之,另請高明。
聽罷,唐念依輕聲笑了起來,“不就是怕死?”
“美人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秉S道師微微擺頭,“貧道那祖師爺,可是賢德兼?zhèn)、良善之人,觀外立陣,為的是少起沖突,亦絕了那妖女成仙的可能!
“后來呢?”
“后來啊,”黃道師下意識便答,說出口才發(fā)現(xiàn),出聲詢問之人竟是駱荀。
“后來,不足兩年就沒了妖女的傳言,許是被江湖俠士誅殺了吧至于那仙典”黃道師朝駱荀擠眉弄眼道,“不就在您師尊的墓中么?”
駱荀展眉,負手而立,“故事破綻許多,難怪是傳言!
“少俠,此話何解?”聽著駱荀的聲兒,唐念依心頭微動,“奴家瞧著挺真!
“那妖女姓甚名誰,年方幾何?”
“有說她姿容昳麗,還是少女年歲,好似叫做甘棠!
“呵,”駱荀嗤笑一聲,“少女年歲,一夜屠桃谷滿門?且不論她武功高低,只說桃谷江湖地位,如今,仍有吹噓桃谷輕功、體術、易容術者眾,側證夫婦二人武藝之卓絕!
“若有傳言,駱荀一夜屠萬仞山全宗,可有人信?”
唐念依只覺喉頭略有酸澀感,隱隱咬唇,偏頭不接此話。
黃道師倒是念及他與程家數(shù)百私兵的戰(zhàn)績,不由道,“貧道還是信的!
“就依你所說,她若有這能耐,又怎會在兩年間被江湖雜碎誅殺?”
黃道師訥訥頷首,又聽唐念依細聲應道,“許是練那仙典走火入魔也說不定!
“見了這不靠譜的假道,你還信成仙?”駱荀本想嘲諷她二句,卻見她那一雙美目,千言萬語、欲說還休,只留淡淡惆悵。
“奴家是不信的!逼^臉,唐念依將眸光投向原本置放丹爐的石階下,“吃幾枚藥丹便想成仙,未免太過荒唐!
幾人在道觀中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些二女穿過的衣裳,半分蛛絲馬跡都不曾留下。
駱荀沉下臉,修長的脖子繃得死緊,“既然如此,在下也無呆下去的道理,告辭!
說著,便信步跨出大殿,朝觀外走去。
唐念依望了望昏沉的天色,趕忙上前兩步,拉住駱荀的袖擺,“少俠,天色已晚,何不用過飯再走?”
駱荀抽出窄袖,不愉道,“師妹要緊!
她呼吸一窒,這二人還真是有意的模樣,亦或是說,駱荀單相思。
唐念依復前行一步,攔在駱荀身前,“駱姑娘她既是自行離去,便不大會遇到險情!痹俪S道師粲然一笑,“道師爺,奴家可有理?”
黃道師連忙幫腔,“有理有理,用過夕餐,貧道隨少俠一路出坳,問問村中群民,說不定能有些頭緒。”
駱荀沉吟片刻,終是應下。
要說這黃道師,還真是百無禁忌。
豆眉婦人張羅飯食擺上,好酒好肉,有咸有甜,花樣繁多。真要相較,比那些個小小鄉(xiāng)紳地主還要富庶些,怪不得能留下些妻妾在觀中。
道師將位首留給駱荀,緊挨著他,攜妻妾眾人坐在下位。
三女俱想爭搶駱荀另一側的位置,唐念依趁她幾人較勁,施施然坐下,惹得眾人青眼。
那些個妻妾,找些拙劣的借口,一個個爭相給駱荀敬酒。
席間,唐念依自己未進幾口水糧,卻不住地給駱荀夾菜,給他那盞一再滿上,即使駱荀推拒也無用。
黃道師只道這番是挖坑給自己埋了,醋意叢生,一連飲下好幾壺烈酒。
待到酒足飯飽、杯盤狼藉,一桌人只有唐念依和駱荀還算清醒。
她執(zhí)起一杯與駱荀身前瓷盞相碰,“少俠,奴家一介孤女,身似浮萍,林中多蒙少俠相救,敬您一杯!
言罷,唐念依將酒水一飲而盡。
駱荀卻只托著杯靜靜地瞧著她。
酒水下肚,唐念依兩頰飛上一片櫻紅,眸光也感性許多。
她蹙著眉,聲調(diào)多有些委屈,“哎少俠還在與奴家置氣么?”
一咬牙,伸手便去奪駱荀手中的酒盞,“那奴家便替少俠飲下此杯,還望少俠不再介懷。”
駱荀避開唐念依遞出的柔荑,將酒盞置于嘴邊,一飲而盡。“告辭,有緣再會!
該是醉了,本該離去的駱荀卻蹣跚著步子走往靜室,唐念依似是放心不下,起身隨他而去。
半刻,黃道師從宴桌上緩緩支起身,灌下大壺烈酒,開始收拾碗盤。
他知道,與駱荀的美人之爭,輸了。
罷了,駱美寧初時確是被他擄走,待會兒去問問村民,說不定能知道些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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