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萬貫
“快來看那,比賽投壺!”
“曾子幸邀戰明遠之!”
幾聲吆喝頓時將長安城里最是好事的子弟們全招至投壺的場地跟前。
明遠站在人叢中,面如冠玉,身形挺拔,手持一把可開可合的折扇,翩翩輕搖,這副形容落在眾人眼中,十足十是個溫文爾雅的美少年。
長安城中的貴介子弟們,多半已經見識過折扇,但這種可以隨身攜帶的物品依舊很罕見——因其要用的材料和能制扇的匠人在關西都不多,折扇的價格十分高昂。明遠手中這樣一把,在長安城中的市價起碼在八貫上下,也就是八千錢。
當然了,他扇上四個鬼畫符似的圖形,眾人都不解其意,但這絲毫不曾減損整把折扇的價值。
在場的雖然都是紈绔子弟,但也不是人手能有這樣一把折扇,即使有人手持著折扇,也沒法兒如明遠這般揮灑自如。
人們將如此寧靜沖淡的明遠與氣勢洶洶的曾子幸放在一起比較,甚至有人覺得已經分出了高下。
但也不乏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紛紛高聲鼓掌叫好。在此主持冶游活動的甚至招來了樂工,奏起禮樂,為競賽者壯聲勢。
投壺場地比起射箭場略小些。帳幔圍起正方形的場地,每邊在四十步左右。
銅鑄的“投壺”被放置在場地正中央,東、西、南三面都放置了盛放竹矢的陶缸。圍繞著那枚高約兩尺的銅壺,場地上繪制著一個約有270°的圓弧,應是在圓弧之外的任何地點都可投擲。
樂手和觀眾們則都聚坐在場地的正北面。樂手們正在演奏“投壺專用”的莊嚴雅樂,觀眾們卻已經等不及,大聲鼓噪著,更有人開始競猜誰將是贏家,并摩拳擦掌,準備下注。
而薛紹彭一直留在明遠身邊為他講解規則。
“遠之,看見那只銅壺了沒?”
明遠望著場地正中放著的銅壺點了點頭。
“那銅壺的壺口徑為三寸,左右雙耳徑一寸。你現在是被挑戰者,可以任意選擇方位投擲,只要在線外就行。記住,你需得往那左耳中投,投中一矢得兩籌,如果投中壺口,就只得一籌,投不中不得籌,萬一投中了右耳,就是為對手加了兩籌,遠之切記……”
薛紹彭也不知道明遠的水平到底怎樣,但作為把明遠帶到這里的介紹人,薛衙內覺得要對明遠負責,因此就像是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地交代這個,交代那個。
明遠微微點頭,只管默默聽著。
而曾子幸見到薛紹彭還在為明遠臨時講解規則,忍不住連聲冷笑。
原本投壺比賽可以事先約定贏家拿什么樣的彩頭。此刻曾子幸也不說要什么彩頭,他只盼著待會兒贏了以后,能夠將明遠好好奚落一陣,就像剛才明遠奚落他時那樣。
作為挑戰者,曾子幸只能站在正南方投擲。他當即拈了四枚竹矢,出手極快,接二連三地投出,竟是四投四中,兩枚落進壺口,兩枚落進右邊的壺耳。立即有專門侍候投壺的小僮,取了六枚用于計數的竹籌,放置在曾子幸身邊。
曾子幸對自己的結果頗為滿意,挺起胸,傲然望著明遠。
而明遠則伸手取了竹矢,拿一枚在右手中掂了掂,同時慢騰騰地挪到投壺的地點去。他外表看來沉靜如水,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因為曾子幸的“驕人戰績”而受到影響。
明遠內心很信任試驗方提供的“道具”——畢竟曾經借助“風雅分茶”的道具卡,順利完成從未嘗試過的“茶百戲”。
然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當明遠走到投壺跟前時,腳下突然一滑,身體一歪,手中的竹矢頓時飛了出去。
他與曾子幸這場轟轟烈烈的“投壺之戰”招來了所有人圍觀,見到明遠這樣腳下打滑、手忙腳亂的模樣,人人都只有一個念頭:這小子要完蛋。
誰知那枚竹矢從明遠手中飛出,“錚”的一聲,卻準確無誤地穿入了銅壺左耳中。
人們頓時又轉頭看向明遠:難道剛才那是……花樣投壺?
但這“花樣”似乎準備得還不夠充分,有點倉促啊!
明遠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注目禮”,苦笑一聲:他剛才確實只是無意中滑了一下。
但誰讓他有道具卡加持,無論怎么擲,都是“百發百中”呢?
曾子幸的臉色由晴轉陰,但又隨即好轉。這位“投壺高手”在心中安慰自己:僥幸!很明顯,對方只是僥幸——但“僥幸”竟也能投中壺耳,這令曾子幸相當嫉妒。
薛紹彭就在明遠身邊不遠處,正在擠眉弄眼地沖朋友使眼色,似乎在夸明遠的“表演”很出色,但是可以表演得再自然一些。
而明遠微微偏頭,正好看見曾子幸充滿嫉妒的眼光投過來,頓時輕輕一笑,手腕隨意一揚,第二枚竹矢又投了出去。
只聽“錚”的一聲再次響起,竹矢再次穩穩地落在了銅壺的左耳中。
頓時掌聲雷動。這回大家都知道明遠剛才那一擲不是湊巧了。
站在明遠身后的小童,趕緊數出四枚竹籌,都放在明遠身后。
明遠手中還剩兩枚竹矢,他索性轉過身,背向銅壺,將一枚竹矢越過自己肩頭,向后拋出。
“好!”
身后是轟然一片叫好聲,將竹矢入壺耳的聲音也淹沒了。
小僮頓時又數出兩枚竹籌。
這時曾子幸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
因為明遠即使不投那最后一枚,也已經與他打成平手。要指望明遠最后一投不中,看起來很難了。
明遠卻左看右看,似乎在找尋,有什么道具能幫助他完成更加精彩的表演。
片刻后他看中了什么,與那計算竹籌小僮說了什么。
那小僮聞言愣了愣,睜大眼睛看著明遠,臉上寫著“你認真的嗎”。
明遠笑著點點頭,小僮撒腿便跑,過了一會兒,便有兩名侍從過來,抬了一幅屏風,正正地攔在明遠面前。
什么?隔著屏風也能將竹矢投入壺中嗎?
旁人都是既吃驚又興奮的表情,唯有曾子幸在一旁將牙咬得格格直響。
明遠隔著屏風,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對面銅壺的方位,而且他需要將竹矢扔得很高,才能讓竹矢順利落入銅壺的壺口或者壺耳中。
明遠卻舉重若輕,隨手將最后一枚竹矢向空中高高一扔。竹矢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隨即傳來“錚”的一聲。
一定是擲中了,明遠自己卻不知道是擲中了左耳、壺口,還是右耳。
然而觀眾們都坐在屏風對面,見狀全部歡呼起來。
不需要繞過屏風,只需要聽聲音,明遠就能斷定,他這一枚竹矢又是投得精準無比。
果然,侍從將屏風移開,只見銅壺左耳中,整整齊齊扎著四枚竹矢。
小僮連忙又數出兩枚竹籌,將八枚竹籌遞到明遠身邊,還免不了驚嘆著喊了一嗓子:“勝啦!明小官人勝啦!”
這小僮慣常侍候投壺,但估計也沒有見過這樣精彩的比拼。這一聲感嘆是油然而發。
明遠身邊的曾子幸頓時臉如死灰,沒想到自己貿然挑戰,竟然遇上明遠,不僅場子沒找回來,自己以前身為“投壺高手”的臉面,卻全砸進這一場里了。
他不怪自己技不如人,反而暗暗怨恨明遠故意“藏拙”,讓自己輕視了對方。
“什么小官人?他哪來的官身,憑什么被叫官人?”
按說,男子有官職在身,才應該被稱作“官人”,但如今在市井小民之中,誰還管得了那許多,不過見是有頭有臉的,便“官人”“員外”的胡亂稱呼。
曾子幸當即來到明遠面前。
明遠真心實意地沖他拱手行禮:“曾兄,承讓了。”
不得不說,這曾子幸在投壺上確實很厲害,如果明遠沒有“百發百中”卡,也絕無可能比過他。
誰知曾子幸將明遠的這種態度當做了挑釁,似笑非笑地望著明遠:“明兄投壺上頗有心得,不知在捶丸上可擅長?”
捶丸?
明遠的表情片刻間有些茫然。
曾子幸看清了明遠的表情,頓時覺得有了挫敗明遠的希望,當下力邀明遠,要和他一道前往“捶丸”場。
明遠卻陡然間想起了什么——
他記起自己在本時空的拍賣會上曾經見過一幅古畫,好像叫做……《捶丸圖》。
是的,就叫《捶丸圖》!
明遠還記得,那幅畫上繪著兩名朱袍男子,各握一枚球杖,一人俯身做擊球的姿態,另一人則注視著前方地上的球穴。
當時拍賣組織者為這幅畫設計的宣傳語正是——“中國于千年以前已有高度發達的高爾夫球運動”。
明遠一想到這里,一顆心頓時放下。
須知,他在自己的本來時空,曾經是高爾夫球場的常客,果嶺券至少兩年起購。當年他名下的財產一夕蕩盡之后,他所在的俱樂部還挺仗義,曾經邀請他去做高爾夫球教練,雖然不能重得富貴,但溫飽也是無虞的。
而現在,就算是捶丸與現代高爾夫球的規則不同,明遠也還有一張“百發百中”的道具卡。
然而這一切明遠卻都沒有表現出來,他一面被曾子幸拉著去捶丸場地,一面回頭去尋找薛紹彭的身影。
對朋友忠心耿耿的薛紹彭立即快步趕上來,簡要向明遠介紹起“捶丸”。
“遠之可千萬別小瞧了樂游原上這片‘捶丸’的場地。這片捶丸場可是長安城附近首屈一指,最復雜的……”
“地形有平者、有凸者、有凹者、有峻者、有仰者、有阻者、有妨者、有迎者、有里者、有外者1……”
“場地上總有無數阻礙,遠之一定要用球桿將那小丸打入球窩中,打入即得籌,一局下來,得籌多者勝。”
按照薛紹彭所說的,這“捶丸”的場地乃是撿了樂游原上一片廣闊土地,按照天然地勢修建。
球場上,不平的坡稱峻,坡的上面稱仰,前面有隔的稱阻,后面有礙的稱妨,能反射球的稱迎,左高的稱里,右高的稱外1……總之設置了各種各樣的障礙,就是為了阻礙球手將牛角制成的“丸”捶入地面上挖出的小洞——“球窩”中。
這就是古代中國的“捶丸”,已經頗具現代高爾夫球運動的形態。
明遠一面聽,一面已經將球童(侍者)遞過來的球桿接在手中,順勢在手中揮了揮,瞬間只覺得重量長短,無一不趁手。
至此,“捶丸”對他來說已經再無秘密可言,相應的,曾子幸和他的比賽,應該也再沒有任何懸念。
(https://www.dzxsw.cc/book/15611431/3085812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